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對巴陵大牢的布局已經非常熟悉,又有王鬥在身邊,很快便帶着鹿白魚進入了大牢,夏至丫頭則替他背着勘察箱。
閻立春的牢房外站滿了提刑司的捕快,一個個神色嚴厲,目光如鷹,手按刀柄,給人一種極其肅殺的感覺,仿佛一隻蒼蠅飛過去都要被拔刀斬掉那般。
見得楊璟等人進來,這些護衛紛紛嚴陣以待,殺氣騰騰,眼中滿是警覺,畢竟閻立春就是在他們的看守下被投毒的,若再出岔子,他們根本就擔待不起。
“王鬥!羅大人已經吩咐過,爾等巴陵公人不得入内半步,還不給我退出去!”
王鬥被護衛們一呵斥,當即停下腳步來,朝楊璟看了一眼,羅教平這個閻王容易對付,這些護衛小鬼卻有些難纏。
楊璟也不理會,帶着不怒自威的神色,直視着那護衛小頭目,而後徑直走了過去。
“站住!”那護衛是認得楊璟這個巴陵推吏的,按住刀柄就猛喝了一聲。
然而楊璟卻沒有止步,走到護衛的面前,還未等那護衛拔刀,便閃電出手,猛然揮出了一記耳光!
“啪!”
這一記耳光結結實實地打在護衛的臉上,後者耳朵嗡嗡作響,嘴角挂着血迹,差點沒把牙給打掉了!
“羅教平都不敢攔我,你是甚麽東西!”
楊璟見得周圍護衛紛紛拔刀,卻不爲所動,神色冰冷,帶着極度地威嚴,四面掃視一眼,而後沉聲說着。
衆人一聽,也回過神來,羅教平就在外頭守着大牢的門口,楊璟能夠進到這裏來,必定是通過了羅教平那一關的,想到這一節,這些護衛們也就沒了脾氣,可憐那小首領白白挨了楊璟一個打耳刮子。
不過楊璟也是出于無奈,若不出手震懾,再這樣扯皮下去,閻立春可就危險了。
楊璟如此果決地出手,也讓王鬥覺得臉上有光,縣衙的人被欺負得不成樣子,弟兄們如今被當成投毒的内鬼嫌犯,一個個被丢在牆角裏看管着,連楊知縣都噤若寒蟬,沒想到楊璟這個推吏大人,着實爲大家出了一口氣!
“還不滾開!”王鬥緊握刀柄,來到楊璟的身邊,大有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威勢,那些護衛們隻好紛紛收到入鞘。
而就在此時,牢房裏突然傳來動靜!
閻立春本來仰躺在床上,楊璟也看不清楚情況,如今卻突然尖叫了一聲,整個人如突然被繃直了的木偶一般,手腳僵直,肚子往上反弓着,腦袋歪向外面,着實将護衛們都給吓住了!
楊璟循聲看過去,便看到了這一幕,閻立春的臉正好側向外頭,陽光透過鐵窗投射在閻立春的身上,她竟然在對着楊璟笑!
這種笑容很僵硬,也很詭異,一雙眼睛更是凝視着楊璟,不像中毒,更像是惡鬼附身!
楊璟與鹿白魚相視一眼,趕忙分開諸多護衛,快步走進了閻立春的單人牢房。
這牢房雖然沒太多的擺設,但還算幹淨整潔,楊璟走進了才發現,閻立春已經将衣衫全部都扯開,雪白的皮膚上全是血紅的抓痕,亵衣都被扯掉了,雙腿夾着被子,薄被根本遮掩不住白花花的身子。
似乎感受到了楊璟和鹿白魚的存在,閻立春變得更加的驚恐,口中不斷發出嗚嗚的聲響!
鹿白魚将藥箱放下,坐到床上,開始檢查閻立春的中毒情況,而楊璟走到旁邊來,但見得閻立春嘴唇發紫,臉色發紅,緊咬着牙關,口涎直流,臉上保持着苦笑,因爲身體反弓僵直而高高挺起的胸脯飛快起伏着,呼吸比常人要急促很多!
王鬥自然不敢像楊璟那樣走進去,但夏至背着勘察箱,不得不跟着走進了牢房,那些護衛見得閻立春如此,哪裏敢再阻攔楊璟,見得夏至這麽一個小丫頭,又背着箱子,也就沒再阻攔。
夏至見得閻立春如此詭異恐怖的姿态,當即捂住了嘴巴,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她曾是李婉娘的貼身丫鬟,見識也是有的,見得閻立春如此,不由想起了許多關于鬼上身的傳聞來。
“少...少爺...她是不是...是不是中邪了?”夏至扯了扯楊璟的衣袖,聲音有些顫抖,畢竟這樣的狀況實在太過詭異了。
楊璟朝她安慰一笑,而後說道:“不是中邪,是中毒了。”
“中毒?可她爲什麽一直在笑?”夏至探出半個頭來,快速地看了一眼,又縮了回去。
此時鹿白魚也松開了閻立春的手腕,回頭說道:“确實是中毒...”
“什麽毒會是這個樣子...”夏至仍舊心有餘悸,鹿白魚正要回答之時,楊璟卻已經開口答道:“是馬錢子中毒。”
鹿白魚頓時吃了一驚,因爲在她的印象中,雲狗兒隻知道悶頭讀書,對草藥的興趣也淺薄得很,難道真的如前人所說,讀書之後真能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和?
