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禍害寨子的妹妹和妹夫,鹿白魚沒有說任何一句話,因爲所有的一切,都有苗寨每一個慘死的靈魂作證,他們說做的每一件惡事,都有山神在看着!
山神或許不會化爲人類,站出來幫助苗人,甚至無法将這些罪惡,告訴鹿白魚這樣的複仇者,但隻要心中還有山神,還有祖先的英靈,苗人們就絕不會忘記,自己仍舊保留着勇敢的火種,隻要時機成熟,就會毫不猶豫讓敵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如今,這個時機到了。
楊璟将龔雄野以及那幾個好手都丢了出去,就像給夔虎丢去一塊塊鮮肉一般輕描淡寫。
内髒和鮮血,殘肢斷足,連帶着頭蓋骨的頭發,院子當中一片血腥,夔虎踩着這些血腥,回到原位,如同阿鼻地獄的王者在巡視領地!
行腳幫其實并不算挂羊頭賣狗肉,連李彧的暗察子們,都認爲行腳幫隻是扯了白牛教的虎皮大旗,隻是想要在巴陵站穩腳跟。
但大當家滿山海,卻是貨真價實的白牛教護法長老,若非楊敬亭楊知縣和牟子才知府等人嚴防死守,他早已在江陵重建白牛教分舵了。
自打韋叢師被楊璟追殺到矩州之後,江陵分舵便已經名存實亡,今番滿山海就是要重建江陵分舵!
他并不知道周南楚痛恨楊璟,之所以選擇周南楚,隻是因爲周家死而不僵,還有着不少勢力和本土影響。
想要重建分舵,需要人手,需要财力,需要山頭,所有的這一切,滿山海都能夠在這個寨子裏頭找到。
表面上他隻是行腳幫的大當家,做的也都是些灰色生意,諸如販賣稀有木材之類的東西,但事實上,他是爲了給白牛教建立交通渠道!
漕運的水路上有船幫,船幫的勢力很大,白牛教沒辦法撼動船幫的根基,畢竟船幫的利益太大,連官府都涉足,所以白牛教無法從水路上取得便利,隻能在陸路上做文章。
而陸地上的往來,隻能靠這些行腳人,所以滿山海才組建了行腳幫,可以說,行腳幫就是他重建江陵分舵的雛形!
隻是他沒想到,選擇周南楚,卻惹到了楊璟這尊殺神!
目今的白牛教,哪個不知楊璟的名号?
血洗白牛教總舵,殺得白牛聖母白觀音四處逃竄,聖教主魏無敵東躲西藏,諸多聖女也被楊璟收服,還策動官府力量,四處剿滅白牛教分舵,如果這樣都無法讓他們記住楊璟這尊殺神,他們也就不用再混下去了。
當他讓周南楚接管了苗寨,知曉了楊璟與苗寨的關系之後,滿山海第一個念頭便是放棄這個方案。
可龔雄野和周南楚等人卻又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短短功夫已經将行腳幫發展成了巴陵第一幫派,積攢了不少力量,滿山海見得勢頭火熱,也就安心下來。
此時他見得楊璟耳朵上帶着頭人的耳環,他才明白過來,楊璟與這座寨子的關系,并非周南楚所說那麽簡單!
周南楚說楊璟隻不過是一個棄兒,在苗寨裏頭也是野狗一般受欺負,苗人們從來不認可楊璟,隻是姓鹿的老東西瞎了眼而已。
滿山海也曾經問過一些人,知道楊璟其實在寨子裏頭受了不少排擠,這才确定楊璟對這座寨子,不該有太多的好感。
可現在看來,事情可不像周南楚所說的那樣,楊璟非但戴着頭人的耳環,頭人的大女兒,還一直跟在楊璟身邊!
事到如今,滿山海也沒辦法抱怨,懊悔更是于事無補,早在龔雄野被撕碎那一刻,滿山海便已經發了示警,眼下寨子裏頭的幫衆已經已經将寨子圍困起來了!
滿山海看了看四周,而後舉起一隻拳頭來,寨子周遭果然人影湧動,行腳幫的好手紛紛顯出身形來,看人數約莫有個百來号人,外圍的苗人們掉轉身子,卻手無寸鐵,隻能赤手空拳,或者撿起地上的石頭之類的東西,面對這些仇敵!
雖然夔虎确實兇悍,但滿山海自信能夠逃脫,而行腳幫的人或許殺不死這頭野獸,但想要将這些苗人屠戮大半,還是能做到的!
他滿山海就不信楊璟會爲了鹿白魚複仇一時爽,便讓這些苗人全家火葬場!
“楊大人,适可而止吧,我知道你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莫不成你要眼睜睜看着這些苗人一個個被殺光?”
