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信軍士所說的家裏炸了,并非指軍營發生爆炸,而是炸營,也就是發生了營嘯!
所謂營嘯,簡單來說就是軍營裏發生了暴亂,又稱之爲炸營,通常發生在軍營或者監獄裏頭。
對于這些,楊璟還是有所了解的,古代軍營的規矩很嚴格,傳統軍規就有十七禁五十四斬,兵蛋子說話大聲一些都要擔心被罰,整日提心吊膽,精神上會極度壓抑,特别是大戰臨近,即将要上戰場之前,心理瀕臨崩潰,就很容易喪失理智。
這營嘯之所以帶一個嘯字,就是因爲與聲音有關,據說營嘯的起因是某些士兵在噩夢中發出尖叫,而引發了恐慌,以緻于大量的士兵發狂,跟着一同尖叫,精神崩潰,陷入瘋狂狀态,相互厮打鬥殺,甚至相互咬噬,營嘯過後往往死傷一片,而且根本就彈壓不住,很難将局面鎮壓下來!
聽得傳令兵如此報道,楊璟也有些難以理解,因爲嶽州軍并沒有軍事任務,不需要上戰場,從軍鎮裏頭的情形就能夠看出來,軍士們百無聊賴,甚至還有閑情偷跑出去鬼混,吃喝嫖賭小日子過得極其滋潤,根本就與精神緊張不沾邊。
既然跟精神壓力無關,那麽這起突發的群體事件,原因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聯想到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再看看身邊的繁花,楊璟心裏也就有了底,怕是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終究是要發生了。
羅晉也來不及再多問,大手一揮,朝身邊的親兵急令道:“調集所有能動的人,都跟我回營!”
羅教平也發下命令,召集了提刑司的所有人手,要跟着羅晉前往嶽州軍平息暴亂。
羅晉剛準備走,卻又停了下來,看了看楊璟,嘴唇翕動着,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楊璟作爲皇城司江陵府辦事,有着監察百官之職,營嘯所産生的影響極其惡劣,若楊璟将事情捅上去,漫說接任指揮使,羅晉這個副指揮使的位置,能不能保下來還是個問題!
當然了,當務之急自然是平息暴亂,将士兵的傷亡降低到最小,否則丢官事小,說不得要被追責判刑了!
也活該自己犯渾,剛剛才利用趙京尹來打壓楊璟,與楊璟擺明了姿态對着幹,如今想要求楊璟幫忙卻已經開不了這個口了。
楊璟自然也知道羅晉這樣的人高傲得很,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與自己這個繡衣指使正面對抗,雖然情勢緊迫,楊璟也是個識大局的人,但楊璟也不是聖母,羅晉既然不能爲了大局放下面子,楊璟爲何要爲了大局而主動原諒羅晉?
再者,楊璟已經察覺到這起事件背後存在着始作俑者,而這個始作俑者,楊璟也有了人選,對于楊璟而言,營嘯隻是小事,因爲營嘯隻是一個開始,相對于平息營嘯,楊璟更想做的乃是揪出那幕後的黑手來!
所以羅晉不主動開口,楊璟也隻是故作不知,雖然嶽州軍裏頭同樣潛伏着不少暗察子,可一旦暴露了身份,這些人就無法再繼續潛伏,皇城司就會失去對嶽州軍的監控,難免有些得不償失。
或許羅晉和羅教平被營嘯二字吓破了膽子,但楊璟卻仍舊保持着冷靜,因爲嶽州軍與他的利益牽扯小一些,楊璟不會陷入關心則亂的誤區,才能夠更清楚冷靜地看待這件事情。
“楊大人...我知道皇城司在嶽州有足夠的人手,眼下是緊急情況,羅某慚愧,希望大人能夠不計前嫌,出動皇城司的弟兄們,幫忙平息營嘯...”
羅晉終究還是開了口,楊璟也暗自點了點頭,這羅晉雖然心胸狹隘,但到底還知道以大局爲重。
楊璟心裏雖然早有打算,但聽得羅晉開口,卻不慌不忙,朝羅晉提議道:“想讓我幫忙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羅晉咬了咬牙,毅然決然地點頭道:“隻要楊大人幫我這回,羅某自當與趙京尹大人說清楚情況,趙大哥這樁案子便這樣了結作罷!”
楊璟卻呵呵一笑道:“羅大人誤會了,楊某所言并非趙指揮的案子,嶽州軍發生營嘯,這麽大的事情想要瞞住是不可能的,趙京尹隻要不是蠢物,聽說此事之後,還敢來摻和趙指揮的案子?”
羅晉聽得楊璟如此一說,當即醒悟過來,确實是這個理兒啊,這炸營的事情發生之後,趙京尹哪裏還會來摻和嶽州軍的事情,自己竟然還用這個跟楊璟談條件,實在是有些慌張了。
“那大人想要羅某做些什麽?”
楊璟見得羅晉如此爽快,也就不再拖延時間,朝他說道:“先去軍營看看情況吧,這事兒以後再告訴你。”
羅晉也怕楊璟到時候會獅子大開口,有些遲疑:“可萬一到時候...”
