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的九浮屠藏勢,便是用壓制來積攢刀勢,對于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楊璟漸漸也有了自己的領悟。
而在這種領悟之中,楊璟的境界也得以提升,其實不拔刀,隻是一種藏勢的形勢,最重要的是壓制心中那種用刀的沖動。
比方說平日裏拔刀出來随意揮舞玩耍,對藏勢是沒有任何影響的,比拼切磋刀法,也沒辦法積攢刀勢,因爲刀的道,是一往無前,是所向披靡,是出刀必見血而歸。
沒有面臨生死危機,談什麽藏勢都是表面且膚淺的,而楊璟明白這個道理之後,藏勢的效果可就越發明顯了。
藏勢的最終目的便是在氣勢上壓過别人,豁出必死的信念,而楊璟利用步槍已經讓敵人肝膽俱裂,雖然以寡敵衆,但氣勢卻是占盡了上風!
勾踐寶刀乃是凝聚了五十位宗師級匠師心血的巅峰之作,代表着這個時代鑄刀技藝的最高水平,甚至讓宗師們再來一次,也無法再制造出同樣精良的第二把刀來。
楊璟捉刀往前,如虎添翼,長刀出鞘,一道寒芒似那一線銀絲閃過,爲首的雲都赤殺手舉刀來擋,長刀和半截手臂卻是飛了出去,灑了楊璟一臉的血!
待得他感受到斷臂的疼痛,腦袋已經咕噜噜滾落下來,眼睛仰視着自己無頭的屍體,仍舊難以置信,眨了眨眼,又動了動嘴巴,才徹底沒了動靜。
漫以爲這是無稽之談,古時劊子手其實也是技術活,一刀下去如果砍不斷,又想再來一刀,那便是對自己的污辱。
死囚的家屬爲了讓死囚死得痛快一些,通常會偷偷塞錢給劊子手,手起刀落而人頭滾滾,看似簡單,實則不然。
至于西方的曆史上,斷頭台的出現,就讓這件事情變得簡單了許多,由于斷頭台的鍘刀沉重且鋒利,人頭落入台下那個竹簍之時,死囚仍舊會有表情,仍舊會眨眼或者想要開口,隻是持續的時間很短暫罷了。
這些個紅旗墰的殺手們早已吓破了膽子,雖然他們是楊複血的精銳,但蘇月羞已經警告過他們,楊複血已經死了,如果他們不投降,便隻有死路一條。
心裏有了這層顧慮之後,他們也就沒有了死志,比不得雲都赤的殺手,這些蒙古精銳即便明知道必死無疑,仍舊奮勇向前,既然做了殺手,必然要有這種覺悟,否則會比别人死得更早。
楊璟這段時間雖然事務不斷,卻許久不曾遭遇如此慘烈的厮殺,這就是所謂的長期壓抑而後爆發。
從這一點來說,九浮屠乃是一種很極端,甚至有些變态的刀法,充滿了暴戾,主旨是激發人的殺念,由此可見,那老僧年輕的時候絕非甚麽善類。
九浮屠施展之後,人的殺念會被徹底激起,内心陰暗暴烈的各種負面和黑暗情緒都會随之湧起,開水沸油一般難以壓制,如果無法及時疏導和清除,勢必會變成隻知道殺戮的狂魔!
而楊璟同時修煉三種内功的好處,也就顯現出來了,因爲道家内功中正平和,能夠及時梳理心境,消除這些殺念和殘暴,平複心中的嗜血念頭。
也虧得是楊璟,若換了别個,隻怕還真練不來這部刀法,或許老僧就是看中了楊璟的金關玉鎖,才放心将這部刀法傳給了楊璟。
當然了,老僧是沒有道家内功的,或許也正是因爲修煉九浮屠,才使得他變得如此的乖張古怪,脾性暴烈且反複無常。
楊璟的心境越來越狂放,可刀招卻越來越收斂,沒有了大開大合的霸道,反而極其珍惜力氣,仿佛每一刀都經過了精心計算一般!
這就有點像唱歌,天生一副好嗓子不一定就是個好歌者,尤其唱搖滾的人,更懂得珍惜自己的嗓子,有時候爲了唱歌,平日裏都會沉默寡言,盡可能保護自己的嗓子。
而那些撕心裂肺随意糟蹋自己的嗓子,爲了唱高音把屁都給崩出來的人,很顯然還沒有領悟唱歌的境界,真正領悟了技巧的人,在唱歌的時候,會極力收斂,收放自如,那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了。
楊璟眼下就有這樣的迹象,他的刀勢磅礴無匹,刀招卻講究精細,就如同将狂暴的天火壓縮在小鐵罐裏頭,而後化爲一條火線,噴吐出來。
越是壓縮,威力爆發開來卻越是可怕!
雲都赤和紅旗墰統共也才二十來人,讓楊璟用步槍殺了十二個,剩下的哪裏經得住楊璟的九浮屠,不多時楊璟便血染白衣,不過全都是敵人的鮮血!
楊璟的雙眼血紅,九浮屠的暴戾之氣也沾染了全身,見得殺手們終于退卻,楊璟趕忙運起金關玉鎖和大黃庭,将沸騰的血脈都給鎮壓下來,戰後在打坐入定,緩緩化解和消除這些陰暗戾氣。
可就在此時,楊璟終于看到了門外那個人,那個如同惡魔一般驅使着殺手們,不斷進來送死的幕後之人!
