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洛眼神向訣衣求助的時候,一道金光乍現他的身前,驚得他連忙飛身而起,原本站立處的地面被金光破得飛沙走石。帝和連第二句話都不願再跟珀洛講,他嚴肅起來說的話,說一絕非二盡。
帝和剝諸神神籍尚沒讓訣衣太震驚,倒是他二話不說對珀洛出手,讓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于所有人眼中他一貫是和顔悅色的人,對天地間的生靈從不會狠心的仁慈大神,是,他很仁慈,仁慈到每一個神女仙娥都覺得可以親近他,但凡是美人,不論仙人妖魔,他來者不拒。偏偏此時,不容任何人求情赦免這些諸神,這樣的帝和她從未見過。
道場裏的叫聲越來越凄厲,訣衣見有幾個小神已漸受不住,連忙走上前,“帝和。”
“帝和,饒了他們吧。豐”
帝和慢慢轉頭看着身邊的訣衣,神情冷冰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貓貓你再等會兒,我帶你回佛陀天。”
等會兒?
訣衣看到有人倒在道場裏,想着等會兒這些人便都要被打回原形了,這麽多年的修爲在今晚全部消失。常年在戰場裏出生入死的她,并不是一個輕易對人善心泛濫的人,可眼前的諸神卻罪不至散盡修爲變回原形。
“帝和,凡間說,冤有頭,債有主。有些人是無辜的,不要這樣。”傷害她的人,她肯定想揪出來,到底是誰?爲何要用蟾蜍吓她,目的何在。而那個人又爲何曉得她怕蟾蜍,這件事帝和曉得,可他告訴别人了嗎?如果說了,大可直接将那人拎出來,爲何要用這樣的方式?
“無辜?”
看着道場裏的衆人,在帝和眼中沒有人是無辜的,他們沒有哪一個開始不是抱着僥幸的心,以爲他不過是假模假樣的生氣,萬萬年來對他待人太仁慈太親和,才讓他們忘記了,他除了是好脾氣的麒麟神尊,更是萬神之宗的帝和,是入主佛陀天南古天的聖尊帝和,他的威嚴不容任何人挑釁。貓貓與他的關系雖然不像飄蘿之于星華,幻姬之于千離,可這些人哪一個是沒眼力見的?看不出來他對她格外偏心疼愛些麽。即便他待她與一般人無異,可今次來霏靈山他邀她随行,他主她客,作法的人眼瞎也罷,難不成心都瞎了?那一陣妖風有幾人沒感覺到異常,難道沒有一人發現蛛絲馬迹?所有的沉默,是對暗中搗鬼之人的縱容,認爲懲不責衆麽,他今日就教教他們,懲會責衆,人人難逃。
“帝和,住手。”
訣衣着急了,道場裏的人堅持不了太久了,可帝和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
“帝和!”
訣衣急得伸手想去拽帝和的手,被他眼疾手快的用另隻手一把扣進了懷中,“一會兒就好。”
訣衣看着帝和搖頭,“不要這樣。”
帝和隻是朝着訣衣淺淺的笑了笑,“以後咱們再不來霏靈山了,嗯?”
“那怎麽行。”
擢神大會可是他必要處理的大事,他不來,多少人得怪責到她的身上,認爲是她帶來的災禍。凡間尚且有對紅顔禍水的讨伐,不少君王太寵溺一個妃子,往往會激起衆怒,她可不想成爲人人不喜的魅惑壞女。他今夜如此大怒,未必是因爲她吧。
訣衣不敢深思帝和的怒氣,她不愛虧欠誰,盡管心裏也許有了答案,不敢承認。
“帝和,爲了我,放過他們這一次,行嗎?”
