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十足的調侃話語讓甯靜花園裏的夜晚裏多了一抹輕快。帝和坐到男人的身邊,将手裏的酒壺放到他的手中,笑了下。
“烈酒,小心喝。豐”
河古輕聲笑出來,“在你眼中我的酒量差嗎?盡”
“不是差。是很差。”
千離星華就不說,千杯不醉。他認識的神仙不少,男神裏面酒量比他差的不可說沒有,但是大神裏面,他的酒量實在不出衆。而且,他可認識不少酒量極好的姑娘,一個姑娘拿下他,綽綽有餘。
聽到帝和這樣說,河古就着壺嘴喝了一大口烈酒。他本是想拽上一回讓帝和瞧瞧,他雖然生比女子還要美,可酒量卻比女子要好上許多,别太小瞧了他。可沒想到,帝和拿來的酒确實是數得上号兒的烈酒,敞口喝下後,河古還沒開聲得意,被嗆得直咳,一張賽桃花的玉面咳得透紅。
“哈哈。”
帝和在旁邊仰頭大笑。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河古順緩氣息後,看了眼帝和,噗的一聲,自己也笑起來了。是啊,他們都知道他的酒量算不得好,自己有必要在他們面前裝麽。能不能喝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喝酒的時候是跟誰一起喝,酒不醉人人自醉,和知己喝酒,喝一口也勝過和不懂自己的人喝一整日。
“做不了事,不要硬逼着自己去做,笑話了别人,爲難了自己。”
河古笑,“在異度世界裏待了萬年,長進不少呀。看來,訣衣是個不錯的媳婦兒嘛。”
“莫要瞎說。姑娘家的清白重要,她可不是我媳婦兒。”
河古愣了愣,眉梢高高的挑起,仔細想了想帝和說的話。姑娘家的清白當然重要,訣衣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姑娘?如今不是他的媳婦兒不假,但以後就未必了,若他有娶妻的心,想法子不再回異度世界即可。隻不過,此事他和千離星華聊過,尚無辦法能讓他一直留在天界,三月後,萬事不知如何。聽說,他讓千離與星華一起盡力将訣衣留在天界,從今日他所見來看,姑娘的性子可不是軟柿子,想讓她乖乖留在佛陀天不是易事,若是幻姬那般的溫柔性子,尚且可能。
“就我在,你與我說句實話,你喜歡她麽?”河古問。
“喜歡。”
河古扭頭看着帝和,答得如此幹脆,不太像男女之間的喜歡。
“你喜歡幻姬嗎?”
“喜歡。”
“飄蘿呢?”
“也喜歡。”
河古搖頭,“我就知道你沒說實話。你說的喜歡,和我想問的喜歡,并非同一個。”
“你問的,我沒有答案。”
“那就是不喜歡。”難怪他不肯承認訣衣是他的媳婦兒,他的心裏對她還不是非要不可。這樣的感情,莫說訣衣不會嫁給他,就算是他,也會認爲他們還不到大婚的地步,感情豈能如此模糊,真正的喜歡是除了她,看不到任何女子,他的眼中美人兒依舊讓他歡喜,又怎能長久的隻和訣衣在一起呢。雖說他們娶個次妃三妃沒什麽,但訣衣這姑娘的脾氣怕是不能與人一起分享他吧。
帝和拿過河古手裏的酒壺,不嫌棄被他喝過的壺嘴,喝了一口烈酒,看着花園深處,想到了訣衣的臉。
“也不能說不喜歡。”帝和想了想,再道,“她無助受傷害的時候,心疼。”他明白不是對女子的那種心善心疼,而是因爲是她,從心裏生出來的憐惜,讓他想保護她安然無憂。對她的感情,微妙而複雜,好像是爲了彌補她一個姑娘家在異度吃的苦,受的罪,又似乎還有當年對夬言的虧欠,在知道是她後,想修正當年将九霄天姬認錯的尴尬和愚笨。也許更多的,是他想爲不知道在哪兒的珑婉積攢福德,将對另外一個姑娘的内疚都傾在她的身上。也許,在他自己不願承認的地方,還有僅僅隻是因爲她是訣衣所以他才呵護她吧。想不透的感情,不想也罷,順着自己的心意對她好,直到有一天自己無能爲力了,他們也就順其自然吧,分分合合,不強求。
河古笑道,“有那麽點意思。”
“你呢?”
