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也知道高弘義隻是裝模作樣,若真敢對趙京尹動手,趙京尹此時早已體無完膚了。
“郡守大人,尊夫人不幸遇害,本官知你心情悲憤,實不相瞞,本官與趙正使确實有些過節,若郡守大人真要殺了趙正使,本官正好頂上正使的缺...”
楊璟如此坦誠地說着,反倒讓高弘義越發下不了手,旁邊的接伴使高賀朝也是眉頭緊皺,而趙京尹看着楊璟,眼中滿是驚恐。
若楊璟真要挾機報複,袖手旁觀甚至挑唆高弘義對他下手,那他趙京尹可就真的玩完了!
此時他除了驚恐之外,心中更多的則是對楊璟的痛恨,本以爲楊璟今遭孤身入敵營是爲了救他趙京尹,沒想到楊璟終于露出了狼子野心!
然而他還未開口怒罵,卻已經聽得楊璟繼續開口道:“不過郡守大人或許不知,雖然我與趙大人政見不合,但對于趙大人的人品,本官卻是信得過的,他是我大宋朝的官員,能夠擔任使者,各方面自不用多說,今番我等前來,便是爲了調停蒙古入侵大理,爲千萬大理百姓謀求福祉,讓各族弟兄避免刀火之災...”
“這往後還有大把事情要做,趙大人是個分得清輕重緩急之人,又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殺害尊夫人的事情來...”
“再者說了,便是趙大人觊觎尊夫人的美色,也不至于到殺人的地步,本官也知郡守大人是個聰慧之人,想必郡守大人不會看不出這裏頭的疑團...”
楊璟如此一說,高弘義似乎又想起了玉獅兒,眼眶通紅,隻是憤憤地扭過頭去,手中的烙鐵卻放了下來。
“郡守大人,你出于一時悲憤,将使節團圍在了貴賓館,這也是人之常情,你若真認爲趙大人是兇手,把他殺了洩憤也就罷了,可如果兇手另有其人,郡守大人誤殺正使,壞了大事,以緻于蒙古人攻陷大理,百萬臣民殃及池魚,生靈塗炭,郡守大人可就是大理的罪人了!”
楊璟如此一說,便朝高賀朝看了過去,但見得這接伴使也是暗自點頭,顯然是認同了楊璟的說法。
他自然也知道郡守高弘義乃是一時沖動,才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來,玉獅兒乃是他最心愛的女人,試問誰又能夠忍受?
高賀朝走到高弘義的身邊來,低聲勸慰了幾句,高弘義重重歎息一聲,便将烙鐵丢到了火爐裏頭,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楊璟将螭龍刀收好,輕輕放在地上,而後慢慢走了過去,見得高賀朝沒有阻攔,便彎下腰來,拍了拍高弘義的肩膀,朝他說道。
“高郡守,查明真相抓住真兇,才能真正告慰尊夫人的英靈,使她能夠安息,說不得來世還能再度碰着,若尊夫人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到了陰曹地府也是遊魂野鬼,大人又如何忍心?”
這大理被成爲妙香佛國,無論君主文武百官還是市井平民,都笃信佛法,這佛家人講究今生來世的因果輪回,楊璟這番話正正戳中了高弘義的心思!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即便人死了,也要爲她超度安撫,使得她能夠找到黃泉的路,早日投胎轉世,再度爲人。
聽得楊璟的話,高弘義頓時站了起來,雙手抹了抹臉,朝楊璟道:“楊大人打算如何還我夫人清白?”
楊璟頓時松了一口氣,尋思了片刻,而後慎重地朝高弘義道:“實不相瞞,本官在未出使之前,主管的乃是刑名偵緝的勾當,若郡守大人信得過,便由本官來徹查此事,若真是趙大人所爲,郡守大人如何措置,本官都沒有異議,當然了,如果郡守大人能夠顧念大局,自然是大善之舉,大人以爲如何?”
楊璟能夠孤身前來,外頭那些人都阻攔不住,光憑這股氣度,便足以讓人折服,而楊璟到來之後,言出有理,又能夠顧及他這個郡守的心理感受,并未以大國使節的身份來鎮壓和逼迫,甚至對他高弘義的舉動表示出理解和極度的寬容。
單憑着這些,便足以讓高弘義對楊璟刮目相看了。
他看了看趙京尹,不由冷哼了一聲,而後朝楊璟道:“是本官看走了眼,原來楊大人才是上國的高才,這件事情便拜托楊大人了...”
