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姒錦真的将手術刀刺向他的咽喉之時,楊璟終于徹底絕望了!
他并非對生存下去的希望感到絕望,而是對姒錦感到絕望,他明知道自己不應該喜歡這樣的女人,卻還是違背自己的理智,将手術刀交給了她,這是他做過最蠢的一件事了!
他本以爲姒錦能夠體會到他的心思,但他卻選擇忽略一個事實,那就是他與姒錦在立場上是仇敵,即便姒錦能夠體會到他的喜歡,不也一樣要殺死他麽?
當手術刀即将要刺下來之時,楊璟終于不再漠視這個事實,甚至于他還寄希望于姒錦能夠及時收回刀子。
可惜姒錦并沒有這樣做,楊璟的腦子仍舊往往作響,但他發自本能地抓住了刀刃!
這一次他沒再遲疑和猶豫,腰肢一挺,身材嬌小的姒錦就被楊璟拱了起來,楊璟雙腳往上一絞,便夾住了姒錦的頭,手用力一扭,便将姒錦的手臂鎖住!
這是巴西柔道和蒙古摔跤等自由格鬥的技法,對手如果隻是尋常女子,楊璟也不會動用這等粗暴的功夫,但他的對手不是尋常女子,甚至如果你将她當成女子,那麽死的必定是自己!
姒錦是魏無敵一手教養的,對體術和擒拿扭打也有着極強的功夫,發現楊璟垂死掙紮,她也變得更加的兇悍,甚至不再壓制體内的蠱蟲,而是全力而爲!
她的手臂如同濕滑的泥鳅一般掙脫出來,身子如強有力的蛇一般扭動,雙腳同樣夾住楊璟的手臂,金蓮一般的右腳插入楊璟的胳肢窩,用力一拉,喀嚓一聲,便将楊璟的左手拉脫臼了!
想要将成人的手臂拉脫臼,需要很大的力量,姒錦如此嬌小,本該沒有這樣的力量,但她鎖住楊璟的手臂,反扭的角度又太大,以緻于成功做到了這一點!
楊璟本來渾渾噩噩的腦子,卻因爲疼痛而清醒過來,但也因爲疼痛,他的雙腳力量松懈了一下,卻讓姒錦的頭掙脫了出來!
姒錦一屁股坐在了楊璟的臉上,兩人如野蠻的兇獸一般扭打,全然沒有任何形象,連最後一點人性的羞澀也都沒有了!
當一個人真的拼命起來,最終隻能活下一個人的時候,誰還顧得什麽形象,楊璟沒再當姒錦是女人,姒錦也并未将楊璟當成男人,他們眼中的彼此,隻是自己存活下去的攔路虎罷了!
楊璟視野被擋,心頭頓時一驚,左手下意識抓住姒錦的中衣,嗤啦就扯了下來,又伸手抓住她的脖頸,将她硬生生從身上丢了出去!
此時姒錦已經身無寸縷,便隻剩下身的褲子,但她卻沒有任何的羞臊,剛滾落在地,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撲了上來!
楊璟剛剛站起身來,有些搖搖晃晃,便被姒錦一頭撞飛出去!
“咔嘭!”
楊璟的後背狠狠地砸在木闆牆上,與姒錦抱做一團,竟然如炮彈一般撞入了夾牆!
那夾牆也就堪堪容下兩人,許是楊璟撞爛了這面牆的承重點,二樓的天花木闆喀嚓嚓裂開,整個二層閣樓都轟然塌了下來,将二人埋在了夾牆裏頭!
光線瞬間黯淡下來,兩人都隻能依稀看到對方的臉面和上半身,姒錦的手術刀也不知遺落到了何處,臉上滿是血迹,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還是楊璟的。
不過她并沒有放棄殺死楊璟,由于兩個人扭在一團,她的一隻腳架在楊璟的肩頭,另一隻腳則被楊璟的腰壓在牆上,動彈不得,右手又被反扭到背後,一時半會兒抽不出來,隻能伸出左手來,扼住楊璟的咽喉!
楊璟被姒錦坐在身上,他的雙腳卻露在破洞外頭,許是被二樓的木頭壓住,無法抽回來,右手又脫了臼,隻能用左手去掰姒錦的手。
經曆了這一番厮殺,姒錦引發了身上的蠱蟲,此時也是苦不堪言,哇一聲就吐了一大口血,好在她同樣是蠱師,身體抗性比較強,并沒有像魏無敵那般吐出鼻涕蟲一般的大黑蟲子。
楊璟的力量本該比姒錦大,想要掰開她的手也應該很容易做到,可如今他右手脫臼,頭部接連遭到撞擊,背部又砸開牆壁,受到的沖擊實在太大,眼下能夠保持清醒就已經不錯了!
眼看着就要被姒錦掐死,他的左手卻漸漸無力,楊璟隻能動用内功,此時見得姒錦吐血,楊璟也隻是下意識地往姒錦身上貼,大嘴一張,封住姒錦的口鼻!
姒錦也沒想到楊璟會用如此粗鄙而尴尬的招數,心神失守,楊璟已經動用内功,将她體内的氣息都給吸走了!
也好在她從小練功,身段柔韌,否則楊璟這般舉動,早就将她的腰給折斷了!
或許她和楊璟都沒有想到,兩人竟然會打得如此的慘烈,到了最後這個地步,要麽她率先将楊璟掐死,要麽楊璟封住口鼻之後,她率先窒息而亡!
被埋在廢墟裏頭的兩個人,已經無法聽到外頭戰亂的聲音,狹窄逼仄的空間裏,兩人扭曲着身子緊緊貼在一起,唯有頭頂射進來的微光,照着他們半邊滿是血迹的臉,以及血紅如野獸的雙眸!
