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得老禦醫束手無策,包括王念恩在内,一個個都滿臉的苦喪,隻等着洗幹淨屁股去蹲号子,聽說楊璟竟然懂得解毒,又紛紛露出驚喜之色來!
楊璟不卑不亢的表現其實足以赢得這些人的敬意,畢竟不是誰都能夠在面對王念恩這樣的大太監之時,保持寵辱不驚的本色,甚至膽敢出言頂撞。
然而楊璟非但做到了這一點,而且還堅持到了最後,不僅僅躲過了牢獄之災,眼下竟敢有恃無恐,竟然開始追究到底是誰打了他妹子一個耳光!
其實大家心裏也都清楚,夏至丫頭根本就不可能是楊璟的妹妹,且不說夏至的穿着和言行舉止以及容貌氣質,單說正常的兄長,根本就不會讓自家妹子抛頭露面,也更不會将自家妹子帶到大牢裏來!
若說夏至果真是楊璟的妹子,替自家妹子出頭,追究打人者的責任,也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可夏至分明隻是個奴婢,爲了一個低賤的奴婢而有恃無恐地跟大太監王念恩叫闆,楊璟若不是腦袋進水了,就是腦袋被抽幹了。
可楊璟就是這麽做了!而且他的雙眸之中毫無懼色!
這些護衛們是見識過楊璟和鹿白魚搶救閻立春的,這段時間在巴陵大牢裏頭,多少也聽說過楊璟的名号,隻是大家夥兒都以爲巴陵這等小地方,本土衙役沒甚麽見識,喜歡誇大其詞,是故對楊璟很是不屑。
直到今日楊璟氣得羅教平啞口無言,撞入大牢來,又用一個大耳刮子震懾了諸人,成功将閻立春保下來,大家才對他刮目相看。
可此時在他們的眼中,楊璟所爲實非明智之舉,雖然眼下王念恩忌憚閻立春的生死,說不定真會讓楊璟替自家奴婢出一口惡氣,可難保王念恩不會事後報複。
若楊璟懂得審時度勢,就應該就坡下驢,趁機幹脆利索地把閻立春給救活過來,往後抱上王念恩這條大粗腿,那才是平步青雲的好機會,否則以楊璟這麽個區區小推吏,又該如何抵擋王念恩的報複?
在他們看來,楊璟說到底還是太嫩了一些,白白錯過了讨好王念恩的機會不說,連接下來救治閻立春的人情,也都提前敗壞掉了。
楊璟環視了一圈,見得護衛們臉上都帶着惋惜的神色,那個早先被他打了一個耳刮子的護衛甚至有些“不計前嫌”,不斷給他使眼色,暗示楊璟不要再提耳刮子的事情。
楊璟心裏也有些感慨,這些人雖然看不起巴陵的土人,但終究還是敬重強者,不過楊璟并不打算就此妥協。
因爲他知道王念恩早已對自己産生偏見,否則也不會一開始就要給自己下馬威,更不會在關鍵時刻讓自己背黑鍋!
王念恩這種人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如果你示弱,他必然将你啃得骨頭都不剩,而你展現出強硬的姿态,讓他知道想要啃你會崩了他的牙,反而讓他心生忌憚。
再者,楊璟也有着強硬的本錢,并非僅僅隻是現在對閻立春解毒,還有他發現的一些内幕。
所以楊璟其實心裏早已下了決心,對待王念恩,絕不能示人以弱,該報複就必須要報複!
當他朝王念恩問起,适才到底是誰打了夏至丫頭的耳光,全場竟然無人敢言語,王念恩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可老禦醫齊懸濟對楊璟的能力似乎深信不疑,王念恩心裏即便再不情願,也隻能以大局爲重!
而且他也确實如諸人所想,心裏恨得咬牙切齒,眼下便已經開始此事過後該如何報複楊璟這個小推吏才足夠解氣!
“說吧,是誰打的耳光,給灑家站出來!人家一個小姑娘,虧你們也下得去手!”
按說王念恩是個殘缺之身,早先未發迹之前也是飽受鄙夷的弱勢群體,該當同情夏至這樣的奴婢才對,可事實并非如此,正因爲他是殘缺之身,所以在他擁有了欺壓别人的能力之後,會更加肆無忌憚地使用自己的權勢來欺壓别人,以證明自己的男兒氣概。
所以他對夏至非但沒有同情憐憫,反而會更加的不屑,因爲夏至自己沒有反抗,卻有楊璟這樣的人來保護,而他進宮之初飽受欺淩卻無人爲他出頭,他對夏至充滿了嫉妒,這種嫉妒也會轉嫁到楊璟的身上!
隻是護衛們根本就看不出王念恩的心理活動,見得王念恩動怒,誰敢有所隐瞞?
護衛們當即紛紛低頭,而仍舊昂首而立的羅教平也就顯得格外的顯眼了!
他們生怕得罪羅教平,甚至不敢用目光來指證羅教平!
然而這便像所有人都後退了一步,而你卻仍舊站在原地,那麽你就成爲了冒頭的那一個,一樣的道理,雖然護衛們沒有指證,但他們退縮的目光,也自認高人一等的羅教平給推了出來!
“羅大人,你好歹也是提刑司知事官,做事怎能如此随心所欲,還不快給楊推吏賠個禮!”
