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得爲首的坤道約莫四十左右,風姿綽約,豐腴而穩重,引着衆人往前,朝葛長庚和楊璟稽首道:“貧道素清風,偕弟子拜見白玉蟾仙師,拜見楊本玄真人!”
楊璟聞言,不由心中佩服,這素清風果然是個厲害角色!
楊璟本來就是便服出行,到了龍山觀,爲了方便在山中行動,才換上了玄色道袍。
今番王念恩以及欽天監和道錄司,傳達官家旨意,讓楊璟來調查祥瑞,楊璟身爲侯爵,自是尊貴無比,可素清風卻用道家的禮儀來拜見楊璟!
其言外之意無非她們也是修道之人,還将你楊璟和葛長庚當成了前輩和宗師,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侯爺。
侯爺必要的時候可以用強權來壓制,對于這些坤道,想怎麽拿捏就怎麽拿捏,可大家都是同門,用了道家的身份,楊璟可就不好再硬來了。
更讓楊璟感到訝異的是,王念恩雖然提前派人來通報,但他們素未謀面,素清風又是如何認得楊璟和葛長庚的?
葛長庚也還好說,他已經快修煉到陸地神仙的地步,那股炁場但凡是修道之人,都能夠感受得到,可楊璟的内丹是靈惑,沒有發功之時,如同廢人一般,是如何都感受不出來的,這素清風又是如何認得他楊璟的?
素清風拜見了楊璟和葛長庚之後,才給王念恩以及道錄司和欽天監的人行禮,将一行人都迎入青霞觀之中。
楊璟朝風若塵使了個眼色,風若塵便不動聲色地離開,繞了幾個彎兒,便消失在這青霞觀之中了。
也虧得楊璟身邊有阿什莉伯爵夫人和姒錦以及妮茉等女眷,道錄司爲了避嫌,也特意邀請了一些坤道陪同,順便将龍山觀的易姬也請來了。
易姬雖然年紀小,但輩分卻高,隻是在葛長庚和楊璟面前,誰敢說自己輩分高,誰有敢說自己資曆深?
楊璟請了葛長庚坐首席,葛長庚卻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并不參與這些事情,楊璟也就坐了下去。
“素師姐,聽說咱們青霞觀出了祥瑞,幾位大人便邀着貧道一并過來看看,卻是不知,這祥瑞在哪裏?”
聽得楊璟如此稱呼,素清風也故作惶恐道:“楊真人可不敢如此稱呼,折煞了貧道矣,貧道師從龍門派,隻是真人的徒孫兒,豈敢無禮于真人…”
楊璟擺了擺手,也不在意這些,素清風便朝楊璟等人禀報道:“我等守着這山門清修,也怡然自樂,雖然鳳凰山鍾靈毓秀,又是皇家華苑之所在,不過青霞峰靈氣不足,也沒想過能有什麽青紫貴事,沒想到這兩日卻是異象頻生,貧道修爲粗淺,不敢自專,才禀報了道錄司的各位大人…”
道錄司的官員幹咳了兩聲,生怕素清風言語間會說出什麽有損朝中權貴的言語來,不耐煩地催促道。
“官家對此事很重視,特讓本官與欽天監的諸位大人前來查問,又有王念恩老公從旁提攜,更有幸邀了楊侯爺來做見證,爾等就不要含含糊糊支支吾吾,快快将這原委始末都說道出來,如何處決,還要看諸位大人的意思,最終會呈報給官家的。”
道錄司郎中如此一說,素清風也有些惶恐,遲疑了片刻,斟酌了言辭,才清亮地開口道。
“是,此事也是觀中弟子發現的,且諸位大人随貧道入了後山,一看便知是怎麽回事了。”
素清風如此一說,衆人更是雲裏霧裏,越發感興趣,也不停留,便來到了後山。
這後山上去便是青霞峰,青霞峰雖然不算高,但上頭卻時常有雲霞籠罩,若是日出之時,晨曦映照,偶爾會出現瑞彩千條,霞光萬丈的奇觀,可惜太過僻靜,倒也無人能見識到。
楊璟跟着來到後山,便見得青霞峰如一柄闆刀,直插雲霄,周圍則是茂密的樹林。
那山峰直起直落,平滑且陡峭,仿佛天上仙人丢下來的一柄大刀,斜斜插在了人間!
不過山峰上面那些幹枯的藤蔓被燒剩一些痕迹,山壁上也留有燒過的熏黑,衆人見得此峰,也有些歎爲觀止,而素清風也不言語,過得片刻,便有人驚呼道:“上頭有字!”
衆人随着那道錄司郎中的手指,眸光一掃,便看到山壁上果然留有幾個大字!
素清風此時有些得意,朝楊璟道:“真人,這山峰本來藤蔓遮掩,少有人得見真容,我觀中弟子不慎走了水,引燃了幹枯的藤蔓和山林,将這面山壁上的枯枝敗葉都給燒了,卻沒想到顯出了這幾個大字…”
楊璟往山壁上一看,那幾個大字雖然有些模糊,但由于距離稍遠,角度和光照的原因,倒也看得清楚,隻是用的都是蝌蚪文,楊璟也看不出來。
欽天監的白胡子監正走上前來,微微眯着眼睛,仰頭看了半天,終于顫抖着聲音道:“受命于天,龍興趙宋!”
