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楊璟就覺得有些不同尋常,可惜人手不足,無法深入調查,楊璟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沒想到回到南方來,便聽到讓人如此震驚的消息!
忽必烈比他的兄長們,要更加的深沉陰險,野心也更大,卻又懂得隐忍,心中的野望越是膨脹,表現得卻越是謹小慎微,這樣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
他不聲不響攻陷了大理,又扶植大理段氏,爲了段氏,他們可以将女兒送到南宋來,尋求南宋皇帝的支持,而相對南宋朝廷,蒙古人和忽必烈更加的強力!
雖然大理經受了戰火的洗禮,但不願投降的反抗派高泰祥,族中精銳大部分死絕,段氏又趁機進行血腥清洗,高氏政權蕩然無存,段氏卻受封于蒙古,又成爲了大理的實際管理者,他們又何樂而不爲?
至于段初荷,她本來就是個棋子,又是個女人,如今又懷了龍種,趙昀即便再如何憎恨段氏的出爾反爾,也不會爲難她。
高氏在大理有着極其深厚的群衆基礎,即便段氏重掌朝政,楊氏也趁機分一杯羹,百姓們卻不買賬。
一個誓死捍衛家園,守衛百姓的相國高泰祥,一個出賣國家的傀儡大王段興智,百姓心裏頭敬重哪一個,那是自不必說的。
所以當段氏動員和召集舉國兵馬,侵擾大宋西南之時,将士和百姓們的心裏其實是非常抵觸的,在行動上也就出工不出力了。
試問誰樂意爲踐踏了自己的家園,毀滅了自己生活的敵人,去抛頭顱灑熱血?
雖然段氏采取了高壓鐵血的鎮壓手腕,但可惜效果卻并不大,大理百姓仍舊記得楊璟和劉漢超在龍首關的絕世傳奇,西南推行各種新政,包括試種和推廣紅薯,安置夜郎人等等。
楊敬亭判矩州之後,将楊璟和趙宗昌的政策堅決執行下去,夜郎人得到了休養生息,借着白牛教的武備,積極練兵,甚至将苗族侗族等少數民族都聯合起來。
這些少數民族自古有之,尤其西南地區的,與夜郎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甚至以夜郎王爲尊。
夜郎人的地盤越來越大,比先前竊據西南的韋鎮仙還要強大,因爲韋鎮仙靠殘酷的鎮壓來統治,而夜郎人用的卻是先祖的崇敬與召喚,比韋鎮仙的統治要更加的牢固!
楊璟早就囑托過楊敬亭,要與夜郎人保持友好的往來,竹王和大賢者也是投桃報李,楊敬亭給了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和援助,竹王和大賢者則對官府聽調不聽宣。
西南的改變,也讓大理人很是羨慕,加上楊璟和劉漢超的号召力,十數萬大理百姓便紛紛湧入西南來逃難。
楊敬亭趕忙上報朝廷,朝堂官員們争争吵吵,認爲接收這些難民,會削弱西南的防禦,增加很大的支出,而且蒙古人和大理的探子細作會輕而易舉混進來,危及西南的安全。
有鑒于此,朝廷便下令,以大理撕毀盟約,投降蒙虜爲由,拒絕接收和安置這些難民!
而大理的百姓多半是白族瑤族傣族等少數民族,朝廷不接收不安置,夜郎人卻不一樣,他們将這些人都偷偷安置到山裏,整個仙雲山脈延綿百裏,山峰峽谷無數,想要安置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麽難事。
趙昀雖然氣憤于楊璟對義軍的偏袒,楊璟也曾經自認失敗,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西南地區能夠抵擋蒙古大軍,并沒有像大理那般陷落,靠的就是楊璟早先在西南地區的經營和布局!
董槐的情報,加上兩人将近三個時辰的商談,終于讓楊璟想清楚了眼下的形勢,也終于做出了選擇。
宗雲是個雄才大略的人,他的志向遠不在南方,他會一路向北,會将蒙古人趕回草原,甚至趕到更北方的苦寒之地,他會爲此而奮鬥,哪怕拼盡最後一個人。
楊璟如果留在他身邊,隻能分去他的威望,所謂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楊璟若投靠義軍,或許會帶去很大的幫助,但也會帶來不少掣肘和分化。
既然宗雲向北,那麽楊璟就往南吧!
當楊璟與董槐再度入宮之時,趙昀的态度也緩和了很多,因爲楊璟若是沒有想清楚,此時隻怕早已離開臨安,趙昀或許能夠将他強行留下來,但一點意義都沒有。
楊璟不适合搞政治,也不适合官場,但絕對是個不可缺失的人才,他的創意,會爲這個時代帶來各種變革,這種變革是古闆守舊的朝臣們極力抗拒的,但同樣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會爲這個暮氣沉沉的大宋朝,到來生機與活力!
“你想好了?”
