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快帶我去林姑娘房間看一看!”
林官不明所以,但見得楊璟如此急迫,也顧不得這許多,将母親鄒氏交給府上的老媽子,匆匆交代府邸的傭人妥善措置場面,便帶着楊璟來到了林雀兒的房間。
早先李準和風若塵已經私下搜查過林雀兒的房間,并果真搜出了那封陷害魏潛的遺書來,但如今既然已經發現林雀兒早已被殺死,他們見到的隻不過是姒錦僞裝的西貝貨,那麽就不得不重新考量這個問題了!
其先楊璟還在懷疑,說不定魏潛隻是苦肉計,爲的隻不過是騙取楊璟的信任,因爲他的傷口實在太過巧合,身中數刀,刀刀都很深,可刀刀都避開要害。
然而此時楊璟不得不推翻自己的懷疑,因爲如果是姒錦,那麽她就是故意留下這封書信,而且早知道楊璟會派人來搜查,甚至于她一直在有意引導着楊璟的推斷!
楊璟本來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因爲姒錦絕不會留下太多的線索和痕迹,但楊璟今次的目标很明确,他并非漫無目的來搜查,他是要驗證自己心裏的想法!
楊璟來到林雀兒的房間,便直奔丢棄和存放垃圾的竹簍,小心翼翼地翻看着裏面的髒東西!
姒錦雖然僞裝能力超凡入聖,但爲了避免被揭穿的風險,能少接觸林府的人,自然也就少接觸林府的人,所以她才制造了與苟涼生厮混的故事,爲的就是少跟林府的人相處,以減少被發現的風險,同時也符合林雀兒任性而無知的性格。
但人無完人,再天衣無縫的計劃,也總會留下蛛絲馬迹,太過完美其實就是最大的破綻,而姒錦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天衣無縫,就算她能瞞得過所有人,也瞞不過楊璟!
并非楊璟有多厲害,而是姒錦考量到彼時刑偵的技術水平,她的犯罪能力已經超越了刑偵的水平,但此時的刑偵水平對于楊璟而言,還是很低很低。
此時的刑偵人員無論是對現場還是對線索的感知與捕捉,都不如楊璟那般先進與全面,許多重要的偵查方向,都沒有成爲此時刑偵人員的工作内容。
就如同楊璟能夠通過指紋對比來篩查一樣,從這一層面上,楊璟就碾壓了所有的辦案人員,當然也包括姒錦這種自認高明的犯罪者!
楊璟翻找了裝垃圾的竹簍,裏頭并沒有太多東西,雖然有些黃紙,但上面并沒有字,隻是殘留着一些胭脂水粉,應該是姒錦用來塗抹化妝的。
而竹簍的底部則有一些茶葉渣子,這東西倒是引起了楊璟的主意!
“找找地面上是否有茶水潑灑過的痕迹或者茶漬!”楊璟朝宋風雅和林官說道。
林官也不知道楊璟爲何要找這樣的痕迹,但事關重大,能不能抓住那女魔頭,替慘死的父親和小妹報仇,就靠着楊璟的團隊,他自然不敢怠慢。
楊璟和宋風雅畢竟對林雀兒的閨房不熟悉,而林官比林勳和林爵留在家裏的時間要長很多,與小妹的關系也很好,不多時便在窗台的盆栽裏頭,發現了一些東西!
“大人,這裏!”
楊璟趕忙過來,挑起燈籠一看,盆栽的泥土上殘留着一些黑色的碎末,楊璟撚起一些來,拇指食指碾碎搓了搓,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因爲他終于驗證了他的推斷,而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楊大哥,這是什麽東西?你要找的就是這些?”宋風雅不禁好奇地問道。
林官微微皺眉,朝宋風雅說道:“這些是紙張燒掉之後的灰燼…小妹雖然任性了些,但卻是個很愛幹淨的人,小妹從來不會用茶水來澆灌這些花兒的…更别說将燒着的紙灰之類的丢進茶盅裏了…”
“燒掉的紙張?”宋風雅聽得林官如此說着,突然醒悟過來,仿佛發現了什麽,激動地朝楊璟問道。
“楊大哥認爲姒錦潛伏在林府,刺殺林大人是次要,攔截出入林府的情報才是真正的目的?!!!”
楊璟見得宋風雅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便點頭道:“不錯,她之所以僞裝林姑娘,潛伏在林府,就是爲了攔截刺史大人的情報,更準确來說,應該是軍情急報!”
“軍事情報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所以書寫軍情邸報的都是特殊的紙張,柔韌而堅實,不易損毀,這種紙張與尋常宣紙或者黃紙的材質不同,灰燼也很容易辨認…”
“姒錦之所以冒險潛進林府,怕是韋鎮仙和白牛教,已經跟蒙古人商約妥當,要對矩州發動突襲了!”
“隻有截斷林大人的情報傳遞渠道,蒙蔽了林大人,才能夠讓矩州無法提前設防,他們就能夠兵不血刃拿下矩州!”
“她知道林大人對林姑娘百依百順,而林姑娘也是最能親近林文忠的人,所以才選擇殺掉林姑娘,自己取而代之!”
楊璟推測出這些之後,宋風雅也是驚駭不已,若真是如此,那麽韋鎮仙白牛教與蒙古人裏應外合,矩州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根本就沒辦法堅守太久!