無論趙京尹是不是兇手,玉獅兒與他共處一室都已經是不争的事實,也虧得高弘義在接風宴之後,誠意邀請他到府邸來醒酒談天,沒想到這趙京尹竟然勾搭玉獅兒,實在是引狼入室了。
高弘義自然知道玉獅兒是甚麽樣的人,更知道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抵擋玉獅兒的魅力,當然了,楊璟算是個例外。
而他也更加清楚玉獅兒的出身,作爲青樓的花魁頭牌,玉獅兒與其他姐兒一樣,對有才華的書生文士,從來都有着一股無法排解的好感。
好在大理崇尚佛道,由于語言和文化的差異,對儒家那一套素來敬謝不敏,雖然也有附庸風雅的文人喜歡大宋那邊流傳進來的詩詞歌賦,但能夠自己創作的卻是極少。
這也讓高弘義放心了不少,因爲他知道玉獅兒對莽夫從來就不感興趣,之所以與高弘義在一起,是因爲高弘義能夠付出真心來對她,而且高弘義爲了讨好她,不惜讓那些行商将大宋國内流傳的詩詞,都搜集起來,第一時間送到郡守府來,以供玉獅兒品鑒和彈唱。
趙京尹雖然已經四十來歲,但正是一個男人最具成熟魅力與芳華之時,玉獅兒回來之後就對趙京尹的那首不詩不詞的東西念念不忘。
玉獅兒在他高弘義離開趙京尹房間之後,偷偷過來與趙京尹談論讨教,甚至索要一些詩詞,也是極有可能的。
可高弘義認爲,趙京尹作爲大國使節,就應該是個堂堂正正的翩翩君子,又怎能與郡守夫人深夜相見,自該婉拒才對。
然而事實卻是,趙京尹并沒有拒絕玉獅兒,無論他是否是真兇,都在高弘義的心中留下了一個心結,往後趙京尹想在石城,甚至想在大理順利辦事,相信高弘義和高賀朝背後的高氏,都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楊璟也深知這一點,趙京尹雖然是個識大體的人,但沒能抵抗玉獅兒的魅力,這也不是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
楊璟見得高弘義答應了,便朝他說道:“既然郡守大人同意本官的提議,那麽接下來便由本官全權調查此事,還望大人給予協助與配合,不如先把趙大人放下來,本官要問一問事情的始末經過。”
高弘義聽說要放了趙京尹,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作爲石城郡守,他大開宴席爲趙京尹接風洗塵,給足了趙京尹面子,甚至請他到家裏來,沒想到這人卻打起他夫人的主意來,如今要放他,實在太難了。
楊璟見得高弘義不爲所動,便朝高賀朝看了一眼,這位接伴使負責接待大宋使臣,将使節團順利帶到都城去,與國主商議妥當之後,這些大宋使臣還要代表大理和大宋,去跟蒙古人談判,事情可謂任重道遠,他這個接伴使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想了想,高賀朝還是向楊璟點了點頭,而後揮了揮手,身邊的武士便将趙京尹給放了下來。
雖然有種大難得脫劫後餘生的感覺,但趙京尹身無寸縷,坐在冰冷的地上,也不由劇烈地顫抖起來。
楊璟将官服的外袍脫下來,披在趙京尹的身上,後者趕忙将袍子緊緊裹住身子,臉色才稍稍紅潤了起來。
“趙大人,勞煩将你抵達郡守府之後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說将出來,若有所隐瞞的話,本官也就幫不了你甚麽了。”
趙京尹也知道自己顔面盡喪,楊璟肯不計前嫌來幫他脫困,就已經是仁至義盡,自己再顧及面子而隐瞞事實,顯然并非明智之舉,這裏畢竟不是大宋,他也無法手眼通天。
這高弘義一怒之下就抓了他,封了貴賓館,可見是個敢作敢爲的人,再者,高弘義能夠将石城有頭有臉的人全都請過來,說明他對這方土地的掌控已經到了土皇帝的級别。
這也就意味着,他趙京尹如果不和盤托出,或者提供的信息無法幫助楊璟破案,那麽高弘義想要他走不出石城,他趙京尹便絕對走不出這石城!
趙京尹雖然沒有親身偵查過案子,但在提刑司之事,也審核過不少大案要案,知曉破案所需要的一些細節,當即便開口道。
“是,本官...趙某定當知無不言...”趙京尹縮了縮脖子,将楊璟的袍子又扯緊了一些,這才開口道。
“接風宴結束之後,郡守大人邀請我到郡守府來,說是喝一喝大理特産的醒酒茶,順便讓我留了一些詩詞,以供玉獅夫人品鑒,當時我也是盛情難卻...”
“郡守大人拿了詩詞之後,便讓人送到了玉獅夫人那處去,而後繼續跟我喝茶,聊些路途的風光以及大理的風土人情,當時接伴使高賀朝大人也在,所以便談論到了前往王都的一些事情...”
趙京尹說到此處,不由朝高弘義和高賀朝看了一眼,高弘義隻是冷哼一聲,而高賀朝卻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趙京尹的說法。
趙京尹這才繼續說道:“我也是喝得太多了些,腦子不甚清醒,約莫子時吧,便開始有些犯困了,二位大人也就各自回去,我就在這廂房裏頭睡了過去...”
“這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睡了多久,我便覺着身子燥熱...口渴得緊,便想着起來找些涼茶,可正當此時,房門卻被開了,溜了個人進來!”
“我當時也是急了,但想了想,許是郡守大人留在外間伺候我的,便讓她給了端些涼茶來。”
“那丫鬟湊近了,我才聞到...聞到是玉獅夫人的香味...”
趙京尹說到這處,已經羞愧地垂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