無聲的帝和繼續抱着訣衣,道場裏的叫聲慢慢的開始變小了,訣衣背對着道場看不到,心想着,她的求情總算是打動了他,他雖是萬神之宗,可擢神當日将諸神全部打回原形,這事若傳開了,天界不曉得會如何八卦。
帝和放下手,看着懷中的訣衣,“好了,貓貓,我們回宮。”
訣衣點頭,“嗯。”
珀洛從天空裏飛下來,看着帝和,“帝和,你!”真是太殘忍,太過分了。
訣衣從珀洛的話音裏感覺到異常,轉身一看,當即愣住。道場哪裏是一個個被赦免的諸神,而是各種回了原形的靈物,其中
有三個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其中就有碧落天裏的青嫣,變回人的,尚算是落了個好結局的,而有些動物,恐怕再無位列仙班的可能。渡劫成仙并非是一件易事,天雷劈下七七四十九日,要何等的運氣才能存活下來,飛升成仙。
“帝和……”訣衣無力的輕輕叫了一聲帝和,他怎麽會如此的……堅決。
“貓貓,走了。”
珀洛氣得不知要說什麽才好,“帝和,你真是……真是……”心善的珀洛一時找不到詞來指責帝和的所作所爲,他也心疼訣衣被人傷害,可解決傷害她的人還有别的辦法,爲何要用如此決絕的方式,他這樣是懲罰傷害她的人,可同樣也讓别人一道受到了牽累,難道心裏不感覺到愧疚嗎?
帝和見道場中間的青嫣欲哭無淚,看着珀洛,“好生帶回碧落天照顧吧。”
“帝和你……”珀洛無奈的搖頭,他無話可說,真是無話可說了。他飛書給他,是想幫助諸仙能擢神入神界,卻沒想到,自己對他們的好意反而落得一個如此的下場,讓他心生懊悔,實在是不該休書給他,不該啊,不該。
帝和破開自己布下的結界,帶着訣衣騰雲駕霧連夜飛回了佛陀天帝亓宮。
*
三天後。
帝和從訣衣住的宮殿裏走了出來,可算是讓這隻貓兒午休成了。自打他們從霏靈山回來,她隻安生了一天,鬧了兩天要回極西天九霄天姬宮。經曆霏靈山靈秀閣的事,他哪裏會放心呢,除非他不在天界了,她愛去哪兒他在異度想管都管不了。
“出來吧。”帝和站在殿前,輕聲道。
悠悠然的,旁邊的雕龍大柱上款款飛下一個粉紅色的身影,河古故意裝出嬌羞的樣子捂嘴笑了幾聲,走到帝和的身邊,翹着蘭花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捏着嗓子道,“讨厭,死鬼。”
帝和斜眼瞟着河古,“你家勾歌怎麽沒把你這隻妖孽打死呀。”
“哦呵呵。”河古笑道,“我的小可愛那麽那麽深愛我,怎麽舍得把我打死。”
帝和又道,“别藏了,出來。”
星華抱着他家的小三兒星渃[ruò](注:此字爲多音字,還有rè,luò兩個音。)從旁邊顯形,“星渃,叫帝和伯伯。”
小家夥很聽話的連忙喊道,“帝和伯伯。”
帝和笑着伸手把星渃抱了過來,“乖,叫帝和哥哥。”
“帝和哥哥。”
帝和笑着對星華道:“你家小三兒将來肯定有出息。”他大哥小毛球當初可沒這麽聽話,那小子忒雞賊了。
星華笑了笑。
“我說,屋頂上的那隻你還不出來嗎?”
飄蘿哈哈一笑,從屋頂上飛了下來,“太不可愛了,難得來帝亓宮偷窺,讓我看一下‘不該看的’怎麽了,小氣鬼。”躲在屋頂上等着看他哄訣衣睡覺然後兩人***纏綿火熱,沒想哄睡覺就僅僅隻是哄睡覺,太無趣了吧,頭頂的太陽那麽曬,她都快熱得脫衣裳了,他們還隻是相敬如賓。
“這種事你還要偷窺才能滿足?”帝和轉頭看着星華,“看來你晚上不夠努力嘛。”說着,看着星華的腰肢,“還是要送點補品給你?”
星華把星渃從帝和的懷中抱出來,“你别教壞我兒子。”
“他能聽得懂?”
