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挖開了冰山的一角,看到了冰面底下的龐然大物一般!
如果松晏真人就是楊妙真,如果紅襖軍的殘部仍舊聽從楊妙真的号令,那麽在關鍵時刻,這股隐藏着的強大勢力,将發揮巨大的作用,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也正因爲得知了這個内幕,當楊太後下了懿旨,楊璟也就不足爲奇了。
楊璟回到府邸之時,入内内侍省的中官盧允升已經在廳堂裏頭等着,慢悠悠地喝着熱茶。
這盧允升年紀也不小了,老吃沉穩,比董宋臣等人要低調很多,相貌算不上英俊,卻燃刃印象深刻,就是一口龅牙,又白又齊整,兩邊法令紋很重,長了個鷹鈎鼻子。
“盧老公久等了,楊某實是過意不去。”楊璟踏入廳堂,便與盧允升寒暄起來,這盧允升可比董宋臣謙卑了許多,因爲帶着懿旨而來,所以也不便給楊璟行禮,客氣話倒是說了不少。
“楊爵爺公務繁忙,憂國憂民,理當如此,若非有旨意在身,咱家多等等也是無妨,早先一直想到楊府來坐坐,今番也算得償所願了。”
楊璟趕忙讓人換了新茶,又與盧允升攀談了幾句,這才轉到正題上來。
“不知太後老奶奶今番有何差遣?”
見得楊璟主動問起,盧允升便從袖籠裏取出一封金書來,楊璟趕忙起身要行禮,盧允升卻擺手道:“楊大人無需多禮,這隻是太後的口谕,娘娘吩咐過,繁文缛節一概免除,楊大人聽旨便是了。”
雖然盧允升如此說着,但楊璟還是明白規矩,不敢托大,躬身低頭,盧允升也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宣讀了楊太後的懿旨。
“我朝立國千百,雖有憂患,目今卻也算承平,上有皇帝勤勉,中有百官效命,下有百姓順和,老身夙夜優思,始得安心,如今已過耳順,但求一日喜樂,特命洞宵宮提舉,提點皇城司公事官、忠勇楊璟伯爵,暫緩公辦,協助瑞國公主準備壽辰賀禮,一體事務皆聽公主号命,欽此。”
“讓我協助瑞國公主準備壽辰賀禮?”楊璟聽得這懿旨,也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可轉念一想,楊璟也就明白了。
皇太後的壽誕慶典,自有皇宮和相關衙門來籌備,瑞國公主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能籌措什麽?
這楊太後賀壽,瑞國公主要什麽有什麽,想要準備一樣禮物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爲何特意下了懿旨,讓楊璟協助瑞國公主準備?
楊璟很快就讀出了楊太後的意思,因爲裏頭有四個字引起了楊璟的注意,那便是“暫緩公辦”!
明面上這是讓楊璟暫時放下所有公事,專心協助瑞國公主準備獻給太後的賀禮,實則賀禮什麽的根本就不是重點,讓楊璟暫停辦公,才是她的最主要意思!
楊太後則是在敲山震虎,這是要給楊璟一點點提醒,隻要楊璟敢再對松晏真人和龍山觀伸手,可就不是暫停辦公這麽簡單了!
“盧老公,太後這是讓臣具體做些什麽勾當?”楊璟朝盧允升問道,後者卻微微閉着眼,朝楊璟道:“這個嘛,咱家也不是很清楚...”
楊璟見得如此,也是心中冷笑,不過面兒上卻也不說破,朝林爵招了招手,外頭的林爵便點頭離開,片刻卻是捧着一個漆盤進來,楊璟接過漆盤,輕輕放在桌子上,朝盧允升道:“老公夜裏還勞煩着跑一趟,本官心裏也是過意不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盧允升微微擡起眼皮,輕輕掀開漆盤上的紅布,雙眸頓時一亮,這才呵呵笑起來。
“楊大人怎生如此客氣,太後其實也沒别的意思,就是覺着楊大人又要勾當皇城司,又要給官裏辦事,整日裏還要跑龍山觀公幹,實在太過辛苦,瑞國公主鬧着要給太後獻禮,聽說大人與那花團錦簇班子有些牽連,瓊林宴的時候,這班子的戲碼還是不錯的,便想讓楊大人與這班子說道說道,給太後獻上一場好戲。”
盧允升這麽一說,楊璟就更加明白了,這無非是想告訴楊璟,讓楊璟不要再往龍山觀跑了,而且楊璟與花團錦簇有關系,如此秘密之事,楊太後都一清二楚,對你楊璟已經是知根知底的了。
如今讓你配合瑞國公主,與花團錦簇排演一出戲,無非是在說,你楊璟在我太後娘娘的面前,不過便是跳梁小醜,演演戲也就夠了,何必在摻和龍山觀的事情!
楊璟沉思了片刻,笑容便消失了,楊太後雖然深居内宮,看似不理政務,實則上與文武百官還是有着較深的牽扯,雖然年紀大了,但仍舊放不下權勢,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也難怪趙昀會對楊太後不安心了。
“勞煩盧老公回禀太後娘娘,臣必不教太後失望,定當爲太後獻上一出好戲!”