滿山海到底是白牛教的中堅力量,見過世面,沉得住氣,即便被鮮血濺得一臉一身,可仍舊還是沉穩地應付着,面對楊璟也沒見太多的驚慌。
楊璟也是雙眸微微眯起,難怪行腳幫能夠在短短時間内發展成這樣的規模,原來還藏有滿山海這樣的老辣角色。
楊璟本不打算跟他講道理,奈何殿前司的禁軍援兵想要趕過來實在需要不短的時間,雖然來苗寨的路上已經放慢了腳步,還救治了一些受傷的苗人苦哈哈,但時間終究是不夠。
若馬上爆發沖突,楊璟雖然能夠立殺滿山海,聯手劉漢超和夔虎,這廳堂裏頭的人一個都走不脫,但問題是,外頭的苗人确實要死傷很多。
爲了拖延時間,楊璟也不得不跟滿山海周旋一番才好,雖然他不知道滿山海是白牛教護法,但并不難猜測。
目今朝廷正在追剿各地白牛教,這些個武林幫派生怕受到波及,一個兩個都龜縮不出,低調得恨不得挖地洞過日子,行腳幫卻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頂風作案,如果說沒有其他圖謀,隻是單純發展幫派,這是不太合情理的。
所以這個行腳幫,要麽有白牛教背景,要麽就是爲接應白牛教而做準備,即便沒有這些原因,也肯定與白牛教脫不了幹系。
楊璟隻猜到一個大體方向,詳情自然是不得而知的,但滿山海氣度不凡,絕不是等閑之輩,眼光應該還是有的。
想到這裏,楊璟便慢慢走上一步,盯着滿山海,冷冷地說道:“大當家,看來你對我了解不多啊。”
楊璟此話說得異常冰冷,滿山海心頭一緊,若楊璟真如周南楚所說,小時候曾受到苗人們的欺負,隻有鹿老頭子對他好,難保楊璟不會放棄這些苗人!
若楊璟真要耍橫,不在乎這些苗人的性命,憑着楊璟和身邊那個背着大槊的莽漢,再加上夔虎,他們這些人是一個都跑不掉的!
而楊璟說話之間,輕輕抖了抖袖袍,“無意”露出了半截秦疆臂甲來!
楊璟不知道滿山海的底細,但滿山海氣度沉穩,應該是江湖武林的老油子,既然有這番眼力,即便不知道秦疆臂甲是魏無敵的東西,也該看出這臂甲的不凡之處來!
隻是楊璟并沒有想到,滿山海乃是白牛教的護法長老,非但知曉秦疆的來曆,更知道這是魏無敵的貼身護甲!
魏無敵差點被楊璟殺掉,逃離之後一直四處藏匿,白牛教的信徒也都是知道的,可沒想到楊璟不知何時竟然又跟魏無敵發生了鬥殺,今番竟然連魏無敵的臂甲秦疆都給卸了下來!
這就讓滿山海感到渾身發冷了,要知道魏無敵作爲聖教主,無論武功還是心計,亦或是魄力,都是讓人心驚的,可楊璟竟然能夠三番四次占據上風,連秦疆都給卸了!
楊璟也沒想到會收到這份意外之喜,當他看到滿山海眼中的神色,已經知道自己震住了滿山海!
隻要拖延一些時間,李彧便會帶着内等子和使節團的殿前司禁軍過來,到時候慢說廳堂裏頭的人,外頭那一百多号行腳幫賊人,一個都跑不脫!
正當楊璟認爲勝券在握之時,一直沉默着咬牙切齒的周南楚,終于察覺到滿山海的不對勁,雖然他不知道楊璟爲何能夠鎮住滿山海,但在他看來,楊璟絕對赢不了!
因爲楊璟連他周南楚都能伸出援手,根本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苗人去死!
他周南楚比任何人都清楚楊璟的軟肋,他根本就不需要對付楊璟,也不需要對付夔虎,更不需要在意楊璟身邊那些高手,他隻需要捏住這些苗人的脖頸,就能夠讓楊璟屈服!
即便沒有這些苗人,他周南楚還有别的底牌,鹿老爺子對楊璟的偏愛早已衆所周知,楊璟如果說對苗人沒有感情,但起碼對鹿老爺子是真心實意的!
就算楊璟可以漠視苗人去死,他也絕不可能眼睜睜看着鹿老頭被殺!
想到這裏,周南楚隻是冷笑起來,而後變成了放肆的大笑!
他并不懂得甚麽短闆理論,但他知道,決定一個人是否強大,不在于他強大的那一部分,而在于他弱小的部分,在于他的軟肋!
當一個對手本身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無法戰勝,強大到無法從他身上找到任何的弱點和破綻,那麽便需要在外部尋找他的緻命弱點。
楊璟本身已經算是無懈可擊,在場之中最強大的滿山海,都不是楊璟的對手,更何況楊璟還有劉漢超風若塵和夔虎。
而周南楚則敏銳地找到了楊璟的弱點,因爲他本人就享受過楊璟這個弱點說帶來的好處,正是因爲楊璟有這樣的弱點,他周南楚才免除了流刑的苦難!
苗人如果無法成爲楊璟的弱點,那麽便讓鹿老頭來束縛楊璟的手腳吧!
楊璟聽得周南楚那放肆而有些癫狂的大笑,心中也湧起一股不安的感覺來,他暗中朝風若塵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頭會意,漸漸退到苗人群中,便是周遭的行腳幫賊人,都沒能察覺到。
周南楚停下大笑,朝楊璟冷哼道:“楊璟,我早知道你是個假仁假義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但我也知道,即便做戲,你也要繼續演下去,既然爾等這般焦躁,我便讓你們見一見泰山老大人好了!”
楊璟見得周南楚果然搬出了鹿老爺子來,臉色越發陰沉,而鹿白魚隻是盯着自己的妹子,如果不是鹿月娘引狼入室,寨子根本就不會遭受無妄之災,父親也不會被周南楚挾持!
然而鹿月娘雖然帶着些些愧疚,感受到姐姐的目光,卻又昂起頭來,賭氣一般,仿佛想要告訴姐姐,她并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