飄蘿得意道:“你以爲是你生的啊,我兒子,非一般睿智,你跟他沒法比。”
帝和不甘示弱的道,“本尊不生也就罷了,若是生出來,必然了不得。”
“哎喲喲,哎喲喲。”飄蘿的表情充滿的趣味,一臉‘我就曉得有鬼’的樣子,“不得了啊,我們的帝和神尊,現在說到生崽子好像很有底氣呢,我們好害怕啊,萬一生出來一個女娃娃,豈不是讓我們嫉妒死。”
“星華,你的宮規教出來的人,似乎不大行呀。”
星華笑了,“阿蘿行不行不要緊,我行就好了。”
帝和捏着星渃白白的臉蛋兒,“小三三,你家父尊好壞好壞呀,他在帶壞我們,是不是?”
說完,帝和咳嗽了一聲,“我說你們倆口子還不出來,是幾個意思啊?”
千離抱着千心,帶着一襲白衣飄飄的幻姬從宮殿
的裏面走了出來,比起飄蘿躲在屋頂上,千離可是舍不得讓自己媳婦兒和女兒曬太陽,大喇喇的帶着幻姬千心進了訣衣住的宮殿,坐在偏廂裏面大大方方的偷聽。這般不要臉的事,也就他幹得出來。帝和從他們進宮殿就知道,隻是在心裏暗道,千心天天跟着如此不要臉的毒舌父尊,她若是學了千離的諸多去,長大了可怎麽了得呀。
“小心心,想不想帝和哥哥?”
千心粉嘟嘟的臉上笑容特别可愛,不停的點頭。
“說出來讓帝和哥哥聽聽。”
“想。”
千離道,“有意思麽,逼這麽小的娃娃昧着良心說話,不要臉。”
河古哈哈一笑,“我們的帝和哥哥要什麽臉啊,我可是聽說了一個很大很有趣的八卦噢,不曉得你們聽說了沒有,啊,哈哈……”
帝和随手變出一朵油菜花塞到河古笑着的嘴巴裏,“貓貓在睡覺,你這個聲音太淫當了。”
這些家夥還裝什麽裝。他可不信他們閑得一起來帝亓宮潛伏看他哄貓貓午休,雖然他在帝亓宮裏三天沒有出去,可外面的八卦是什麽,他算得準準的,這群家夥肯定是聽到了,特地跑來調侃他,一群沒節操的家夥,年紀越來越大,卻越來越沒尊神的樣子。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呀。
一片高樹花香下的涼亭裏,神侍們送來了美酒和各色仙果,連幻姬看着帝和的表情都帶着探究又有趣的笑意,這事兒她聽到的時候委實不信,可傳得實在是有模有樣,不容她不信,幾天過去不見他到他們的宮裏玩,她和所有人一樣,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也跟着八卦的很了。
“咳,咳咳,咳咳咳。”
帝和慢慢斟酒,那隻嗓子裏仿佛卡了一隻蛤蟆的河古在他旁邊又走又咳嗽,這小子妖娆得他爲什麽這麽想揍他呢?
“有人想要自覺的坦白點什麽嗎?”河古一邊說話一邊蹲下身子飛快的拍了一把帝和的屁股,站起來跳開許遠,更是機敏的接住了帝和飛過來的五隻酒杯,兩手各抓兩隻,嘴裏還叼了一隻。
把手裏的酒杯放到桌上後,河古拿下嘴裏的酒杯在手裏把玩,在涼亭裏邊晃邊道:“有人好像惱羞成怒了呢。怎麽辦,我們可能會被他趕出帝亓宮啊。”
星華輕輕的笑了出聲。
飄蘿交疊着雙腿,手裏在剝着脆果,笑嘻嘻的看着帝和,這小子現在話這麽少,肯定有鬼了啦,他們來都來了,他就别沉默了吧,不聽到他們想聽的八卦,怎麽可能放過他。
“呵。”河古掃了一眼亭中的人,問帝和,“哎,真是你啊?”
“什麽?”
“聽說,在霏靈山有個大神尊沖冠一怒爲紅顔。”河古嘴角含笑,問,“是你吧。”
帝和反問,“你說呢?”
“我們就是不曉得啊,所以特地來問問你,你前幾日不是剛好在霏靈山麽,曉得嗎?”
要真是别人爲紅顔怒發,他們這幾個貨有這等心拖家帶口的跑來打聽别人的事?也是太陽從西方出來了。
帝和沉默,隻是笑了笑。
星華千離幾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河古臉上的笑容仍舊在,隻是沒有那麽深了,微微的,淡淡的,看着帝和。
“你不會是真想娶她當聖後娘娘吧?”
