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娶小衣。”淵炎承認自己的心思,“但是你别妄想我會幫你騙小衣近身。”
血魔大笑,“哈哈。好一個癡情人。可惜啊,你的癡情對她來說,半分無用,如今她心裏放的人是帝和,不用半月,她便成爲他的娘子,當她的聖後娘娘。”
“世間情愛并非每一分都能得天成全。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娶不到,我也不希望她死在你的手裏。”
血魔的聲音倏然寒骨三分,彷如一陣冷風吹進了淵炎的心底,冷得他近乎有些絕望。
“你以爲你能阻止我嗎?”
他控制着他的身體和靈魂,讓他做什麽說什麽,他隻能照做,這會兒的清醒又能有何用。作爲一位天魔皇者的繼承人,他的心地太善良了,不及他父皇的一半殘暴,如何能在異度一統群魔,倒是要感激他選中了他的身體,将來可助他一臂之力豐。
“你能指使我,全賴我活着。”淵炎冷冷一笑,“如果我死了,化作灰燼你還能用麽?”
“你不會這樣做。”
“未必!”
他若逼急了,他可說不定自己會做出何種事。
“我不會讓你死。”
淵炎仰天笑了,“你沒聽過一句話麽。”
“什麽話?”
“你永遠無法阻止一個真正想死的人。”
血魔有一會兒沒有再說話,淵炎在與之交談後,冷靜下來。怒火燒得再旺亦無濟于事,他打不過帝和,且小衣必然是情願嫁給他的,他無能爲力,與帝和在一起,血魔不敢輕易尋她的麻煩,倒是一樁好事。
“你死了我便沒有機會尋她的仇了麽?”
話音落下,血魔突然從淵炎的身體裏出來,一個似透明的淺妃色身影浮現在空中,看着身子打了一個激靈的淵炎,冷冷的笑。真是天真的男人,借居在他的身體是他唯一存在的法子麽?可笑的很,即便沒有人體,他同樣能行走天地,他想滅一個人,絕不會叫那人逃掉。血魔噬心吞魂,從無人可得生。
“小衣并未傷害過你,你爲何要獨獨與她過不去?”
“這話,你與慘死在她面前的珞珞說去吧。”當時遊蕩在異度天緣的他無所事事,是她仇恨的靈魂引起了他的注意,剛好趕來瞧瞧時,見到她靈魂出竅,新鮮美味的很,當即他便饞了嘴,将她吞噬。哪知,那姑娘内心的恨異常濃烈,即使被他吞了,還有怨靈飄在他的心間。他是血魔,有怨恨心魔長在心底,他怎能放過訣衣呢。不殺了她,怨靈便不能散去,他自然也不能做别的事。
淵炎道,“她是咎由自取!”
“這我管不着。”
“你怎……”
不待淵炎的話說完,血魔消失在他的房間裏。
走了?
淵炎不敢置信四顧房内,那隻妖孽就這樣離開了他的身體?很快,他猜想,離了身的血魔不過是去尋訣衣了,他一定會再回來占用他的身軀。好不容易不受他的控制,他得想法子擺脫掉妖孽。
“遭了,小衣有危險。”
自言自語後,淵炎快步朝門口走去,一條腿跨出門外,停下了腳步。他去做什麽呢,看她嫁給帝和嗎?既有聖皇在她身邊保護她,何須他再去。
回到房中的淵炎坐下來,強忍着想去帝亓宮的心念,後來更是強迫自己不要想訣衣。
日落後的小宴膳。
天魔族魔皇攻湛請了三個部族首領一同飲酒,這三個部族首領有兩個相似處,一是領地範圍差不多,各部族勢力差不多,誰也不能一口氣戰勝誰,但若其中之一與他聯合起來,滅其他二族卻不費勁。二則,三個部族首領家中皆有女兒,
個個妙齡相當。攻湛與三位首領各自心知肚明,哪個的女兒能嫁到天魔族的皇宮裏來成爲皇子妃,誰在異度世界裏就能多一分安枕無憂。