“我?呵,我對你的貓貓可沒想法。”
帝和将酒壺抛給河古,萬年不見,裝模作樣上瘾了。
接到酒壺的河
古仍舊沒心沒肺的笑了,他當然曉得他問的是什麽事,隻是,他的事剪不斷理還亂,不說也罷。若是無煩憂,又怎會是一人來此看他呢。多年不見,回頭他去了異度世界,又不曉得要多久才能見到他了,那姑娘可是還沒見過千離星華和他呢,弄得他似乎很無能一般,竟然連一個姑娘都帶不出來。
“她還不肯原諒你?”
“如果你是我的,會不會覺得她也太小氣了些?”
帝和道:“不會。”
“那如果你是她,你會原諒我嗎?”
“不會。”
河古忽然轉頭看着帝和,他說什麽來着?
“莫非我要被她無窮無盡的恨到羽化?”
帝和道,“你明天羽化不就是了。”
“讓你留下訣衣一人在佛陀天,你回異度回的安心嗎?”
“有何不放心的?”貓貓并不喜歡跟他在一起,他帶着她出門她心裏非常不願意,他走了,她便無人管束,對她來說,不曉得多喜歡。兩人不曾相遇的時候,彼此生活的很好,如今再分開難道就過不下去了麽。
河古在心裏歎了歎氣,不曉得是帝和對訣衣的感情還不深厚或是他在他面前裝得不在乎,獨留一人在另外的世界,如何能安心?心中挂念一人,怎可肆意離去?
“你說,我過去對她是不是太狠了?”
“非常。”
“真的不能得到她的原諒嗎?”
“呵。”帝和頗有興趣的問,“非她不可了?”
“她非我不可。”
“……”帝和勸酒,“喝吧喝吧,喝完了勾歌就會原諒你的。即便不原諒,你今晚也能睡出一個美夢。”還人家姑娘非他不可,以前可能勾歌對他的感覺是不錯,但是他把人家欺負成那般慘樣兒,更是一點兒不心軟的封印了她多年,這會兒想求得人家原諒,哪那麽容易就讓他抱得美人歸,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像他對女人的溫柔與善良,說不準兒勾歌這會子給他下崽了。
尋常時,河古不至喝醉,他心知自己的酒量不大好,比不得那些個千杯不醉,會斟酌着喝。可萬籁寂靜的時候,身邊有一個舌尖能開出蓮花的家夥,一壺烈酒不知不覺中被他喝完了,身體漸漸飄飄然。
“我去拿酒。”
帝和見一壺酒喝完,起身去拿,身子剛轉過去,聽到身後傳來河古的聲音。
“别拿了,我不喝了,再喝就該醉了。”
帝和勾起嘴角,再喝才醉?他現在恐怕就醉得不輕了吧,說話的聲音開始含含糊糊的,要是勾歌見了,不曉得是越發讨厭他,還是覺得這小子其實不是個壞人呢。
“有件事我在想要不要告訴你。”
帝和走開幾步之後,聽到河古在說話,他以爲他是在說酒話,沒想到他又說了一句。
“關于訣衣和魔神聖烨的。”
帝和的腳步停了下來,魔神聖烨?
無聲的,帝和轉身看着河古,隻見他擺擺手,自顧自的說道,“罷了罷了,還是不說吧,事情過去很久了,說出來徒增你的煩惱,我不能讓你夜不安寝。”
一步步的,帝和走回到河古的身邊,坐下。
“什麽事,你說。”
在幻姬的天書上,紫紅蟾蜍生活在北荒三玄地層,那兒離極西天甚遠,也從未聽說過九霄天姬與魔神聖烨有過什麽糾葛。帝和懷疑訣衣和聖烨曾大戰過,可從天書上并未找到他們打過架的記載,甚至在寫着九霄天姬的書卷裏,從頭看到尾,沒有聽到聖烨這個人,沒有見過面的兩人爲何會有故事?連幻姬的天書上都沒有記載,河古說的又怎會是真?