這才是他們幾個來關心的問題,且不說他自己還陷在異度世界裏不曉得以後要如何,訣衣在遇到他之前同樣在異度,兩個人在異度,他們确定要一起面對未來的艱險嗎?尤其,帝和的心是他們幾個人當中可算得是最穩最深的,星華和千離都是接觸姑娘不多的人,尤其是千離,就認識了一個幻姬,栽她手裏再沒逃出來。他可萬花叢中過的人,萬種風情皆賞曆過,他的心,超脫在十丈紅塵之外太遠太遠,單單一個訣衣,他們無法相信這麽輕易就讓他墜進了情界當中。他如何想的,又是如何打算的,他們擔憂。
“你會娶勾歌嗎?”
河古愣了,“别扯我身上來,現在是審你。”
“呵。”帝和隻是笑了下,對于貓貓,他想過,沒想透,不知要拿她怎麽辦,作爲責任,他肯定得娶她,給她的清白一個交代。可他的心裏貓貓到底是無奈不得不娶,還是心甘情願想娶,他問過自己,并無确切的答案。
“她哪兒讓你覺得要娶她?”
帝和想了想,“哪兒都沒有。”
亭中的人面面相觑,飄蘿問,“既然如此,霏靈山你爲了她将所有擢神成功的大小神全部打回原形,又是怎麽回事?”
他是萬神之宗,剝衆神神籍并不是不可之事,隻是一下将這麽多神仙的仙根毀掉,震驚天界,近乎所有的人不信他能做出這等殘忍的事。
“該我承擔的,我會承擔的。”
帝和看了看千離,又看了看星華,最後目光落到了河古的身上,“明日勞煩你幫我照顧下貓貓。”
“啊?”河古啊了一聲。
星華看着帝和,“劈完了到我宮裏吃飯吧。”
河古蹙眉,“我說你是何必呢。”霏靈山的事他們都聽說了,不過是有人想傷害訣衣罷了,抓出那個傷害她的人懲罰完事,他非得把所有人都毀了仙根和修爲,這下可好,雖罪不至要他的命,卻得去天台上被天火天雷劈八十一回,命是丢不了,但那兒也不是什麽享受的地兒,下來不死也要重傷。他的脾氣是他們幾個人中最好的,甚至比星華可能都好,怎麽這次幹得這般狠絕,當真讓他們做夢都沒想到。
帝和想到訣衣當時的無助樣子,還有她哭得嘶啞的聲音,他已是忍了自己的怒火,若讓他放肆而爲,那些人連原形都留不住。
“我覺得……”幻姬的聲音很溫柔,如她給人的感覺,柔柔的,不急不躁,“若能在一起,很好。”
帝和看着幻姬笑了。她心地太善良,雖然女娲娘娘說跟她絕斷後人血脈,那不過是讓她在佛陀天能安然過她的生活,她一日是女娲後人,便生生世世都是女娲後人。
“要是真在一起,我在想,是不是現在找訣衣,認她爲我的妹妹。”
飄蘿問,“做什麽?”
“這小子不就是我的妹夫麽。見面的時候,得叫我一聲哥哥。”
千離道,“語兒,我給你認一個孫女吧。”
帝和:“……”
星華:“……”
河古:“……”
幻姬:“……”
飄蘿:“……”
這世間,真的有一種人,他不開口的時候,人模人樣,怎麽看怎麽迷人魂魄,可他一開口,死人都想跳起來砍他。
星華笑了,“認妹妹的,認孫女的,正好,我和阿蘿一直想要個女兒,不如我就來認女兒吧。”
帝和:“……”
如今這不要臉都傳染了麽。
“果然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幾天沒有見我們的帝和哥哥,他在霏靈山就找到了媳婦兒,若是曉得你會發火,說什麽我都跟你去霏靈山。”河古笑嘻嘻的湊到帝和的身邊,“說說,當時你發火的感覺是如何?小子,我們認識你多少年,從未見你怒火沖冠過,這等美事兒,不能光給訣衣看到吧。”
帝和未答河古的揶揄,隻是看着幻姬,“幻姬,你的天書是否可以知曉天地間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