攻湛吩咐侍女把淵炎叫來,一一介紹三位首領與他認識。心中雖不喜訣衣嫁給了帝和傷他兒子的心,但自己内心的安排卻不能亂,得其一首領的幫助,日後收拾聖後娘娘時,也不至于太懼怕聖皇。何況,若真教訓了訣衣,萬一自己兒子死心複活想娶她進宮,皇子大妃已有主,她至多居于次妃,便也無妨了。聖後娘娘當天魔族皇子次妃,傳出去他的面兒,大着呢。
淵炎與部族首領單禮後,坐了下來。換做以前,他定然拒絕自己父皇這樣的小宴膳,可今日不行。血魔在他體内後,有一日他尋訣衣尋得太過投入,耽誤了父皇的事,惹得他震怒,更是放言天魔族的人見到訣衣,圍攻格殺。那時他的靈魂被血魔操控,身不由己,血魔封住他的靈魂,假意像他的父皇認錯之後,答應從此不見訣衣,見到她必然殺之。父皇不信。血魔做主,說自己會娶别的女子,對訣衣不過是見她美貌想尋個樂子罷了。苦于他不肯娶他族女子的父皇聽聞,當即高興得不得了,立即差人去探尋勢力廣大的部族有哪些,誰家的女兒深得首領疼愛,被其父視爲掌上明珠。
話,是他的嘴應下的,雖不是他本意,可也狡辯不得。既然部族首領們來了,身爲天魔族的皇子不能失了主人身份。
“淵炎,來,陪父皇敬三位部族首領一杯。”
淵炎聞言,端起酒杯,與三位部族首領推杯暢飲。
-
帝亓宮。
晚膳之後,知虞一刻不停的回宮修訣衣的喜服,若是隻用繡新娘喜服時日充裕,可帝和的喜服她也要準備,日子便要趕着做。訣衣初有建議讓神侍一道幫忙被知虞拒絕了,怕繡法太多,反而弄巧成拙。知虞說,一人從頭至尾繡好兩人的喜服,不正表示一心一意麽,讨了她好口彩的訣衣便沒再說什麽。
這晚,臨睡前,訣衣端着神侍做好的點心和仙釀親自給知虞送來。
“知虞,歇會兒吧。”
聽到訣衣的聲音,知虞起身微微行禮,“天姬你這可折煞我了,怎敢勞煩你親自送吃食呢。”
訣衣輕笑,“你這話可是誇我平時四肢不勤麽。”
“知虞不敢。”
“呵,和你玩笑呢,起來吧。”訣衣道,“不是與你說了麽,不要動不動就行禮,我不講究這些。”
知虞起身,“天姬你素來爲人潇灑,知虞十分敬佩,但禮數不可廢。”
“不早了,夜裏你莫要熬太久,趕不及的話讓神侍們一道幫忙吧。”喜服完美不完美她不在意,隻要帝和對她的心是真的,衣裳不過是穿在外面遮羞的布料,人心才是她最在乎的。何況,他們以後在天界還得再大辦一次婚典,想來所有的事情他必不要她插手,這次的大婚若有微瑕,她不甚在意。
知虞道,“天姬請放心,一定趕得及的,喜服明日便可完工。”
“噢?”
“最後一尾,明天定然能繡好。”
訣衣點點頭,“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天姬可别這樣說,你和神尊對我照顧有加,能爲你們做這件事,是我的福氣。若是我那些師姐妹們知道了,肯定要羨慕壞。”
說完,知虞不免想到了她的師父,分别這麽多天,不知他可擔心她?
訣衣心生歉疚,他們哪裏是她的福氣呀,明明是她的晦氣。說什麽也是徒勞,隻希望能帶她早點回天界。走到知虞繡好的喜服旁,訣衣看着她的繡工,衷心誇贊。
“真漂亮。”
“穿在天姬你的身上更美。”人美,衣裳才會美不勝收。
“不,我說的是你的繡工非常精美。”
知虞似有不信,驚喜的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在簿兮仙山裏,我的修爲不是最好的徒兒,但是繡工卻很好,天姬你可知這是爲什麽嗎?”知虞自問自答,頗有些自豪和小得意的道,“因爲我師父穿的衣裳是我繡的。”
訣衣看着說到自家師父便神采飛揚眼睛裏像是嵌入了兩顆星星的知虞,如果她沒猜錯,這姑娘很喜歡她的師父吧,且并不是徒兒對師父敬重的那種喜歡
,而是女人對男人的感情。
訣衣指尖輕輕走在喜服上,看似很無意的,随口問了一句。
“你很喜歡你師父吧?”