帝和信幻姬的天書,也信河古酒後吐真言。
“不說不說,說出來你可是要打我的。”
“保證,不打。”
河古慢慢的轉頭看着帝和,說話時氣息裏滿是酒氣,醉得不淺。
“不能說。”
“不說得不到勾歌的原諒。”
河古倏然擡起手一把抓住帝和的衣裳,“勾歌,勾歌,你原諒我吧,我以後不
會再那樣對你了,我……”看清是帝和的臉後,河古又道,“你個騙子,變成勾歌來騙我,不跟玩了。”
看到河古這樣,帝和越發覺得他心裏關于訣衣的事肯定不是小事,不然不會到這個地步還不肯告訴他。
“你我相識多年,莫非還不信我的脾性?不管你說出來事是什麽,放心,我心寬的很,不會計較。”
河古眯着眼看了帝和一會兒,“真要說呀?”
“嗯。”
“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說,而且吧,白天幻姬打開天書的時候,我以爲她的天書上會有那件事,我還納悶你看到那件事怎麽會那麽平靜,湊過去看了幾眼,沒想到沒有。”
帝和不疾不徐的,“慢慢說,我聽着。”
“連天書都沒有的事,我也不确定真假了。”
“不管真假,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就行。”
河古到底是醉了,帝和的話說得很清楚,可他卻需要好一會兒才回神過來,在他的再三催促之下才慢悠悠的說話,
“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
帝和打斷河古的話,“别很久很久了,說正事兒。”
“我記不得是什麽時候,大概還是在我……哎呀,想不起來了。”
帝和道,“在你年輕的時候。”
“啊,是,在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去海天聖地,在那兒聽誰說的來着?”河古絞盡腦汁想了想,沒想到,帝和催促他不要在乎是誰說的,主要是别人說了什麽,可河古醉酒後異常固執,定要想到是誰說的才肯繼續朝下說。
終于,在半炷香之後,想他到了。
“我想起了。是聽海天定域年蟄神龜說的。”
帝和微微詫異道,“你見過年蜇神龜?”
定域年蜇神龜并不是神力太了得的神獸,它之所以在天界衆人皆知,是因爲它的年紀。即便是帝和與訣衣的年歲加起來亦未必有這隻神龜的年歲長,活得太久了,無極時光裏的故事聽到了太多太多。
帝和看着河古,有點兒後悔讓他喝了太多的酒,再少喝一點,此時清明些,說話便利索很多。但河古說,故事從定域年蜇神龜那兒聽來,他信了七分。即便是他此時去北古天的海天聖地,恐怕也找不見年蜇神龜了。聽聞,它已經沉睡萬萬年了。
“見過,我還和他聊了。”
“你們怎麽會聊到聖烨與訣衣的身上去?”
“我初到海天聖地并不曉得年蜇神龜在那兒,累了落在海面上的一個小島礁上休息,睡着之後發覺小島下沉,醒來看到自己睡在了一隻神龜的背上,就這麽認識了。”
帝和問,“然後呢?”