雖然楊璟帶着笑容,但此話一出,盧允升都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壓抑,遲疑了一下,還是朝楊璟道。
“既然楊爵爺已經收到旨意,咱家也該回去複命了,明兒瑞國公主會宣召爵爺入宮去商量具體的事宜,方便的話,爵爺可将花團錦簇一并帶進去。”
盧允升交代清楚之後,便收了那漆盤,離開了楊璟的府邸。
李彧和風若塵見得大太監離開,便走進廳堂來,朝楊璟問道:“這太後到底想要幹些甚麽?”
楊璟苦笑了一聲道:“還能幹甚麽,想護着龍山觀和松晏罷了。”
“咱們難道就此罷手了?”風若塵可沒忘記龍山觀一行的經曆,對龍山觀,她可沒什麽好感,這易姬蠻不講理也就罷了,老道姑松晏也是一個德性,讓人如何都高看不起來啊。
“罷手?呵呵...”楊璟這是笑了笑,如果說這是趙昀的旨意,楊璟也就撒手不管了,可惜是楊太後的懿旨,再說了,楊璟如今已從徐佛口中得知了楊妙真的事情,又怎麽可能罷手!
“陳密,你和李彧明兒到大理寺去,把楊友一案的所有卷宗給我調出來,如果大理寺不肯放手,便用本官折獄郎的名号,務必要把這個事情辦成。”
陳密和李彧相視一眼,也隻能領命,畢竟折獄郎乃是官家欽封,有着監察和審刑之權柄,這新官上任三把火,楊璟還未出過手,如今想要調取卷宗,即便刑部和大理寺,怕也不敢在楊璟這裏觸黴頭的。
楊璟又朝林爵和風若塵道:“你們明日到刑部大牢和大理寺走一趟,給我走訪一個人的消息,隻要關于這個案子的所有細節,都給我弄清楚!”
林爵上前來,楊璟朝他低語了兩句,林爵也是點了點頭,楊璟又與風若塵說了,這才作罷。
他又對陸長安說道:“讓關魚龍帶着花團錦簇到府上來,今晚我要跟他們好好聊一聊。”
陸長安見得楊璟神色嚴肅,也不敢多問,幾個人都退了下去,爲明日的事情做些準備。
楊璟在徐佛那裏也沒吃飽,便讓人做了些酒菜,這才剛吃飽,大提線關魚龍便帶着花團錦簇的人,來到了楊璟府上。
經過了瓊林宴的表演之後,花團錦簇果是名聲大噪,在臨安城中也站穩了腳跟,隻不過關魚龍是個知輕重的人,自然是不敢吐露楊璟跟他們的關系。
“楊大人。”
關魚龍紅光滿面,仿佛又找回了當初的鬥志,顯然在臨安城還是過得不錯的。
今次他特意帶了一幫年輕人過來,這些都是這段時間收的傳承人,姿色和潛質都不錯,經過了這些日子的栽培,雖然還沒能上台,但已經登堂入室,算是比較合格的學徒了。
“嗯,大提線過得不錯嘛,過來坐吧。”楊璟指了指餐桌,關魚龍卻沒有坐,而是與其他學徒一般,垂手恭敬地站着。
若非有楊璟幫忙,他們又怎能報仇雪恨,又怎能拿着魏無敵的人頭,去拜祭那慘死的家人?
楊璟對他們而言,簡直便如同再生父母一般,而關魚龍得了白牛教的聖印,這段時間也漸漸在收攏白牛教的人,這些都是在楊璟的授意下秘密進行的,林爵在這當中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長此以往,白牛教的殘餘勢力,最終将全部掌控在林爵的手裏!
楊璟見得關魚龍如此,也并不勉強,朝他說道:“過得幾日便是皇太後的壽辰,瑞國公主想請花團錦簇排演一出戲,所以找你們過來談一談。”
關魚龍聞言,隻是躬身朝楊璟道:“多謝大人栽培,小人一定盡心盡力!”
然而關魚龍身後那幫年輕人,卻是掩飾不住心中的歡喜,早就聽說花團錦簇在瓊林宴上大放光彩,如今臨安城的各大瓦子和秦樓楚館,哪個不想請花團錦簇,這可是參加過瓊林宴的禦用班子啊!
不過關魚龍卻知道,花團錦簇能夠走到今日,能夠取得偌大名聲,能夠将班子傳承下去,都得益于楊璟,作爲花團錦簇的大提線,關魚龍還是非常清楚這一點,并時刻想着知恩圖報的。
楊璟見得這些年輕人藏不住心事,便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出去,隻留下了關魚龍。
“大提線,今遭本官想排一出新戲,我會給你寫好台本,不過麽...本官可以事先告訴你,這出戲極有可能得罪一些人,一些足以讓本官都讨不到好的大人物,萬一失利了,花團錦簇是要跟着本官遭罪的,所以想問問你的意思,如果大提線不想做,本官也不會勉強。”
關魚龍頓時紅了臉,朝楊璟道:“楊大人這是在罵小的了...若沒有楊大人,咱這班子早就沒了,又何來今時今日的氣象,我關魚龍沒别的本事,但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往後赴湯蹈火,也不過楊大人一句話的事罷了!”
聽得關魚龍如此表态,楊璟也笑了:“好,你們便留在我府上,我會寫好台本給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