說得正高興的知虞想也不想的回答,“是啊。我師父他長得雖然不算最好看的男子,但是他對我……”話未說完,知虞感覺到自己說錯了什麽,緊張的看着訣衣,連連擺手,“不不不,天姬你弄錯了,我不喜歡我師父,我不喜歡他。”
看到知虞如此緊張撇開對師父的歡喜之心,訣衣低聲的笑了。
“不要害怕,我不是天規,不會懲罰你。”
隻是,她不得不慶幸自己喜歡上的男人是神尊,更是聖尊,讓他有娶她的資格,而不是有情而不得宣,隻能壓在心底默默的愛着。不然,難逃天譴。
“我……”
知虞紅着臉,低下了頭。
“師徒每日在一起修行,難免情深,我能理解。”
“真的嗎?”知虞像看到了一個希望,雙眼期待的看着訣衣,“你說,我的師父也能原諒我嗎?”
訣衣臉上浮一層嚴色,“他對你生氣了?”
“那倒沒有。”
知虞失落的神情讓訣衣想到了自己,珑婉深愛帝和,卻不得他一次正眼相看,唯一的凝望,在生死離别時。
“神仙當絕情絕愛,七情六欲是凡人才可有的。天界男女,能光明正大相愛的人,僅有那麽寥寥數人,師父雖然是簿兮仙山的大仙君,可畢竟不能娶妻生子,十丈紅塵裏的情愛不可觸碰從我拜師他後便聽了無數次。”知虞眼中的光芒散盡,隻有濃濃的無奈,“可是,入主佛陀天成爲尊神哪是個個能修得的呢?”修不到,便不能相愛,否則要遭天規懲罰,輕則費盡所有修爲轉世成凡人,生生世世不相逢,重則灰飛煙滅,消失天地之間,不是愛得深沉非君不可,誰又能舍棄了自己的所有呢。
知虞一番話,道盡了無數想愛卻不能愛的神女仙娥之屈,每每心裏有良君,卻隻能藏而不露,暗暗思念。
訣衣安慰道,“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若是她師父與她一樣深情不移,總能修得佛陀天,可将她明媒正娶進宮。這世間的男子,若是真心想娶哪個姑娘,用盡了真心,哪有娶不到手的道理。懼難,不過是愛得不夠深。
“我是有心了,可我師父……”
“他不喜歡你?”
“他沒說不喜歡。”
訣衣笑了,果真是小女子的心境啊。
知虞再道,“可是他也沒說喜歡。”
“那我們便算他一半喜歡,一半不喜歡好了。”
“那怎麽行。一半不喜歡可就糟糕了。”
“爲何?”
“知虞鬥膽,望天姬莫生氣。”知虞行禮後,說道,“喜歡就當全喜歡,不喜歡就幹脆不要喜歡,一半一半算是怎麽一回事呢。天姬你說自己四肢不勤,這不勤便是帝和神尊對你的寵愛,有他呵護你,你縱然四肢不勤又怎樣呢。我雖然沒有愛過,可我以爲,女子太強是爲她必須得自強,别無他人可依靠,此爲不得不強。但若有人将她捧在手心裏呵護,她何須成爲強者?即便是個強者,也不必強姿示人,斂鋒芒偎依在他的身邊,做他的小鳥兒,花燈風月,焚香操琴,更爲一種動人心神的美。”
聽着知虞的話,訣衣還頗有些感同身受。沒帝和在身邊照顧她時,凡事必親爲。有了他,諸事都不需她操心,他早已爲她做好。
“說得好像你和你師父愛過,倒也有幾分對。”
“我師父可能這一生都不會愛上我。”
“何出此言?”