“然後……”
然後了好一會兒河古沒然後出一個字,帝和第一次感覺喝酒真誤事,這貨就不敢喝酒。
河古快睡着的,忽然睜開眼睛,“我想起了。”
“說。”
“然後我問年蜇神龜爲什麽會到海天聖地來,它不是一直在皇母西山,是西極皇母的靈寵麽。”
帝和點點頭,也不管河古是不是看得清他的點頭。若以他如此回憶,今晚他就隻能在這兒陪着他了。可河古的腦子也是争氣的很,在想到定域年蜇神龜是西極皇母的靈寵之後,對當年聽到的故事不再迷糊了,因爲他聽的故事,實在讓他對魔神聖烨十分不恥。
萬萬年前,聖烨還不是魔神,生活在北荒三玄地層的他是紫紅蟾蜍裏最爲強霸的一隻,沒多久成爲了紫紅蟾蜍的首領。當初有些神仙爲了修行事半功倍,會到北荒三玄地層裏面尋找紫紅蟾蜍,這本是平常的事。可是有一天晚上,聖烨親眼看到自己的好兄弟被人抓住,而他除了自保逃離,無能爲力。脫險後的他,經過一夜的考慮之後,決定修仙,想要變成神來保護他的同類。
修仙之道甚苦,個中艱辛無可一一言說,聖烨極爲聰明,憑其靈氣領悟,僅僅過去幾萬年便能化出人形。爲了讓自己的修爲大加長進,決定拜一個強大的師父,他的誠心感動了天界的大仙,可惜的是,他的真身是一隻紫紅色的蟾蜍,醜陋不堪,在同門的師兄弟裏并不得大家的喜歡,常常受到擠兌。如此過去了幾十萬年,他拜的師父十幾個之多,倒不是他不好學,或者心太貪,
想多學技藝,而是每回被人排擠陷害,讓師父大怒,從而被逐出師門,或者是他自己一氣之下出走。
最後一次被同門的小師弟欺負後,聖烨一怒之下去了魔界,他不要再尋神仙拜師。他看到了同族被抓的無奈,秉持保護弱小的心想修仙,修仙之時,深明何爲神仙,一直告誡自己莫要殺生,與人爲善,與天地爲善,偏偏天地衆人不與他善,因其真身貌醜而對他一次次傷害。天界的人,每回被魔界的人攻打皆會緊張萬分,既然他們害怕魔界的人,那他便要成爲魔界的強者,讓所有的人害怕自己,不敢再欺負他與同族。
入魔之後,聖烨苦心修行,卓絕的智慧讓他的修爲增進得非常快,直至他的修爲超越了那時魔尊。魔尊想收他爲己用,聖烨溫和婉拒,他雖然不滿天界的神仙,卻不改初心,他并非想爲魔尊做助纣爲虐的欺善之事,隻是想修達大位,成爲能保護北荒三玄地層紫紅蟾蜍的人。
魔尊三次請聖烨,聖烨皆不赴宴。魔尊震怒,命人暗中在取了聖烨的性命。
不料,被追殺的聖烨被激怒,憑一人之力滅了魔尊五十萬魔兵,更是将他滅了,取而代之,成爲魔界的一代枭雄。
然,聖烨本性不壞,即使成爲了魔尊,也并沒有對天界作出十惡不赦的事。
一日偶然,他去北荒三玄地層看紫紅蟾蜍們,遇到了在北荒取靈石的西極皇母。
西極皇母念在聖烨性本善,問他可願與她回皇母西山修行,斷魔根,成爲天界的一位大神。聖烨本是不肯,天界拜師給他留下的過往不美好。西極皇母見他猶豫,并不着急,許他一月之期。若是一個月後,他想拜師斷魔根歸神,直管去皇母西山找她便是。
一月之期到了,最後一日,西極皇母在大門外見到了聖烨。
拜師前,聖烨将真身在她面前變出來,很醜的真身,可卻沒有吓到西極皇母,也沒有讓其他的同門師兄姐們詫異,大家很平靜的看着他。聖烨變回人形,風度翩翩的一個美男子,他問西極皇母,爲何不嫌棄他的真身。
西極皇母笑了笑,“心善之人,時光隻會給他最俊美的容顔。”
完全接納他的皇母西山讓聖烨感覺很舒服,他的心,終究是本善至根的。
爲了斷掉自己的魔根,聖烨每日刻苦修行,西極皇母對這個弟子很是滿意。五十萬年後,聖烨在皇母西山終于修得仙身,斷了他的魔根。聖烨成仙後,格外高興,對西極皇母尊敬有加,在離山回到北荒之後,每日亦不曾懈怠過修煉。
百萬年後,聖烨渡仙成神,且因平北荒大亂,天降浩劫于其破,大成。破升尊位,成魔神。
當年的故事若是到了這兒,聖烨定然是北荒最完美的大神,他的人形很是溫潤俊美,心性善良,待人謙和。如果,沒有那一日的見到她。
訣衣!
聖烨感激西極皇母對其的教導,在成爲魔神之後,每隔十年會去皇母西山拜見師父,有一年,他如舊的去了皇母西山。意外的,遇到了那一年在外練戰回皇母西山的訣衣。
一眼之見,再難相忘,鍾情不改。
聖烨愛上了從他眼前飄然而過目不斜視的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