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制度在古時卻方興未艾,也締造了幾段佳話,強盛如大唐貞觀,文成公主都要嫁到吐蕃去,而更早的漢時,王昭君出塞的傳說仍舊在流傳。
可誰又會去探究王昭君出塞之後的生活和遭遇?
王昭君本是個宮女,但一直得不到皇帝的寵幸,聽說北方的一個匈奴單于跑到大漢來,跟皇帝要個妹子當媳婦兒,又見其他人害怕荒漠而不肯嫁,一心想要改變自己命運的王昭君,便主動請纓,嫁給了那個單于呼韓邪。
可她沒想到的是,匈奴人的習俗與中原漢人不同,呼韓邪單于死後,她被迫嫁給了呼韓邪的長子複株累,而過了十一年,複株累也死了,她又要嫁給複株累的長子,也就是呼韓邪的孫子!
對于中原漢人而言,這是喪失人倫的腌臜事體,那時候王昭君才三十幾歲,她再也不願意這樣下去,便寫信請求大漢天子,讓她回歸中原,大漢天子認爲這樣會破壞與匈奴的關系,讓她繼續留在匈奴,王昭君最後選擇了服毒自盡。
王昭君很多時候被人視爲和平使者,認爲她在爲國家犧牲,但這裏頭未嘗沒有她渴望追求屬于自己人生的因素,無論如何,如果沒有和親制度的話,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
順便提一嘴,說起這個和親制度,卻源于英明神武的劉邦,當初劉邦被圍于白頭山,靠着賄賂才逃脫出來,匈奴的冒頓單于垂涎呂後的美色,便寫信給呂後。
冒頓單于在信裏頭說,如果呂後能夠與他同床共枕,他就偃旗息鼓,否則就要打到長安,活捉劉邦。
呂後雖然很羞憤,但實在惹不起冒頓,便回信說,我是個老婆子了,你想睡美女,中原大把,回頭我送一些宮女給你,你就别打我老公了。
總之這個和親制度也就這麽一回事,似王昭君這樣,在她的心裏,其實是想逃離皇宮的苦悶寂寞生活,但在客觀上,她确實爲大漢帝國做出了貢獻和犧牲。
可反過來一想,堂堂大漢帝國,需要靠出賣一個女人的生活而獲得喘息之機,何嘗不是一種恥辱?
無論如何,和親制度也就這麽漸漸形成,往後也愈演愈烈,女人成爲了權力和戰争的附屬品和犧牲品。
段興智在這個時候将清河郡主推出來,想要借此得到大宋的支持,以壓制高泰祥,在政治上來說,确實是個不錯的手腕。
這也就是楊璟讨厭政治的最主要原因了,雖然政治時刻在強調是爲了人性,但政治的鬥争和政治手段,卻一點人性都不講。
政治是大,人卻很小,而小的人,隻能爲大的政治犧牲,很多時候就會産生許多看起來合情合理,卻最沒有人性的事情來。
在楊璟看來,他非常反感這樣事情,就好像贈送大熊貓一樣,用大熊貓來作爲和平使者,但你考慮過大熊貓的感受嗎?
在楊璟看來,無論是女人,還是大熊貓,都是讓人心疼的。
可站在大宋官員和大宋使節的身份立場上來講,高泰祥一家獨大,大宋勢必要吃虧,如果能夠接納清河郡主,再度冊封段興智,支持和扶植大理段氏,對于大宋而言,确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這個時候,最合情合理卻又最沒有人性的事情也就來了,即便心裏再厭惡,楊璟卻不能拒絕這個請求,因爲他是大宋使節,他代表着大宋的利益,而不是他個人的喜惡!
并不是說嫁給大宋官家趙昀就一定不好,且不說清河郡主長得如何,古代女子對自由戀愛沒什麽概念,隻要夫家對她好,便是幸福的人生,被大宋皇帝納入皇宮,應該也算是好事一樁。
但官家趙昀眼下剛剛冷落閻貴妃,又落入唐安安的魅惑之中,被迷得暈頭轉向,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寵幸其他嫔妃,清河郡主到了大宋,也隻能在冷宮裏生活,說不得要将大把大把的青春年華都荒廢在宮裏頭。
楊璟對此也是無可奈何,這是大理王段興智做出的選擇,畢竟這關系到大理段氏的未來,關系到大宋在大理的布局,楊璟也隻能寄希望于清河郡主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如此說不定能夠讓官家趙昀看上她,不至于将她丢入冷宮,說不得還能減少官家對唐安安的迷戀。
然而當魏知報将清河郡主帶進宮裏來,楊璟不由失望了。
清河郡主也就十四五歲的年紀,所謂及笄,也就是說可以嫁人了,通常是十四歲左右。
這清河郡主段初荷身材嬌小清瘦,臉蛋兒平庸,沒甚麽過人的姿色,長着八字眉,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活像個受氣包,就這麽一個人兒,在大理的話,憑借清河郡主的身份,還能過得有滋有味。
可到了大宋宮廷之中,不出三五日便會被宮中那些嫔妃欺負,隻怕被吃了也不會吐出半根骨頭來!
