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夏的民俗文化中,門一直有着非凡的寓意,那可不僅僅是簡單的出入口,裏面蘊含着數千年來沉澱下來的文化精髓,老外們剛學會穿褲子,華夏老祖宗已經給宅子配上保安室兼傳達室,也就是門房了。
諸如彭氏這樣的大族,也稱之爲名門,豪門,門閥等等,幕僚和客卿又叫門客,延伸出來跟門有關的寓意實在太多太多,古人在門上大做文章,因爲那是對外的第一道展示,是對内的第一重保護。
彭氏作爲巴陵名門望族,經過這麽多代人的經營,已經積累了深厚的底蘊,并非暴發戶,而是擁有着真正内涵的望族。
彭府的大門作爲彭氏的門面,在彭家的地位,比那一重又一重的牌樓更加的尊崇,更加讓人敬畏!
而且自打北宋神宗朝以後,彭氏的正門就極少打開,特别是得到了神宗皇帝禦賜匾額之後,更是如此。
彭府的牌樓可以讓人瞻仰,可以彰顯彭氏一族的尊貴和榮耀,如果說牌樓是彭府的門面,那麽正門就是彭府的尊嚴!
如果說宋慈想要拆牌樓查案子是對彭氏的不敬,那麽楊璟要求拆正門則是在挑戰彭氏的底限,是在踐踏彭氏的尊嚴!
而楊璟之所以敢如此恣意妄爲,甚至信心滿滿,也并非他癡心妄想,而是經過了他詳實的調查和嚴謹的推理之後得出的結論。
當他發現那枚鉚釘之後,楊璟心裏就已經有了既定的推測,這枚鉚釘是在農家小院裏發現的,而且還被閻立春藏在秘密的神龛裏,足以說明這是閻立春的私人之物,更何況還進行過指紋的比對。
而且楊璟将鉚釘交給李準之時,已經囑咐過,讓宋慈将鉚釘與最早發現的白骨進行痕迹對比,确認這鉚釘就是鑿死那些女人的兇器!
也就是說這是閻立春最初開始犯案的工具,能夠被她收藏在神龛裏,足以證明這鉚釘對閻立春的重大意義,是閻立春的一種精神寄托,像這樣的東西,閻立春絕不可能讓别人染指。
所以通過這個鉚釘,就能夠确認閻立春就是那個連環殺手!
而楊璟也從小六兒那裏了解到了足夠的信息,在閻立春加入彭府之後,曾經借口邀請閻貴妃南下遊玩,下榻彭府,而對正門進行過修葺!
正門對于彭府的意義毋庸贅述,若非搬出閻貴妃來,怕是彭老太公也不可能讓她動大門的主意。
再者,楊璟也了解了詳情,閻立春找了借口對大門進行改造,但閻貴妃最終卻沒有來,彭老太公爲此還氣惱了很長一段時間,認爲閻立春在欺騙他,也正因此,他對閻立春也就越發的不客氣了。
閻立春剛嫁來彭府的時候,與彭家的沖突其實并沒有那麽劇烈,即便自己是被逼婚,也沒到死仇的地步,不可能在建造牌樓的時候搞小動作,而提議修葺正門,卻是彭老太公默許彭連玉**閻立春之後發生的事情!
對于厭惡男人,不惜将身邊的仆從都閹割掉的閻立春而言,**這個事情,就是引爆她對彭家仇恨的爆點。
彭老太公自以爲閻立春邀請閻貴妃過來,是爲了給她出氣,生怕閻貴妃發怒,自然不敢拒絕,乖乖讓閻立春負責修繕正門的事宜。
所以楊璟基本可以确定,閻立春一定會按照以往的模式,在彭家的地下埋葬大量的被害人屍體,但地點不是牌樓,而是真正代表着彭氏榮耀的正門!
這也就意味着,要麽閻立春在修葺正門期間瘋狂犯案,要麽就将其他抛屍點的屍骨全都挖掘出來,安置在大門地下,否則她湊不足太多的屍體!
如果是後者,那麽除了蛇神廟舊址、巴陵城樓和廢棄的王府,彭家正門,應該就是最大的一個藏屍點!
即便可能是前者,也足以激起彭老太公的怒火,讓他對閻立春倒戈相向!
因爲那是彭府的底限所在,容不得任何人來亵渎!
楊璟自信滿滿地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鹿白魚就跟在場所有人一樣,認爲楊璟絕對是失心瘋,否則不會提出這般無禮和荒唐的想法來,試問整個巴陵甚至是江陵府,誰敢挖彭氏的大門!
果不其然,楊璟話音剛落,彭老太公便猛然拍擊了桌子,桌上的茶盞都跳了起來,而後摔落在地,瓷片和茶水四處濺射!