王念恩微微擡起眼皮來,漫不經心地說着,不過在楊璟看來,隻不過是拙劣到了極點的表演罷了。
羅教平護着王念恩進來,誰打了夏至丫頭的耳刮子,王念恩還會不清楚?
隻是羅教平并沒有想到,王念恩竟然真會爲了楊璟而向他這個知事官發火,真要讓他這個知事,給不入流的推吏賠禮道歉,這簡直就是恥辱!
“王公公…這大牢重地,人犯又生死攸關…下官…下官也不得不謹慎行事,這位姑娘也沒個身份,下官更不知道她是楊推吏的奴婢,直以爲是進來壞事的,勸阻她離開之時,隻是衣袖不經意掃了她一下…”
羅教平很顯然是放不下自己的臉面的,但這件事情他卻是想錯了,他低估了楊璟的決心,如果他不出來賠禮道歉,難道還讓王念恩低三下四請求楊璟諒解?
見得他張口分說,王念恩也不勝其煩,連他這個伺候在官家左右的大太監都緩和了語氣,叫楊璟一聲楊推吏,更何況你個提刑司知事!
“混賬!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大老爺兒們光明磊落敢作敢當,恁地找甚麽借口!”
王念恩頓時暴怒,跳起來就給了羅教平一個耳光!
“啪!”
這一耳光幹脆利落,王念恩也是出了死力,羅教平雖然武功不錯,卻不敢在王念恩面前放肆,臉上瞬間就浮現出一個通紅的掌印子,後槽牙都被打松了兩顆!
“公公…”羅教平難以置信又委屈得像個小媳婦兒,然而王念恩内心卻激蕩不已,因爲适才雖然隻是做戲,但也滿足了他炫耀男性權勢的虛榮心!
羅教平見得王念恩如此,心裏也是憤恨難平,卻又不敢違逆王念恩,隻好又将仇恨轉向了楊璟,那眸光之中滿是仇恨的烈焰,恨不得将楊璟燒成灰燼!
一直冷眼旁觀的楊璟也是内心暗笑,倒不是因爲懲罰了羅教平,而是他看得出王念恩在做戲,雖然隻是做戲,但也表明了他的态度,這是在給雙方一個台階了。
楊璟連忙裝出惶恐的神色來,朝王念恩說道:“公公這…這如何使得…這倒讓楊某過意不去了…”
王念恩隻是擺手笑道:“楊推吏通曉百家,非但破案是好手,連醫術也都讓人爲之驚歎,這淑儀夫人的毒可就靠你了,這些人也是瞎了眼,竟然打了楊推吏的妹子,本公公若不打醒他們,隻怕以後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楊推吏無須如此,還是抓緊時間解毒吧。”
楊璟見得羅教平被打得滿嘴是血,又看了看夏至丫頭,但見得小丫頭露出潔白的牙齒正在嘻嘻偷笑,心裏也就舒坦了許多,便拱手答應道。
“王公公所言極是,救人要緊,煩請諸位暫且出去,淑儀夫人眼下是受不得半點驚吓了…”
王念恩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便擺了擺手,羅教平及一幹護衛盡數退出了牢房,然而楊璟還不滿意,朝王念恩說道:“楊某解毒的手段有些特别,需催吐和導洩...還請公公一并移步到外頭去…”
王念恩聞言,也是氣得咬牙切齒,可楊璟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他還要厚着臉皮留下來?
這催吐和導洩都不太雅觀,留在此處怕是要冒犯淑儀夫人的清白,楊璟這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王念恩也隻好忿忿地冷哼了一聲,甩袖走了出去。
此時牢房之中便隻剩下楊璟、夏至和鹿白魚,以及老禦醫齊懸濟了。
“楊推吏,不如老夫也出去候着?”齊懸濟心底其實好奇到了極點,急迫想知道楊璟這個小推吏到底如何解除馬錢子毒,他倒不在乎王念恩被趕出去,他忌諱的是看了楊璟的獨門秘術,這可是各行各業都應該遵守的規矩。
不過楊璟早就有了打算,既然早已看出王念恩忌憚這老禦醫,這位老禦醫才是此行的關鍵人物,他自然不可能得罪這位老禦醫。
而且他也有足夠的信心,能夠讓這個老禦醫對自己刮目相看,似老禦醫這等宗師,唯一能夠讓他們動心的,也就隻有未知的東西了。
這也是楊璟敢于頂撞王念恩的原因之一,既然有把握赢得老禦醫的好感,又何必費力去讨好一個對自己充滿不屑和鄙夷的太監?
再者,從适才老禦醫不嫌髒污給閻立春檢查,楊璟便看得出齊懸濟是個有醫術也有醫德的善良老者,自己在王念恩這樣的奸佞面前不卑不亢,非但不會惹惱他,反而會讓齊懸濟覺得他楊璟是個有風骨的人!
念及此處,楊璟便笑着拱手道:“晚輩豈敢如此,老先生這般一說,倒是折煞了晚輩,這解毒之法也不算玄妙,所賴者不過家中所傳的一味獨門秘藥,萬事還需老先生主持大局才是!”
楊璟這般一說,齊懸濟不由點頭,撫須微笑,楊璟這才放下心來,開始給閻立春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