“楊大哥,這可怎麽辦啊!”
楊璟看了看宋風雅,面色越發難看,自言自語道:“她爲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殺掉林文忠?如果她沒有編造苟涼生的故事,就仍舊能夠與林文忠相處下去,眼下她卻殺掉林文忠,隻能說明她的目的已經達到,蒙古人和韋鎮仙白牛教等,都已經蓄勢待發,甚至已經在攻打矩州的路上了!”
楊璟陡然驚醒過來,一面往房門外跑,一面朝宋風雅和林官喊道:“快!發動府邸所有人,将追捕的人手全部召回來!”
林官适才也聽到了楊璟的話,聽說矩州要被攻打,也不敢再遲疑,發動了林府的下人,趕緊出去尋找林勳等人。
楊璟快步走出林府,但見得林爵帶着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回到府門前,想來是一無所獲,沒能發現姒錦的蹤迹。
“林爵!”楊璟将之召了過來,取下自己的皇城司指使令牌,朝他鄭重地下令道。
“你帶着本官的令牌趕往甯西軍,讓甯西軍召集所有兵力,做好備戰,讓指揮使明日到知州衙門參加軍議,另外,派人到夔州提點刑獄司走一趟,讓他們做好準備,将夔州路兵馬都監給我一并召過來!”
林爵知道楊璟在緊急時刻,才能夠動用這些權限,眼下楊璟算是火力全開,将一直沒用過的權柄,幾乎一次性都用了個遍,他也知道情況勢必緊急,也就顧不上安慰傷心欲絕的老母親,當即帶着暗察子,分頭行動去了!
楊璟對林府的門子交代了一番,讓他見得回來的人,全數讓他們到知州衙門集合,便要往知州衙門走去。
這才剛邁出府門,便聽得身後有人帶着些許驚慌喊着:“巴巴…巴巴!”
楊璟心頭一緊,趕忙轉頭,便見得楊艾男撐着拐杖,一臉驚慌地走了出來,卻沒力氣邁過高高的門檻。
楊璟這才剛剛回到矩州,在魏潛那處坐了一會兒,便馬不停蹄來到林府查案,這大半夜都未得歇息過,孫二娘将天香聖女關在林府,把楊艾男交托給林府的奴婢,自己卻跟着鹿白魚等人出去了。
這林府的人因爲要操辦喪事,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而後又開始查案,所有人都沒空閑,也沒法四處走動,到了後來,又發現了林雀兒的屍體,更是忙得腳不沾地,那看護楊艾男的奴婢,也被臨死抽調到别處去使喚了。
楊艾男本來就沒什麽安全感可言,便出來尋找,可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尋找楊璟,生怕楊璟把自己給遺忘在府裏,便想着到門口來守着,隻要楊璟離開,就一定能夠見到他。
可惜雖然孫二娘一直改善他的身體狀況,又在楊璟的建議下,用夾闆等方式,想要矯正楊艾男的畸形腿,但時日終究是短,還沒能見到效果。
楊艾男雖然支撐着拐杖能夠走動,但并不能長時間遠距離地行走,到了半路就再也走不動,停停歇歇好幾次,才挪到了門口。
這段日子他算是最受寵愛的一個,連宗雲都偷偷教他吸氣呼氣,雖然他不知道這樣吸氣呼氣到底有什麽用,但他能夠感受得到宗雲對他的善意,因爲宗雲對誰都不冷不熱,唯獨對他展露笑意。
他很努力學習官話,漸漸已經聽得懂楊璟等人的對話,但自己卻不敢開口說,而他最常說的兩個字,就是楊璟教他的,要他稱呼楊璟:“巴巴…”
他很喜歡這個稱呼,因爲很順口,也很親切,而且每次他喊楊璟巴巴的時候,楊璟都充滿了一種讓人很舒服的笑容,但他似乎能夠感覺到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所以一直沒敢說出口。
直到此時,他發現楊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附近,便加快了速度追上來,眼看着楊璟跨過了門檻,他卻絆了一跤,跌得口鼻都流了血。
然而他卻不管不顧,畢竟在天坑世界裏頭,他受盡了苦頭,早已習慣了這種痛楚,他拼命往門口這邊,連滾帶爬,情急之下,終于喊出了這兩個字來。
楊璟趕忙走過來,将楊艾男扶了起來,見得楊艾男主動抱着他,不斷喊他巴巴,楊璟心頭也很是愧疚。
他望着偌大的刺史府邸,想起林文忠對林勳三兄弟以及林雀兒的那份情感,想起林文忠慘遭殺害,留下了岌岌可危的矩州局勢,楊璟突然有種任重道遠的使命感。
他擡頭看着刺史府的大匾,咬了咬牙,心中默默地說道:“林文忠,一路走好吧…”
楊璟轉頭看時,府邸外頭黑漆漆一片,那延伸出去的街道,便如同通往黑暗深淵的死亡之路,而前方則充滿了未知的兇險。
東方漸漸發白,緊湊而跌宕的一夜即将過去,然而楊璟卻仍舊沒能歇息,因爲明日,才是真正的開始,矩州,夔州路,西南以及川蜀,乃至于整個大宋,都将迎來至關重要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