隻是時間不允許,她也不想追問這些,總之在她看來,楊璟墜湖之後,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變得不再那麽讨厭了...
楊璟也隻是下意識回答,并沒有察覺到鹿白魚的疑惑,他從床上找來一塊毯子,挂在了鐵窗上,擋住了光源。
因爲馬錢子中毒會出現好奇、驚恐和醉酒感,對光線和聲響都很敏感,很容易引起驚厥。
此時的閻立春應該處于中度中毒的階段,全身已經出現僵直,而且已經驚厥,必須要解除這種狀況,否則就很危險了。
在沒有地西泮等西藥的情況下,用針灸應該能夠達到緩解僵直和驚厥的效果,不過鹿白魚并沒有用銀針,而是從藥箱中取出一個黑色的蛛盒來。
那巴掌大的蛛盒上布滿了小小的通氣孔,打開之後,裏面竟然是一隻灰色的毒蛛!
這毒蛛有些奇怪,背部竟然有一處鬼臉花紋,栩栩如生,充滿了腐朽和死亡的氣息,仿佛并非人間之物,是鹿白魚從陰曹地府偷出來的一般。
鹿白魚小心翼翼地将灰色毒蛛放在了閻立春的肩頭,那毒蛛一口便咬住了閻立春的皮肉,身上的死灰色開始慢慢淡化,仿佛褪色了一般,就好像能夠看着它将體内的毒素一點點釋放到閻立春體内一般!
毒蛛的死灰色漸漸褪去,而閻立春的僵直情況也慢慢緩解,竟然真的平靜了下來,牙關松開,苦笑臉也消失了!
“這毒蛛竟然有松弛肌肉的能力,它的毒素竟然是天然的松肌藥!”楊璟也不由歎爲觀止,雖然他不知道這蜘蛛是何品種,更不知道它的毒素會不會帶來更大的傷害,但目前而言,确實是給閻立春解毒的好東西,今次帶着鹿白魚來,算是對了!
夏至見得閻立春好轉過來,那詭異的笑容消失,也不再僵直,心裏也就沒那麽怕了,可見得那變得如石灰一般蒼白的毒蛛,她又有些不敢靠近,當即朝楊璟說道。
“少爺...先前你給少夫人解毒之時,不是要用濃茶來醒神催吐麽...奴婢這就讓人弄些濃茶來...”
夏至說完就将勘察箱放下,想趁機出去透透氣,不敢再看那毒蛛一眼。
可楊璟卻沒有察覺到她的害怕,隻覺得這丫頭記性不錯,善于學習,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給李婉娘解毒的細節。
不過馬錢子中毒是不能用濃茶醒神催吐的,濃茶和咖啡因之類的對馬錢子毒沒有抑制作用,反而會雪上加霜。
“不用,馬錢子中毒不可用濃茶...”楊璟随口答道,而夏至丫頭則失望地哦了一聲,直到此時,楊璟才察覺到,原來這丫頭是想出去。
楊璟笑了笑,而後朝夏至丫頭道:“你還是出去幫我弄些幹淨的開水吧,記得,不可用涼水...”
夏至的眼中露出驚喜來,猛然點了點頭,放下勘察箱便迫不及待地出去了。
适才閻立春全身僵直,已經讓那些護衛吓得臉色發白,而楊璟和鹿白魚進來之後,竟然将閻立春安撫了下來,此時閻立春淺淺地睡着,情況似乎一下子就穩定了下來,他們對楊璟和鹿白魚也就不敢再多嘴了。
楊璟見得閻立春平複了下來,扒開她的眼皮一看,瞳孔收縮的狀況都解除了,不由對鹿白魚那隻毒蛛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不過蠱師對自家技藝向來守口如瓶,楊璟也不好打聽,便朝鹿白魚問道。
“你打算怎麽解毒?”
鹿白魚沉思了片刻,卻是皺眉搖了搖頭:“毒素已經入體一段時間了,我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楊璟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畢竟鹿白魚在他眼中,可是個深不可測的高人!
鹿白魚似乎看出了楊璟的失望,朝他解釋道:“我的蠱蟲可以吸取肌肉裏頭的血液和毒素,但她的毒素還沒有滲透到肌肉裏,再說了,毒素若滲透到肌肉裏,她也就離死不遠了,來不及讓蠱蟲吸取毒素...”
她也知道閻立春關系重大,更知道閻立春的生死對楊璟有何影響,但她畢竟是蠱師,而不是中醫,也不是毒師,能夠利用毒蛛來緩解僵直和驚厥已經着實不易了。
楊璟見她帶着歉意,心裏也溫暖,朝鹿白魚說道:“沒事,我還有辦法...”
“你有辦法?”鹿白魚又驚訝了起來,古時的毒藥并不多,投毒多用砒霜和馬錢子之類的東西,比較單一,但緻死率卻極高,就是因爲沒有太多解毒的法子。
早先楊璟認出閻立春是馬錢子中毒就已經讓鹿白魚刮目相看,眼下竟然還有解毒的法子,就更讓鹿白魚驚奇了。
她正想詢問,外頭卻傳來了一聲尖厲的叫罵聲:“是哪個挨天殺的如此膽大妄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