楊璟趕忙擺了擺手,朝羅晉道:“炸營這事情若能及時平息下來,那一切都好說,如果平息不下來,羅大人怕是保不住自己的烏紗帽,其他的也就完事休提了,還是先回軍營吧,至于那件事,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做違背道義和職權的事情,這樣總成了吧?”
羅晉聽得楊璟如此承諾,也就朝楊璟點了點頭,雖然表情有些尴尬和别扭,但眼中還是充滿了感激。
因爲适才楊璟那番話也點醒了他,趙高義死後,他便是嶽州軍的實際首領,如果連他都慌慌張張的,這營嘯的後果隻怕會越來越嚴重。
而楊璟所言,便如同醍醐灌頂一般,讓他整個人都冷靜下來,認識到事情的關鍵就在于及時平息炸營事件,也隻有這樣,他才能保住自己的一切家底!
“那卑職就先謝過楊大人了!”羅晉由衷地感謝道,他和羅教平也沒想到,剛剛才搬出趙京尹來與楊璟正面開幹,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沒嚣張個夠,就馬上灰溜溜給楊璟認輸,實在顔面盡喪!
可如果沒有楊璟的皇城司密探們,想要憑借自己身邊這幾個親兵以及羅教平那幾個六扇門捕快,又如何能夠鎮壓營嘯?
暗察子們說到底也是最強的禁軍,皇城司甚至還有自己的诏獄,可以說暗察子們有足夠的經驗來應對這樣的事件,隻要楊璟肯幫忙,絕對是最大的一個助力。
所以羅晉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甚至有些自怨自艾,認爲這是老天爺的提醒,讓他不能跟楊璟作對。
楊璟知道這句道謝無論真心還是假意,對于心高氣傲的羅晉而言,都不是那麽容易開口的,所以他也就點頭接受了道謝,而後朝羅晉道。
“你和羅知事的人手先回營吧,我召集了人手,便第一時間趕過去,羅大人切記一定讓人守好武器庫和火源,一旦武器庫失守,或者有人放火,傷亡可就難以估量了!”
羅晉朝楊璟抱了抱拳,便與羅教平匆匆離開了。
楊璟看着他們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得片刻才朝繁花說道:“是你們搞的鬼吧?”
繁花下意識摸了摸鼻子,朝楊璟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你這狗官好奇怪呀!”
楊璟看了看繁花的鼻子,而後笑道:“人在說謊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摸自己的鼻子和脖頸,不過我也不跟你計較,因爲你們這事兒,成不了!”
繁花聽得楊璟如此一說,臉色當即便陰沉了下來,楊璟陡然舉起手杖,而後朝繁花沉聲道:“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杖有多厲害吧?”
繁花也沒想到楊璟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對他下手,她自然知道楊璟的手杖其實就是火槍,适才羅晉與楊璟說話,讓她脫離了對楊璟的掌控,沒想到楊璟竟然抓住了這個機會!
“火槍?哼,吓死我了!”繁花不屑地冷哼一聲,楊璟甚至看不見她如何出手,手杖已經被奪了過去!
楊璟手杖被奪,卻沒有太多的慌亂,他朝繁花笑着道:“我沒有填裝彈藥,不然你開槍試試?”
楊璟話音剛落,那八名擡棺的彪形大漢已經出現在繁花的身周,将她圍了起來,手裏竟然都端着機弩!
“你這狗官說到底還是不相信我,你就這麽想抓我麽!”繁花很是氣憤,将那手杖丢在地上,眼眶都泛起淚花,滿臉的委屈,若非楊璟對她的身份已經有所了解,還真要被她的表演給騙了。
楊璟也不再跟她羅嗦,使了個眼色,八名僞裝成擡棺壯漢的暗察子齊刷刷動手,捕網和絆索等器具兜頭蓋臉就潑灑出去,終于将繁花當場抓住了!
楊璟也是無可奈何,陸長安和王不留昨夜在茅廁外頭守了大半夜,結果繁花吃了蠱毒卻一點事兒都沒有,楊璟隻好執行第二套方案,本想着等到葬禮結束,所有人最松懈的時刻才動手,沒想到這葬禮沒法進行下去,又出了炸營這回事兒,也就隻能提前動手了。
爲了防止繁花掙脫繩索,楊璟特意叮囑這幾個暗察子,一定不能松開捕網,将繁花五花大綁,整個人封在了捕網裏頭,這才安心下來。
“你個挨天殺的狗官,虧我這麽相信你,你竟然真的要抓我,我恨死你了!”繁花仍舊忿忿地叫罵着,楊璟卻不爲所動。
“先把她關起來,措置了炸營的事情再說。”楊璟朝暗察子們下了命令,而後才撿起手杖,讓韓洛音安排人手繼續完成葬禮,這才帶着陸長安等人快速下山去了。
天空仍舊飄着淅淅瀝瀝的秋雨,帶着絲絲涼意,陰暗的天空就好像吞噬一切的惡魔大嘴,随時将人的魂魄吸進去一般。
楊璟擡頭看了看天氣,便朝陸長安問道:“陸掌櫃,有件事需要你即刻去辦,而且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