那光線投射在姒錦的臉上,即便都是血迹,卻仍舊掩蓋不住那傾國傾城充滿了中性美的輪廓。
楊璟的意識開始渙散,周圍全都是黑暗,仿佛這世界已經虛無,便隻剩下姒錦那半張臉,而後連那半張臉,也都被黑暗所吞噬。
他隻記得徹底黑暗之前,姒錦的眼睛仍舊如野獸一般嗜殺,而他則在心裏笑了笑,也不知道姒錦能不能感受得到。
他犯了男人都會犯的錯,英雄難過美人關。
當楊璟再度醒來之時,看到的仍舊是姒錦的眼睛,隻是眼睛裏頭充滿了絕望,再沒有了殺氣。
他也沒想到兩人會雙雙昏死過去,更沒想到兩人都還能醒過來,窒息讓他們短暫的昏迷,但最終沒有奪走他們的性命。
姒錦的眼睛和鼻子耳朵都在流血,顯然蠱蟲已經掏空了她的力氣,她已經沒有能力殺死楊璟了。
而楊璟的左手酸軟無力,嘗試着想要推開四周的木頭木闆,卻連手都沒辦法擡起來。
姒錦輕輕擡起左手來,摸了摸楊璟的臉,修長的手指上,指甲裏頭都是凝固的血迹,她将手放在楊璟的脖頸上,歎息着,有氣無力地說道:“隻要...再給我一點點力氣,就...能夠掐死你這個狗官了,可惜啊...”
楊璟苦笑了一聲,他從未想過,如此拼盡全力的一次搏殺,對象竟然是個嬌小玲珑的女人,而且還是自己如此動心的女人,攢了些力氣,他才開口道:“你就這麽希望殺我?我想知道爲什麽,難道就因爲我是狗官?”
姒錦輕哼了一聲,眼神似乎在說,說了你也不會理解的,但看着楊璟的目光,她卻還是開口道。
“你是官,我是賊,我殺你,你殺我,不都是天經地義的麽?”
楊璟聞言,一時半會兒竟然愣住了,是啊,這世道可不就是這樣麽,官不好,才會出現賊,若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人人富足,安居樂業,試問誰會去做反抗朝廷的亂賊?
是這些個狗官将百姓逼成了賊,又如何能夠掉過頭來質問人家爲何要做賊?
楊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好選擇放棄,他知道姒錦還沒有死心,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就是爲了殺他,一旦讓她攢夠了力氣,她一定還會扼死楊璟!
然而楊璟看着這個女人,他同樣在攢力氣,當他能夠擡起左手之時,姒錦的雙眸果然亮了起來。
“别浪費力氣...”楊璟随意說道,而後左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陣,卻是摸出一個袋子來,那袋子裏頭裝着的是煙鬥和煙絲。
楊璟也沒辦法低頭,隻是摸索着,将煙絲裝進煙鬥,而後将煙鬥叼在了嘴上。
可惜他摸了好久,卻沒能摸到火折子,隻能輕輕歎息了一聲。
他将目光轉向姒錦,但見得微光照着姒錦雪白的香肩,以及消瘦的上半身,上頭落着點點血迹,如同雪地上的梅花瓣。
“你身上應該沒其他地方能藏有火折子吧?”楊璟也是随口調笑了一句,沒想到姒錦好奇地盯着那煙鬥,猶豫了片刻,竟然松開楊璟的脖頸,真的從褲子裏摸出了一個火折子竹筒來!
“謝謝。”楊璟接過火折子,真誠地笑了笑,而後吹亮火頭,那發紅的火頭,淡淡的火苗子,映照着他的臉,當他點燃煙絲,用力吸着,吐出陣陣煙霧之時,那血迹半幹的臉,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姒錦看得有些呆了,因爲她從未見過煙鬥,也從未見過吸煙鬥,更未見過如此有魅力的楊璟,想起楊璟對她的所作所爲,想起楊璟明知道她的殺心,還要将那柄貼身的小刀送給她,姒錦心裏泛起從所未有的漣漪,讓她感到有些羞臊,爲自己沒有穿上衣而羞臊。
不知不覺之中,她又變回了那個懂得羞臊的女孩子,隻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罷了。
楊璟将火折子封好,而後用力吸了一口煙,漫提有多麽滿足和惬意了。
見得姒錦一臉的迷惑,楊璟便将煙鬥輕輕塞到她的嘴裏,朝她笑道:“吸一口試試。”
姒錦竟然沒有拒絕,好奇心驅使之下,她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煙氣熏得她想流淚,嗆得她想咳嗽,可這種感覺又讓她感到非常的新奇。
又小小吸了一口之後,姒錦不服輸一般猛吸了一大口!
當濃厚的煙霧湧入她的肺部,煙氣裏頭的成分擴張她的支氣管,透過肺泡融入她的血液之時,她隻覺得生出了不少力氣!
“這是什麽?”
當楊璟從她嘴裏取回煙鬥之時,姒錦有些不舍,終于開口問了起來。
“這叫煙鬥...”
“煙鬥?”
“嗯...在我...在我家鄉那邊...才有的東西,嗯...怎麽說呢,這隻是代替品,效果嘛,自然差了一些...”
楊璟勾起了回憶來,見得姒錦仍舊表示出興趣,便将煙鬥塞給她,這一次姒錦終于不再保留力氣,而是擡起左手,學着楊璟的樣子,抓住了煙鬥。
“你的家鄉...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聽得姒錦如此問着,楊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