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在楊璟這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楊璟雖然沒有挑明,但言語間已經算是婉拒了她的心意。
這讓高采芝心裏很受傷,可這種事情勉強不得,雖然高采芝的性子比其他女子要更加的主動和開朗,但仍舊無法跳脫那個時代的道德觀念約束,她不可能做出更出格更大膽的追求。
楊璟也有些不敢再面對高采芝,帶着花團錦簇匆匆便離開了皇宮,回到了自家府邸。
此時陳密等人也紛紛帶回最新的調查結果,刑部和大理寺方面果然抵制楊璟這個折獄郎,不過陳密和李彧還是将楊友一案的卷宗帶了回來。
楊璟本以爲他會迫不及待地打開卷宗,可當他拿着沉甸甸的卷宗,卻遲遲沒有打開的勇氣。
他曾以爲,自己是楊璟,不是雲狗兒,他追查的是雲狗兒的身世,雲狗兒的靈魂已經消散,又有失憶做掩護,如今的生活,是他楊璟的新生,不再屬于雲狗兒。
可随着雲狗兒的身世不斷被揭示,楊璟才發現自己無法完全跳脫出來。
如果說楊璟有什麽優勢,那麽便該是他對這個所謂的身世沒有太大的代入感,能夠以第三者的身份去冷靜而理智地觀察和調查,能夠做出最客觀的判斷和決策。
楊璟終于還是打開了卷宗,不過這卷宗與尋常卷宗有所不同。
在古時,沒有拍照技術,想要證明一個人的身份之時,通常隻能通過文字描述,便是科舉考試的身份驗證流程,也是這樣,簡簡單單幾句話,便概括一個人的外貌特征。
比如五短身材,鼻翼有痣,甚至于賊眉鼠眼之類的描述都會出現,所以也因此鬧了不少笑話。
當然了,如果你認爲能夠鑽這個漏洞,在科舉上給人當槍手替考,那也未免太過天真。
因爲科舉考試需要五人聯保,還需要當地的官吏具保,也就是說,必須有人給你擔保,五個人相互給對方做擔保和證明,一旦被抓,所有人都要連坐。
不過順便提一嘴,考試作弊古來有之,也是“優良傳統”,唐時詩人溫庭筠人稱“溫八叉”,就是出了名的作弊大王。
這位哥哥屢試不第,自己沒能考上,便幹脆當起了職業槍手,當然了,他考不上進士并非因爲他沒有才華,而是因爲他在政治上站錯了隊。
考官們對這位哥哥也是頭疼不已,主考官沈詢對作弊大王也是有所耳聞,便特召其試于簾下,給他設了個專座,與别人隔絕開來。
這些可就惹惱了溫庭筠了,這是**裸的歧視槍手這一有前途的職業啊!
于是溫庭筠在諸多考官的虎視眈眈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又幫着其他八個人作了弊,堪稱業界良心,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還得了個“救數人”的綽号。
閑話也不多提了,隻說古時卷宗多半都是這種路數,寥寥幾句便概括一個人的外貌特征。
可楊璟卻在這份卷宗裏頭,看到了好幾張人像!
古時追緝兇犯,通常會畫影圖形,再發海捕文書,也就是說将犯人的人像給畫下來,小廣告一般四處張貼。
古代的繪畫技藝雖然已經達到了極高的程度,而宋朝也已經開始有細緻入微栩栩如生的工筆畫,但衙門裏頭的畫師,照着描述來繪制人像,逼真度到底有多少,也就可想而知了。
即便如此,當陳密等人看到楊友的畫像之時,卻仍舊忍不住滿臉驚訝,目光停不住地在楊璟和楊友畫像之間來回轉移!
“這…”陳密起初直以爲楊璟爲了對付松晏真人,才調查這個陳年舊案,直到看到了卷宗裏楊友的畫像,他才驚愕地發現,楊璟的輪廓,竟然與那楊友,有着七八分相似!
楊璟隻是看了一會兒,便将卷宗收了起來,而後朝陳密道:“楊友的紅旗墰可還有舊部留下?”
得益于楊璟對白牛教的成功圍剿,以緻于朝廷也開始監視這些武林幫派,防止他們在關鍵時刻從背後捅刀子,皇城司對各大幫派,都有着足夠的信息來源。
陳密聽得楊璟道出這個殺手組織的名号,知曉徐佛已經将個中内情告知了楊璟,再加上楊璟極有可能是楊友的後人,他也就不再隐瞞了。
“紅旗墰的殘部還是有的,而且已經發展壯大,不過這個組織神出鬼沒,咱們也沒有太多的消息...”
“誰是他們的主事?”
“據說是楊友的兒子楊複血…”
“楊友有多少兒女?”
“一子一女…”
“女兒還在?”
“死在天牢暴亂裏了…”
陳密也很清楚,楊璟之所以問女兒,而不問兒子楊複血,那是因爲楊璟極有可能是楊友的真正兒子,所以如今這個紅旗墰的首領楊複血,隻能是個假貨。
或許當初天牢暴亂之時,有人偷偷救走了楊璟,可紅旗墰的人卻以爲楊璟已經死了,卻又不願意因此而解散紅旗墰,便找了個人來冒名頂替吧。
“他們現在還是想要刺殺楊妙真嗎?”
陳密搖了搖頭道:“松晏真人一直在龍山觀裏頭,紅旗墰的人根本無法靠近,便是我皇城司的人,也無法潛伏,隻能派了細作,才能夠掌握裏頭的動向...”