“是,臣想好了。”
“那就好。”趙昀似乎松了一口氣,但臉色仍舊有些陰沉,接着朝楊璟道。
“除了忠勇伯的爵位,提舉洞宵宮也給你留着,其他官職你也不必再兼任了,過段時間,我會委派新的差事給你,你且休息休息,閑暇了便去神火營和龍山觀轉轉吧。”
楊璟當即謝恩,不過卻搖頭道:“事态緊急,臣還是抓緊時間往南巡視吧。”
趙昀也笑了:“你呀,實在不是當官的料,朕有意讓你去做這件事,但也需要時間給你騰出個位置來,總不能讓朕現在就把那些南邊的官兒全都踢開,這些個貪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可不能寒了人心,你以爲朕這朝廷是爲你楊璟一個人開的麽?”
趙昀有些哭笑不得,其實他對楊璟之所以如此放心,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楊璟不熱衷于政治,也沒有太多争權奪利的野心和手段,不像那些老狐狸,一個個狡猾如狐,奸詐似鬼。
楊璟聽得如此,也隻能讪讪一笑,氣氛也就融洽了不少。
趙昀畢竟是一國之君,該有的度量還是還有的,但威嚴也必不可少,楊璟可曾經拿槍頂着他的!
“你也别高興太早,你的俸祿和封邑暫時停了,禦書房的事情朕可跟你沒完,不過眼下南疆勢危,朕以後再跟你算總賬!”
楊璟也嘿嘿一笑,朝趙昀行禮道:“陛下寬仁,臣實是惶恐…”
趙昀走下禦座,點了點楊璟道:“你呀,拿槍的時候可沒見你惶恐,也别挑這些好聽的來說了,南疆的事情确實得抓緊,朕差了殿前司顔明直給你,這些天好生準備,别把這件事搞砸就成。”
“南蠻之地素來兇險,煙瘴彌漫,毒蟲肆虐,氣候又着實惡劣,禁軍那些嬌滴滴的賭錢鬼和酒徒,去了也要吃大苦頭,你好生看着些,蒙古蠻子必定會糾集南蠻酋長,聯軍來攻,切不可大意了。”
“漫以爲朕住在這深宮裏頭,便瞎了雙眼,底下那些個腌臜事情,朕可都是一清二楚的,這些禁軍懶散得不成樣子,朕已經讓人訓誡,也加緊練兵,但能用成什麽樣子,可就看你了。”
楊璟心說,劉漢超都已經跟着宗雲幹革命去了,他身邊也沒了得力的幹将,想要整饬軍隊,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但趙昀既然已經說出來,想必也有着他的考量了,楊璟當下也沒有提出異議。
趙昀見得楊璟如此,也不由點了點頭,心說楊璟還是沉得住氣的,這小子有着千般才華,可惜就是與那些亂臣賊子牽扯不清,讓人不得不惋惜。
楊璟當然不會知道趙昀的心思,今番讓楊璟到南疆,也隻是爲了救急,隻怕卸磨殺驢的事情,早就已經開始籌劃,甚至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不過趙昀也絕不會知道,楊璟其實在入宮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這方面的打算,趙昀想要鳥盡弓藏,也不太容易得手。
君臣二人各懷鬼胎,面上卻又融融恰恰,看得董槐一頭的冷汗,卻又不得不在一旁陪笑着。
趙昀見得時候差不多了,便朝楊璟道:“段妃的事情,想必楊卿已經知道了吧?”
楊璟故作驚愕道:“段妃?段妃怎麽了?這内宮之事,臣隻是個外人,可不敢胡亂打聽…”
“行了,别裝模作樣了,段妃是你從大理帶來的,這麽大的喜事,你能不知道?”趙昀見得楊璟這般做派,嘴上雖然這麽質疑,但心裏其實卻很放心。
心說楊璟除了與宗雲情同手足,如何都割舍不下義軍,其他還是讓人非常放心的。
“臣剛剛才回來,确實不知道段妃的事情,不過…臣鬥膽,看陛下容光煥發,紫氣沖宵,對臣又是格外開恩,該是後宮有天大喜事,想必段妃已經懷了龍種…”
趙昀哈哈大笑,心說楊璟不愧是推吏出身,這許久以來,他做了太多事情,以緻于大家都忘了他還是個神探,這點事情,說得如此明顯,自然是瞞不過他了。
“你說的不錯,朕煩于政務,疏離後宮,以緻于血嗣不旺,幸得上天眷顧,也算是晚年得子,隻是段妃體弱,這些日子不得安恙,齊懸濟這些禦醫館的老東西也不敢胡亂用藥,聽說你身邊有個姓鹿的丫頭,你就帶她進去給段妃看看吧。”
楊璟畢竟是外臣,又不是禦醫,即便是禦醫,也隻能通過醫女或者女官來看診,畢竟是有所顧忌的,楊璟自然也不能免俗。
雖然段初荷與那邪僧的手段不甚光彩,但楊璟心裏有着推測,終究是放心不下,眼下也就答應了下來,不過楊璟也留了個心眼,朝趙昀建議道。
“臣在外野慣了,怕壞了内宮規矩,若能得瑞國公主引着,臣也能安心給段妃看診,陛下您看…”
楊璟這麽一說,便徹底打消了趙昀心中的疑慮,他果然呵呵笑了笑。
“都說你膽大包天,怎地又畏首畏尾了,行了,我讓天孫兒陪着便是了。”
楊璟自是謝恩,出了勤政殿,早有宦官去傳鹿白魚,楊璟坐了一會兒,瑞國公主便歡歡喜喜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