這人雖是宋人打扮,但一眼就看得出是蒙古人,仿佛老遠就能聞到他身上的羊臊和血腥氣味。
“沒想到啊,南朝的漢狗竟然還有這麽能打的人,吾早該聽勸的呢...”
那人的胡子都紮了個小辮,也分不清是頭發還是胡須,而且身材并不高,屬于矮壯的那種,就好像蒙古馬一樣,雖然不是高頭大馬,耐力卻極好。
他的官話說得并不順溜,帶着北人的口音和腔調,像在自言自語,而敗下陣去的那些雲都赤殺手,都低着頭,不敢接觸他的眸光。
楊璟本想壓制九浮屠,如今卻放開了束縛,隻是站在滿地屍體的房間裏頭,小牛皮的鞋子就泡在血泊之中。
楊璟的眼睛上下掃視了一番,而後停在了那人的手上,心中不由暗自搖頭,也是尤爲可惜。
因爲他看得出來,此人并非丁丁殺手,或許隻是雲都赤的殺手首領罷了。
這人的手指節粗大,寬厚有力,繭子都集中在内側,是常年握刀才形成的,而且他的鼻頭發紅,是飲酒過度才造成的,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精細操刀,将洞真的胸腹打開,卻不會傷及内腑。
楊璟朝這蒙古人說道:“退下吧,你不是對手,還是讓那人自己現身吧。”
蒙古人顯然也聽得懂楊璟話中之意,卻并沒有回答楊璟,而是踏踏踏疾行而來,如同壯碩的豪豬一般撞了過來!
楊璟見得此人并未拔刀,也是豪情雲起,叮一聲便将勾踐寶刀釘在了地上,兩腿分開,深蹲下來,雙手往前虛抱,竟是相撲的起手式!
早番也已經說過,南宋的文化娛樂極其豐富,相撲和踢圓(也就是蹴鞠)等競技運動很是風行,這相撲與後世所謂的島國相撲有所不同,更加講究技巧和觀賞性,算是一種綜合能力極強的自由搏擊。
蒙古人生而好鬥,因爲他們從小便與人鬥,與天鬥,爲了在惡劣的環境之中生存下去,他們必須比其他國度的人都要勇猛。
而摔角則是蒙古人從孩提時期開始,就必修的一門功夫,摔角和騎射,乃是檢驗一名蒙古勇士的兩個重要項目。
此人如同暴走的風雷,踐踏而來,一把就要扣住楊璟的手臂,而楊璟身子越是低沉,文若磐石,雖然楊璟的身子骨看似文秀寒竹,實則堅韌而蘊含着磅礴的力量!
蒙古人如發怒的豪豬一般撞過來,扭住楊璟的手臂便要抱摔,楊璟雙腳如紮根大地,袖袍鼓蕩,隐約間仿佛有個無形的陰陽魚在他身邊不斷旋轉,周遭的血泊都震起滴滴血珠!
“嘭!”
那蒙古人竟然将楊璟摔飛出去,咔嚓便撞爛了身後的家具,木屑四處橫飛,那人卻是乘勝追擊,如同從天而降的山嶽,往楊璟這廂壓了過來!
楊璟修煉血脈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身子如同脫胎換骨,這段摔傷算不上什麽,猛擊地面便魚躍而起,今次卻是閃電出手,抓住那蒙古人的腰帶,來了個以牙還牙!
“轟隆!”
“咔嚓嚓!”
蒙古人那壯實的身子骨竟然撞破了牆壁,掩埋在廢墟之中!
楊璟大踏步往前,破開那洞口,一把抓住對方腳踝,将廢墟裏頭的蒙古人拎起來,如一條破布袋一般掼了回去!
“轟喀喀!”
蒙古人的身子砸在破洞邊緣,摔回房間裏頭,渾身已經是血肉模糊!
到了此時,雲都赤的殺手們也都心頭驚駭,這蒙古人在他們的心中很顯然是非常勇猛的存在,可惜卻仍舊免不了折在了楊璟的手中!
沒有了蒙古壯漢的壓制,這些雲都赤殺手轉頭就想逃跑,可剛剛轉身起步,一波無尾短弩便雨水一般潑灑過來,竟然将剩下的殺手全都給放倒了!
“铎!”
一根箭矢擦着楊璟的臉面,釘在了楊璟身後的木闆上,竟然将木闆都給洞穿了!
蒙古人雖然善于騎射,但受限于生産水平,弓弩并沒有大宋的這般精良,無論射程還是威力,都比不上大宋。
可楊璟見得這弩箭,頓時皺起眉頭來,因爲這是傳自于西方的十字弓!
神聖羅馬帝國縱橫西方,東征的十字軍聖殿騎士們也是所向無敵,可當他們遇到十字弓之後,騎士們卻心驚膽寒。
西方十字弓的工藝雖然比不上大宋的神臂弓,但對于他們而言,卻是軍事工業技術上的一次飛躍。
貴族和領主們花費大量的财力物力,培養出一名能征善戰的騎士,可敵人的十字弓隻需要簡單培訓,便是尋常女人,都能夠輕易射殺一名騎士!
所以十字弓也是騎士們最爲痛恨的一種武器,沒有之一!十字弓對于這些講究騎士精神,喜歡正面對決的這些騎士們而言,簡直就是耍無賴!
蒙古人已經西征多年,隻怕已經将十字弓的制造工藝帶了回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優勢,隻怕又要被蒙古人拉平了。
當然了,十字弓自然比不上漢陽造老套筒步槍,但問題是兩者的制造成本和制造時間,根本就不對等,等到大宋制造出足夠的步槍,蒙古人早已倚仗十字弓,橫掃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