“紅旗墰如今已經壯大,這幾年殺了不少人,不管正邪,也無論是朝廷官員,亦或是武林大佬,隻要出得起錢,他們就辦事...隻是看樣子,他們已經不再追殺松晏真人了...”
楊璟微微點頭,沉思了片刻,又問道:“當年參與了天牢暴動的人,可尚有健在的?”
陳密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這才朝楊璟道。
“當年也是個大案子,朝廷方面要保密,并未對外擴散消息,暴亂之中死了不少知情人,據我所知,提舉徐佛大人應該是知情的,因爲當時他是提刑司的人...不過要說最清楚當年内情的,隻能是化名松晏真人的楊妙真了...”
畢竟是幾乎二十年前的舊案,知情人也漸漸凋零死去,即便活着,對二十幾年前的事情,或許也漸漸淡忘了,想要調查真相,談何容易。
不過楊璟想要追索真相,并不是要向楊妙真複仇,他隻是想要弄清楚,楊妙真在這裏頭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會不會因此給他帶來後續的影響,會不會因此對楊璟不利。
至于替楊友翻案報仇之類的事情,楊璟也不是沒想過,因爲如果沒有雲狗兒,自然就沒有現在的楊璟,既然頂着雲狗兒的臉面過日子,有些事情該做的還是需要去做的。
看了卷宗不久,風若塵等人也已經回來,朝楊璟禀報了他們的調查結果。
楊璟早先從徐佛那裏了解到,當初這案子的主審官,因爲天牢暴動的事情而被貶職,最後連官帽子都丢了,眼下正在臨安城裏養老,所以楊璟便讓風若塵幾個去調查。
如今風若塵卻沒能帶着好消息回來,因爲當年的主審,已經發癡了,整日裏胡言亂語,是什麽都不記得了的。
楊璟也沒奈何,隻能一邊讓林爵等人展開調查,一面讓暗察子尋找紅旗墰的蹤迹。
雖然陳年往事沒太多線索和辦法,但楊璟通過畫像,卻也确定了最重要也是最關鍵的一個問題,那便是他的身份。
那卷宗有些年頭了,應該不是臨時作假的,卷宗一直封存在刑部和大理寺,真實性也可以确定。
也就是說,楊璟應該便是楊友的兒子,而楊妙真,也就是老道姑松晏真人,其實是楊璟的姑奶奶!
至于松晏真人當年是爲了救楊璟,還是爲了殺楊璟,也就隻有她自己最清楚。
而楊璟也已經醒悟過來,當時入獄的孩子也有不少,被打上烙印的也不少,相信那個紅旗墰現任首領,冒牌貨楊複血身上應該也有烙印。
隻憑着一個烙印,楊妙真或者說松晏真人應該是無法确定楊璟身份的,隻能說楊璟跟楊友長得太像,以緻于松晏看到楊璟,再加上胸肋的烙印瘢痕,才确認了楊璟就是她的侄孫!
而從她對楊璟的态度來看,當年隻怕她對侄兒楊友并沒有做什麽好事,否則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忌憚和仇視楊璟。
如果她心中還有那麽一點點的親情或者愧疚,相信她都不會這樣對待楊璟。
對于二十年前的事情,楊璟自然沒有太多的代入感,但如果楊妙真想要對他下手,楊璟卻是不能坐以待斃的。
再加上她跟楊太後牽扯太深,而楊璟又必須急着将龍山觀拿下,爲北上接應逃難道士們而做準備,楊璟不得不先下手爲強了!
将陳密等人打發出去之後,楊璟終于空閑下來,将卷宗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而後開始給花團錦簇寫新的腳本。
他要讓楊太後和松晏真人看一出戲,彼時官家和文武百官都會在場,如果演好了,說不定能夠借此機會,逆轉局勢,甚至不戰而屈人之兵!
楊璟打好了腹稿之後,便将關魚龍叫到了書房,朝他說道:“大提線,我不需要知道你們的門子,但必須知道你們都有哪些花活兒,我這裏有幾個比較難的場景,不知你們能否做到...”
“什麽場景?”
“斬首。”
“斬首麽...是難了些,不過并不是沒法子做到,咱們的老祖于吉活神仙便做得到...”
楊璟聽得關魚龍這話有些像調侃,不由問道:“意思是你們沒辦法做到?”
“不,意思是咱們花團錦簇是傳承自三國于老神仙的正宗,老祖能夠做到,咱們也能做到!”
楊璟聞言,不由心頭大喜,暗自慶幸自己果真撿到寶了,也難怪魏無敵和白觀音會将花團錦簇帶在身邊,爲了招納花團錦簇,竟然殺掉他們的家人,處心積慮地欺騙關魚龍等人。
有了大提線關魚龍的表态,楊璟也就吃了定心丸,與關魚龍合計了一番,将自己的台本梗概都說了一遍,關魚龍也爲之驚歎,畢竟他們來來去去反反複複都演着同樣的戲碼,古彩戲法就是要傳統,就是老的東西,才夠味,才有底蘊。
可楊璟的新台本,卻讓關魚龍看到了另一條路,非但能夠繼承老祖宗的技藝,還能夠将這份技藝發揚光大,走上更高的台階!
他便如同得到楊璟新圖紙的那些宗師級匠師們一樣,因爲得到了新的追求目标和方向,而鬥志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