說起小老百姓仇富,也真有點冤枉,這易家富起來後,不把村民放在眼裏,動不動用錢砸人,林樂清楚記得,小時候某年春節,易老闆家裏請客,想買土雞,本來十二元一斤的,一時買不着,十八元一斤到村裏買了十幾隻,唯獨林樂家有點骨氣,沒賣出一隻。
過去小酒廠背後的陰溝裏,常堆積着沒吃完的整雞整魚,成了流丐叫花子光顧的好地方,讓村民見了不免心寒,如今千萬億萬富翁多如牛毛,随便去哪個廁所都能碰上個董事長總裁什麽的,你易家還顯擺啥!要顯擺,開布加迪威航、阿斯頓馬丁都不行,非得包總統專機或火星飛船了。
再說易春香在茶館裏坐了一會,無人搭理,也無人敢去高攀,把玩着手機,自覺沒趣,臨出茶館,又有意無意瞟了林樂一眼,卻是一臉鄙夷,轉身而去。
一個高富半美,雖是農村人,卻自幼過着公主般的日子,跟分不清麥苗和韭菜的新城市居民差不多,且自視清高,錯過了下嫁的黃金年齡,耐不住寂寞,和張嬸攪合在一起,也不知一齊幹了些啥。
以此解悶,總比獨守空房的好。
也許張嬸對她誇大其詞地吐露了啥,才會關注起一個小弟來,略略心動之後,卻嫌棄他兩根腳杆沾滿黃泥巴,土裏土氣,屬于背太陽過山的料,上不了檔次,暗自予以否決。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恨得牙癢癢地,真想吐一泡口水,天涯處處是芳草,如何會稀罕一個花臉呢。
然而,越是吃不着的葡萄,酸得不能再酸,越垂涎欲滴,望梅也能解渴,畫餅也能充饑一般。
盡管對她無比的憎惡,并無内能支持,某部位卻憑空升級了。
“看到哪個美女喽?”旁邊的茶客不知,小雞公卻洞察入微,瞟了一眼,悄聲問道。
“茶水喝多了,想解小的手手嘛。”
林樂去了趟茅廁,回到茶館,挪了竹椅子,和小雞公坐在靠門邊的茶桌,斜對門就是酒鋪子,在和小雞公擺龍門陣的同時,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掃向對面。
盡管酒鋪子外門可羅雀,觀察久了,才發現各行各業,家家都有本發财的經,村裏都曉得糧食酒裏面滲了酒精,卻因爲賣得便宜,主顧依然不少,走了一個來一個。
山那邊的老酒鬼二癞子,打了一大壺,山凹凹的老單身漢鄧全福,抱走滿滿一壇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鎮上農行主任的老婆,村長的老婆,還有個沙石老闆的老婆,也去鋪子裏陪她擺龍門陣, 原本不拘言笑的,在閨蜜面前,卻笑的前俯後仰,花枝亂顫。
林樂一直觀察着,蓋碗茶喝成白水了,花臉坐在櫃台邊,偶爾探出頭來,見他正朝酒鋪子看,吃了一驚,趕忙把頭扭向一邊,像是怕跟他搭上幹系一樣。
挨近中午,茶客們先後回家吃飯了,林樂也不知爲何,心煩意亂的,在路上溜達一陣,避開衆人,回到村上,去酒廠後面的小道上走了一趟。
一排高大的香樟樹,把酒廠和一套兩層小洋房遮蔽得嚴嚴實實。
酒廠外,一條排水溝流出一股股污水,混合着釀酒的濃香,氣味怪怪的。
在酒廠和小洋房中間,間隔着一條窄巷子,從那兒來去,極難有人發覺。
小洋房二樓的陽台上,晾曬着一套套時裝,中間夾雜着婦人的貼身衣褲以及罩子,彩旗一般迎風飄揚,而在二樓房間裏,那位易家的婆婆,老眼昏花了,還抄起拖帕,正在房間裏打掃衛生。
林樂從後面轉到前面,見村上僅有那蒼蠅館子生意紅火,吃客滿門,其它鋪子沒買主了,忽然心裏癢癢,決定去打一斤酒,正面試探試探再說。
酒鋪子裏空無一人,花臉正在廚房裏做飯,聽到有人打酒,應聲而出。
據說,有的人做買賣,平日闆着臉,遇上買主時笑得比誰都歡。
易家全家就是這樣的人。
然而,當她看到前來打酒的誰時,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打酒?”
“是啊,易大姐。”見她一臉驚詫,真後悔不該來,想溜走了事。
“學生娃也喝酒麽?”她提着酒提子,就是不動手。
“大姐,我不是學生娃喽。”鋪子裏彌漫着酒的醇香,還有股好聞的香水味。
“打多少?”
“一斤,要最好的。”
“十八元一斤的,老窖。”她撇撇嘴,買得起嗎?
老窖酒藏在屋後的酒窖裏,易春香抓起個礦泉水瓶子,轉身進去,見他跟在身後,回頭一瞪眼,沉聲道:“在外面等着。”
怯怯地等在門口,易春香很快出來,遞過礦泉水瓶子,“以後多打,可以優惠點。”
“好,酒要是巴适,下回抱個壇子來。”林樂摸出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等到她伸手,遞過錢的同時,順便輕輕捏了一下。
“你啥意思?”她憤憤地瞪着他,黑着臉的樣子真吓人,仿佛兩邊都成了黑色。
“沒啥意思。”林樂從沒這般害怕過,吓得小毛毛蟲快縮回肚裏了。
“呸,”易春香嘴唇攪動,收攏一泡口水吐在他臉上,“小瓜娃,一身的泥巴,手也沒洗幹淨,敢來碰大姐。”說着,将礦泉水瓶子狠狠擲在地上,“快滾。”
“你才是個瓜婆娘。”士可殺,不可辱,即便是搞底下工作,遭人蹬腿扇耳光,也是在零距離接觸之後,并未傷及自尊,此時林樂怒目相向,真想一把掐死她了事。
正要抓起撿起瓶子離開,忽然見到,由于生意清淡,好長時間沒人打老窖,塵封許久,她進去打酒時,一條藍晶晶的大蜈蚣恰好爬到手臂上,正在袖口遊走着,于是故作委屈地埋怨道:“看你袖口上是啥子,咬死人不管喽。”
“啊---”易春香别的不怕,最怕蜈蚣,面色大變,一聲尖叫,手忙腳亂的剝了上衣,裏面僅穿了件背心,高聳的峰,深深的溝,霎時間暴露在日光下。
“莫怕,蜈蚣這東西,你不惹它,也不會咬你,”林樂英雄救美一般,找了塊紙片,飛速撮起蜈蚣扔向鋪子外,“不能踩死它,好歹是一條命哦。”
“呵呵,你這娃兒還有善心啊,”易春香穿起外套,一臉愧疚,“剛才錯怪你了,不好意思,拿去,酒錢免了。”
“還挨了一泡口水呢。”林樂壞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