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州乃是李庭芝率軍攻占的,當時義軍的主力全部都放在了洛陽,宗雲的志向也不在南邊,是以雙方并沒有太大的沖突,幾乎可以說是義軍将唐州讓給了朝廷。
在淮北一線的蔡州、颍州、泗州和楚州,幾乎都是這麽一個套路,這也是爲何說朝廷有些拾人牙慧的原因了。
與其說是朝廷收複了淮北,倒不如說是宗雲将淮北讓給了朝廷,自己卻在收複洛陽之後,将河南府全部收複,而後又向開封府進軍。
朝廷的人還沉浸在歡慶之中,而義軍早已經收拾家當,再次與蒙古人進行拼命。
朝堂上許多人都建議,要趁着這個機會,把洛陽給收了,畢竟開封府是除了幽州之外最要緊的一個地方,無論是戰略意義還是政治意義,蒙古人都絕不會輕易退縮。
趙昀當時也野心勃勃,雖然這樣做對義軍非常的不講義氣,甚至有些卑鄙,可在收複國都的千古奇功誘惑之下,試問誰能夠忍得住?
皇宮雖然在臨安,但南宋朝廷從未将臨安當成過國都,在他們看來,無論是曾經的洛陽,或者是現在的臨安,都隻是陪都,真正的國度在開封汴梁,朝廷從未改變過這一點。
這也是表示着朝廷一直希望能夠收複汴梁,可惜這麽多年,經曆了幾代皇帝的努力,終究無法獲得成功。
李庭芝和杜庶接到偷襲義軍的命令之後,心裏頭也是非常的憤慨,可作爲朝廷武将,他們能做的隻有聽從命令,否則便會被打成宗雲的同黨了。
可惜他們太過低估義軍的戰鬥力,更低估了洛陽的城防!
當初金人攻打洛陽,還圍困了好久,這座曾經是大唐國都的雄城,又豈是這般好對付的!
宗雲的義軍收複洛陽之時,洛陽幾乎沒有一寸土地是完好的,這就足以證明戰鬥是有多麽的慘烈了。
也正是意識到這一點,宗雲在收複洛陽之後,除了安撫百姓,與民無犯之外的第一件事,便是發動人手,修複洛陽的城防!
在進軍開封府之前,他們就已經修複了城防,還增添了不少防禦工事,爲的就是守住這座要塞!
在宗雲看來,唐州乃至于蔡州之類的地區,他都可以交給朝廷,算是表現自己無心在南面鬧騰的誠意。
可洛陽這樣的地方,卻是如何都不會交給朝廷的,他不能讓朝廷不出一分力就坐享其成,誰的命不是命,憑什麽讓義軍弟兄在前線沖鋒陷陣,用一條條人命換回來的城池,卻拱手送給朝廷?
若是這樣,又與投降朝廷有何區别?這些地方交給朝廷之後,就會變成展示軍功的地方,很快就會被那萎靡不振的風氣給腐蝕,哪裏能承受蒙古人的反撲?
宗雲不肯退讓,朝廷隻能用強,可惜他們發動了七八萬人,強攻了大半個月,洛陽卻毛都沒少一根,反倒是朝廷這邊出現了極大的傷亡!
劉漢超從河南府抽調了三千人,因爲馬木留克傭兵團正跟着宗雲在攻打開封府,他便讓維京鐵骨者作爲先鋒,從側翼撕開朝廷大軍的防線,瞬間将朝廷大軍打了個對穿!
劉漢超和維京鐵骨者都是魔神一般的存在,可憐那些朝廷将士自欺欺人太久,真的以爲淮北大片區域都是他們打下來的,洋洋得意地要繼續争奪軍功。
結果讓劉漢超的三千人教他們如何做人,最後隻能灰溜溜退回到了唐州。
雖然沒能成功,但收複淮北大部,已經足以彪炳,李庭芝也因此而成爲了最炙手可熱的武将。
當然了,這也是在楊璟領兵南征的情況下,李庭芝又得了楊璟力保,這才讓他鎮守北方。
李庭芝也曾經無數次在想,若沒有楊璟的幫助,若沒有楊璟當初在安豐軍的貢獻,像他這等的資曆,不知何時才能熬出頭了。
退回到唐州之後,李庭芝也在積極練兵,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收複更大的地盤,在沙盤上演練,也成爲了他的日常要務。
此時他正跟杜庶等人在推演沙盤,可外頭去急匆匆慌張張撞進一個斥候來,朝他禀報道。
“制置大人,大事不好了!”
李庭芝用楊璟的理念來練兵,凡事都講規矩,講軍紀,斥候更是培養的重點,得益于此,他們的戰鬥力也是直線上升,斥候更是百裏挑一,何曾如此慌張過!
“說!”李庭芝有點不悅地中斷了推演,面色不甚好看地朝那斥候低喝了一句。
那斥候抱拳行禮,頭都不敢擡,朝李庭芝禀報道。
“許州方面發現賊軍大部正在糾集,朝我唐州地界進發!”
“甚麽?這些逆賊瘋了麽?他們這才剛剛打下開封府啊,難道要食言反悔,要掉轉冒頭侵犯我兩淮之地?”
營中武将們頓時慌亂起來,無頭蒼蠅一般,嗡嗡嗡地議論着,許多人臉上都顯出驚惶來。
李庭芝和杜庶相視一眼,内心也不由輕歎,無論如何練兵,這些将領若爛泥扶不上牆,又有何用?