“很早之前,聽我的師姐說過一個故事,關于我師父的師兄的。”
知虞觀察了一眼訣衣的神色,怕她不願聽,見她眼中并不厭煩之色,便道,“當年我的師伯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師公初有勸誡,不料師公和那姑娘的感情很深厚,并爲分開。師公大怒,将師伯吞掉了。”
訣衣微微蹙眉,詫異道,“吞了?”
“是啊。我師公的真身是鸱【chī】尾九頭蛇。”
訣衣聞言驚色浮面。
“
那你師伯呢?”
“青蟒。”
知虞疑惑的問,“天姬你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了然了你師公爲何要吞掉你師伯。”
“是啊。鸱尾九頭蛇的師公是我們最敬畏的人,幸虧他不在簿兮仙山裏住,不然我們可不敢造次。”天規不許神仙動凡情,師伯有錯,師公替天行懲也沒錯,可一想到師伯被師公吃入腹中,生生的叫人後背冒出冷汗,脊梁骨打着寒顫。
知虞歎氣,“天姬你有所不知。我的師父,真身也是鸱尾九頭蛇。”
“嗯?!”
訣衣心中頓時冒出一股涼氣,爲知虞捏了把汗,難怪她說她和她師父不可能。鸱尾九頭蛇的毒,聞名天下,更毒的,是他們的心。修仙得道者,心懷善念,可真身的劇毒卻沒有減卻一分。善念存心了,但誰違了天規,懲戒起來,亦是剛正不阿,絲毫不顧念情誼,秉公而辦,甚至可能對其加重懲戒。難怪知虞對她師父又愛又懼了。
從知虞住的宮中出來後,訣衣心中記着她師父真身一事。最初的她,并不忌蛇,也不确定到底從何時起,對蛇一絲沾不得。有次中蛇毒後,西極皇母告訴她,此生都不得碰蛇味蛇液,尤其是劇毒蛇。否則,會招緻大禍降臨。她雖不識知虞的師父,可聽聞她師公曾吞掉了青蟒師伯,再一想到她師父是鸱尾九頭蛇,心中不免湧起一次怪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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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族皇宮。
小宴膳吃了許久,淵炎心裏惦記着血魔離開自己身體去哪兒的事,喝酒喝得并不用心,面兒上給足了,可嘴裏一絲沒松口娶親的事。倒是攻湛,好幾次爲自己兒子打圓場,讓三位部族的首領得以不尴尬。
夜深時,宴膳總算吃完。三位首領被侍女帶着去别院休息,淵炎則被自己的父皇叫了寝宮。
“今夜你是怎麽回事?”
淵炎道,“孩兒多謝父皇用心良苦,但我并不想娶妻。”
“怎麽,你還想着娶訣衣成爲皇子妃嗎?”爲了讓淵炎死心,攻湛不惜将話說得直白,如尖刀戳進淵炎的心口,“父皇勸你死心吧。帝和聖皇可非我們能輕易招惹的人,你搶人家的娘娘,有膽子父皇佩服,但也讓你三思,你搶得過嗎?”
“父皇,孩兒知道小衣與我沒有緣分。”
“既然知道,就早點兒從三位部族首領的家裏選一個他們的女兒,趁早成親。”
淵炎堅持不肯娶。
攻湛猛拍桌子,“當初可是你答應父皇要娶親的,而且娶的不是訣衣。如今反悔,你當父皇是那麽好糊弄的?”
“孩兒并不想糊弄父皇。”
“既然沒有糊弄之心,三日之内,必須告訴我你想娶誰。”攻湛眼中有着不容淵炎反抗的堅決,“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大約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攻湛見淵炎的眼中也是寸步不讓,想到了一轍,遂說道,“等你娶了親,父皇必定送了一份大禮。一份你夢寐以求的大禮。”
他夢寐以求的……
淵炎問,“什麽?”
“你做夢都想得到的,問父皇做什麽?”
小衣?!
淵炎大吃一驚的看着攻湛,“父皇你想對小衣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