“這是天意啊!”
“難道真的是天賜祥瑞,庇護我大宋?”
“這可是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啊!”
“官家英明神武,外驅蒙虜,建不世之功,中居朝堂,舉賢臣良将,内撫臣民,得安居樂業,實乃帝皇楷模,堯舜禹湯也不過如此了!”
禮部的官員已經開始恬不知恥地歌功頌德,竟然将堯舜禹湯都搬了出來,這拍馬屁的功夫也實在是下乘。
楊璟難免有些失望,本以爲是什麽奇珍異獸,哪怕弄出個矮騾子之類的野人,也是饒有興緻的,沒曾想隻是一行字。
可葛長庚卻微閉着雙眸,朝身後掃了一眼,便說道:“丫頭,你上去看看。”
楊璟往後一看,原來是風若塵,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又加入了隊伍裏頭,想必應該是将青霞觀的情況都摸了個一清二楚了。
楊璟思緒一轉,便醒悟過來,葛長庚早已察覺到風若塵的離開,此時故意将風若塵點出來,隻是做戲給所有人看,讓他們都知道,風若塵一直跟在後頭,算是幫楊璟把風若塵給摘了出來。
楊璟心說,家有一老果真如有一寶,葛長庚的謹小慎微,堪稱滴水不漏,也不知幫他楊璟查漏補缺了多少回。
風若塵自然也知道葛長庚的好意,點了點頭,便來到那山壁前面。
衆人此時才從葛長庚的話裏頭,聽出了潛台詞,放眼看去,這山壁筆直陡峭,漫說是人,連猴兒都不定能攀爬,若這祥瑞造假,試問誰能爬上去刻字?
再者,這字毫無鑿刻的痕迹,而且凹槽之中沒有苔藓之類的陳舊迹象,顯是近期才無中生有的!
風若塵往前一走,衆人便跟着上前,但見得山壁下面的灌木和野草全都腐敗枯萎,旁邊的羅漢松也全都枯死了。
“這些也都是山火燒的?”楊璟不由問道,素清風卻搖了搖頭,朝楊璟道。
“這就是貧道要上報朝廷有司的原因了,這些草木無緣無故枯死,觀中弟子也是驚懼,夜裏聽到後山有龍嘯之聲,才打了火燭來查看,不曾想龍嘯突然響起,弟子們驚恐萬狀,丢了火燭就逃,火燭便燒了這山壁…”
“龍嘯?”
衆人不由一片嘩然,楊璟蹲下查看了一番,又折斷了一截樹枝來查看,這樹枝外頭已經燒焦,樹心雖然是壞死,果然是先壞死才被焚燒的。
“爾等又如何知道是龍嘯?這世間是否有龍還待兩說,爾等又沒聽過龍嘯,豈能如此草率下論斷?”
這話也就楊璟敢說了,其他人聞言也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因爲他們都相信這世間是有龍的,否則豈不是說,天子乃真龍将世的說法是錯的?
素清風從一開始就表現得誠惶誠恐,可在大事上卻盡耍滑頭,早先巧妙地不去稱呼楊璟的侯爵封号,隻用道家身份來攀結,便是這個緣由,如今又鎮定地回答道。
“真人且看看便知了…”素清風從袖袍裏頭取出一物來,卻是個晶瑩剔透的琉璃瓶子。
臨安繁華,往來異族客商也多,這些琉璃器雖然比不得玉器堅硬,卻更加的透亮。
“這又是何物?”
楊璟盯着那琉璃瓶子,衆人又是迷惑,素清風卻将那瓶塞打開,傾斜瓶身,一滴粘稠的綠色液體便從瓶口落下,腳下的青石茲茲冒煙,竟然被這液體漸漸腐蝕了!
“這…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龍涎?”
“難怪了!”
“既然是龍涎,那麽青霞觀的坤道們聽到的隻怕真是龍嘯!”
“這山壁上的字,莫不成真是龍留下來的!”
衆人一片嘩然,可楊璟的鼻腔之中卻滿是一股嗆鼻的氣味,楊璟凝視着素清風,已經知道事情并非表面這般簡單了。
他也沒有去索要那瓶子,隻是朝風若塵點了點頭,風若塵輕輕提了一口氣,疾行數步,施展縱雲梯的功夫,踏踏踏便登上了山壁,隻是毫無着力之處,竟然無法停留太久!
落下之後,她便朝楊璟搖了搖頭,楊璟往上看了一眼,手在姒錦的腰間一抹,便抽出她隐藏着的短刀,稍稍提氣,也不見如何動作,竟如清風拂過,飄逸出塵,如仙人飛升!
楊璟登上山壁,将短刀一插,借力一蹬,使了個鹞子翻身,袖袍一卷,又将短刀給卷了回來,躍至高處,又插了短刀,如此反複借力,不多時便登上了巅峰!
當楊璟的身影消失在衆人視野之中,所有人都震驚不已,葛長庚都不由睜開了雙眸,而素清風卻有些輕輕發抖了!
楊璟登上山巅,将短刀握在手中,放目一看,但見得山巅處不算太大,卻有一個山洞巢穴,隐約有些嗚咽和低吼傳出,空氣之中滿是硫磺的酸味!
“莫不成真有龍?若真是如此,倒讓我好生看看眼界了!”
楊璟如此說着,便邁開腳步,朝那山洞巢穴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