“小荷葉,過來爲父這裏,見過大宋的楊璟楊大使。”段興智朝女兒段初荷招了招手,後者順從地走到段興智身邊,而後朝楊璟福了一禮:“見過楊大使。”
她的大宋官話比楊璟的還要地道,舉止儀态端莊典雅,雖然帶着羞澀和内斂,卻有種别樣的氣質!
楊璟不由心裏歡喜,好歹這清河郡主也并非一無是處,她屬于不秀于外卻慧于中的類型,雖然其貌不揚,但一開口就讓人知道,她是個才女,而且是個看似木讷嬌羞,實則聰慧過人的才女!
這種人無論男女,看起來好像很容易受人欺負,但卻是小虧不計較,大虧從不吃的人!
段初荷的第一印象也讓楊璟放心了不少,既然和親避免不了,起碼段初荷還能保護自己,不至于在大宋宮廷裏頭吃苦受罪,楊璟心裏也好受了不少。
“楊璟見過清河郡主。”楊璟拱手回禮,段興智趕忙招呼着坐下來,主動找些話題,簡短地聊了一陣。
這段初荷談吐遊曆言行有度,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才氣,與楊璟談起大宋風物,竟然說得頭頭是道,楊璟這個大宋使節,在她面前仿佛變成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許是段興智早已跟她交過底,席間也并未提及和親之事,但從她與楊璟談論大宋風物來看,顯然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清河郡主焚香煮茶,又給楊璟和段興智撫琴弄箫,總之算是簡單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技藝。
楊璟對這些文雅之事并不太在行,隻覺得腹有詩書氣自華,當清河郡主操弄這些東西之時,便會流露出一股讓人折服的氣質,可謂蕙質蘭心了。
清河郡主不多時便離開了寝宮,段興智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朝楊璟道:“楊大使,我這女兒可是大理第一才女,相信大宋官家是不會拒絕的,如果楊大使願意幫忙,離開大理之時,便帶上小荷葉的畫像與本王的國書吧...”
段興智說起女兒乃是大理第一才女之時,臉上滿是自豪,而說起楊璟離開,眼中卻又多有不舍和自責,人總說忠孝不能兩全,似段興智和高泰祥等人,在掌權者和父親的角色之間,又何曾能得到自由選擇的機會?
楊璟想了想,也隻能點頭答應下來,至于官家趙昀該做何種決策,是否同意段興智的請求,就不是楊璟能左右的了。
段興智見得楊璟點頭,也是大喜,正要讓人擺下禦宴,楊璟卻婉拒了。
段興智也知道高采芝正在外頭等着,實在不便與楊璟多溝通,更不可能現在就将國書交給楊璟,也就放了楊璟和鹿白魚出去。
高采芝在外頭也等得不耐煩,她本來就是個跳脫野蠻的性子,竄天猴兒一般不得消停,今番又帶着父親的秘密任務,可卻被攔在門外,甚麽也沒辦法探聽,心裏早就膩歪了。
此時見得楊璟和鹿白魚終于走了出來,高采芝也終于快活起來,走過來朝楊璟道:“楊大人,王爺的身體如何?”
楊璟微微一笑道:“王爺确實受了驚吓,喝些安神定魂湯,過兩日再來施以針石,該是沒甚麽大礙的。”
高采芝聽得如此,也不追問,帶着楊璟等人出了宮,今番卻說路上無聊得緊,讓鹿白魚上車陪她說話。
楊璟知道這丫頭也是心裏精靈,怕是要借此機會套鹿白魚的話,當即便朝鹿白魚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也不推辭,便與高采芝一同上了車。
回到相國府已經入夜掌燈,楊璟便與趙京尹等人,陪着高泰祥一道用飯,高泰祥對今日入宮之事也絕口不提,仿佛從不放在心上一般。
席間又見得高熾到府上來拜訪,高泰祥也不拒絕,讓人将高熾一并帶了進來。
高熾在蒼山腳下截殺蒙古人,可謂居功至偉,雖然事先得到楊璟的提醒,整個策略又是楊璟提出來,戰役過程中,也是楊璟三番四次頂住壓力,力勸高泰祥堅持到底,這策略才最終取得了勝果,但不可否認,高熾帶領着那些僧兵,确實有着最主要的功勞。
這高熾眼下正得勢,将高通比下去之後,今番卻是想來請戰,想要率領大軍北上收複失地,奈何高通早一步得到楊璟的提點,非但将這個任務攬了下來,還從高泰祥這裏拿走了不少火器。
高熾聽說高通搶先了一步,心裏也頗不是滋味,正郁悶之時,高泰祥又給了他一份差事,說是讓他高熾護送楊璟等人返回大宋,并與正使趙京尹一道入宮朝拜大宋官家!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高熾本就與高通一般,乃是高氏家族的子弟,今番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當然了,高泰祥如果有些甚麽其他打算,自然需要他高熾去做,這一點他還是心知肚明的。
楊璟見得此狀,再看看趙京尹與高泰祥兩人之間的眼神交流,突然覺得高泰祥與趙京尹是否在謀劃着些甚麽。
高泰祥到底在想些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