不過他們也沒有明說,隻是朝斥候問道:“賊軍有多少人?今次由誰領兵?”
那斥候有些爲難,便遲疑了片刻,見得李庭芝臉色陰沉,才趕忙開口道。
“爲了抓緊時間回報軍情,弟兄們都已經撤回淮北一線...這個...大概...”
李庭芝不由大怒,一掌拍下,整個沙盤都震散架了!
用楊璟和宗雲的理念來說,兩軍交戰,先死斥候,斥候的任務除了搜集敵情之外,還是抵禦敵人的第一道防線!
可朝廷這邊也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收複淮北大部,并沒有讓他們更加硬朗,許是在洛陽被劉漢超打怕了,斥候見到義軍竟然就退了下來,連敵人有多少,領兵的是誰,這種基本的軍情都沒探聽清楚!
李庭芝已經足夠寬容,可對于這樣的事情,卻如何都忍不了,朝親兵下令道。
“來人!左斥候營虞侯臨陣脫逃,監管不力,依軍律給我斬首示衆,其餘斥候一概不得回營,不探聽清楚情報,全都給我砍了!”
李庭芝和杜庶也是相得益彰,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平時都是配合着收攏人心,提升士氣,倒也非常的有效。
可杜庶今次卻沒有出來充好人,因爲他知道李庭芝是真的怒了,因爲連他自己都怒了!
雖然朝廷做足了面子功夫,做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好像這些地方真的是他們打了勝仗赢回來的一樣,可在軍事之上,他們卻沒有一丁點的改變!
那些将門弟子以及朝中勳貴的恩蔭後代,削尖了腦袋往淮北這裏擠,被聲色犬馬掏空了的身體,穿上沉重的铠甲,隻是爲了在此鍍金,回去之後好作爲晉升的資本,根本就不是打仗的料子。
李庭芝在練兵的同時,還需要跟這些人扯皮,還需要對付朝堂上拼命想往這裏塞關系戶的那些王侯将相。
也虧得杜庶是個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之人,否則以李庭芝的脾氣,早就将這些人趕出去了。
大量的纨绔子弟進入軍中,風氣很快就腐蝕了稍稍有起色的安豐軍,也虧得李庭芝治軍嚴謹,否則軍隊早就不堪大用了。
他忍氣吞聲這麽久,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連斥候都退縮了,試問這軍隊還如何打仗!
難怪那虞侯吞吞吐吐,難怪他回答不上來!
可恨的是,營帳之中那些将領,竟然還想爲那虞侯求情,就因爲這虞侯乃是一位皇親勳貴的兒子!
李庭芝和杜庶今次都沒有留手,斬首示衆之後,其他斥候終于知道厲害,不敢再往後退,到了夜間,就把最新的軍情給獻了上來。
“制置大人,今番入侵唐州的賊軍約莫有千人之數...不過讓人疑惑的是,此軍并無編制旗号...”
“不是張真人的人?”李庭芝在别人面前或許還裝裝樣子,但隻有他和杜庶兩個人的時候,從不将義軍稱呼爲賊軍,也不會将宗雲等人成爲逆賊,畢竟他們也是有過交情,更知道義軍的志向絕不是南宋朝廷。
關于這一點,楊璟也跟他解釋過,他相信楊璟,自然也相信宗雲和義軍。
“不,制置大人誤會了,這些人雖然沒有編制旗号,但全都是賊軍之中的精銳!”
“雖然隻有千人,但太乙軍,厭勝軍,神行飛符營,以及馬木留克傭兵團和維京紅毛鬼,但凡叛軍之中最強力的營團,都抽調了人手,組成了這支千人的隊伍!”
那斥候也是心有餘悸,要知道,爲了打探清楚這條情報,斥候先鋒死了八九百,潛伏在義軍之中的細作幾乎全部暴露,才得到了這天消息!
“全都是抽調的精銳?他們到底想幹什麽?”李庭芝心中也有些疑惑起來,此時朝斥候問道。
“領兵的是誰?”
那斥候臉色蒼白,朝李庭芝答道:“是賊酋張本靈本尊,以及麾下猛将劉漢超等人,連黑帆和利維坦這種紅毛鬼的首領,也都在裏頭!”
“全都下來了?他們這是要幹什麽!”李庭芝和杜庶相視一眼,終于是坐不住了!
那斥候見得李庭芝雷霆大怒,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從懷中掏出一封一塵不染暖呼呼還帶着體溫的書信來,朝李庭芝說道。
“這是...這是賊酋遞給制置大人的親筆信...”
自打朝廷大軍偷襲洛陽守軍之後,雙方就再沒有聯絡,以前宗雲還會私底下與李庭芝杜庶交換情報,可在這件事之後,這種聯系就徹底斷了。
因爲宗雲已經知道,朝廷的軍隊對于他們驅逐蒙古人的大業,沒有任何的幫助,隻能拖他們的後退,這種盟友不要也罷。
而今次這封信,可是洛陽偷襲戰之後的第一次聯絡,竟然還是宗雲主動投遞了書信,他們這是想要幹什麽?
若李庭芝和杜庶狠下心來,調集所有兵馬,将這一千人圍殺殆盡,義軍可不就徹底完蛋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