“好膽!你好歹也是縣衙推吏,怎敢對我彭家如此無禮!莫不是覺着老朽和彭氏一族軟弱可欺麽!”
雖然這個老者是彭氏之主,在巴陵是土皇帝,是跺一跺腳都要抖三下的大人物,但楊璟并沒有被彭老太公的氣勢所震懾,他哼地笑了一聲,而後朝彭老太公說道。
“彭家确實軟弱可欺,但欺辱彭家的卻不是我楊某人,而是你彭家的長房孫媳婦閻立春!”
“楊某相信老太公不是渾人,這其中的隐情,難道老太公就從來沒想過?”
“據我說知,當初可是閻立春提議要修繕彭家大門…老太公應該知道宋閣老爲何要挖掘牌樓…”
“住口!這是老夫的家事,豈容你個小小的胥吏品頭論足指手畫腳,還不給我滾出去!”
彭老太公本來還保持着名門的大度和禮節,出于禮貌才接見楊璟,沒想到楊璟竟然如此的無禮,他也原形畢露,破口大罵,甚至要将楊璟掃地出門!
楊璟輕蔑地笑容讓彭老太公更加的怒不可遏!
若是朝中的封疆大吏,或者像宋慈這種名滿天下的大人物,他彭家或許還會有所顧忌,但楊璟分明隻是一個縣衙的小推吏,卻要如此羞辱彭家,彭老太公又豈能忍受!
楊璟仍舊不緊不慢,站起來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衣袖,而後朝彭老太公告辭道。
“既然如此,那便算楊某多有得罪,楊某不過一個小小推吏,老太公讓我滾我自然會滾,但我這個人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比較固執,今番也是爲了彭家的聲譽着想,既然老太公不領情,那麽楊某隻有下次再來了。”
彭老太公正在氣頭上,哪裏會聽得出楊璟的話外之音,當即怒道:“你這狗才還指望有下次?我彭家永遠不歡迎你!膽敢靠近我彭府半步,休怪老夫不客氣!”
楊璟呵了一聲,直截了當地說道:“彭老太公也是一把年紀了,何必把話說得那麽死,楊某非但要來,還要請宋閣老和王公公一道來,既然老太公不領情,那麽楊某隻好如實相告,讓王公公來措置這件事了!”
楊璟把這話丢下,轉身就走出了客廳,鹿白魚也沒想到楊璟竟然會如此的硬氣,被彭老太公下了逐客令,既然還敢反過來威脅彭氏之主!
她可以說是看着雲狗兒長大的,打小到大,雲狗兒都是逆來順受的文弱樣子,何曾見過他如此霸氣!
楊璟感受到了鹿白魚的驚愕,便朝她笑了笑,鹿白魚不知爲何卻轉過頭去,不敢直視楊璟。
待得出了客廳,鹿白魚才回過神來,因爲震驚于楊璟的改變,她有些心不在焉,竟然把随身的小藥箱忘在了客廳裏!
“等等…我…我忘拿藥箱了…”鹿白魚也是窘迫不已,因爲鹿月娘的關系,她與彭府的過節和仇怨頗深,楊璟已經昂然走出來,難道要自己畏畏縮縮再回去拿藥箱?
“我知道的…姐姐無需着急那個藥箱。”楊璟的笑容充滿了一種高深莫測,鹿白魚莫名生出一股安全感來。
“爲什麽?”
“因爲那老兒舍不得我走。”
鹿白魚聽聞此言,心裏也是不信,彭老太公都氣成這般樣子,不過豪門禮節,讓楊璟掃地出門,又怎會舍不得楊璟?
然而楊璟卻慢悠悠地走着,口中低聲數着:“一、二、三…”
鹿白魚見得楊璟如此自信,更是驚愕,越發覺得看不透這個曾經的雲狗兒,這段時間來楊璟給她的震驚實在太多了些。
可正當楊璟數到“九”之時,鹿白魚卻驚奇地發現,彭老太公竟然快步追了出來!
“慢着!”彭老太公的聲音既憤怒又有些忌憚,便是鹿白魚都聽得出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可楊璟卻像沒聽見一般,繼續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又走了幾步,楊璟便聽到彭老太公沉聲喊着:“楊大人且留步!”
聽到楊大人三個字,楊璟的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而後轉頭道:“老太公還有何吩咐?楊某區區一個胥吏,這彭府是不敢多留了,還是抓緊着滾出去罷了…”
彭老太公知曉楊璟在故意拿捏他,臉色氣得鐵青,但又不得不強忍怒氣,闆着臉道:“楊大人,跟我這麽個老頭子較勁可就沒意思了,還是談談正事吧…”
楊璟也知道彭老太公到底是顧及臉面的,既然他能開口喊他一聲楊大人,已經是極其不容易的了,再擺架子除了出一口惡氣,也沒太多的實惠,當即站定了回問道。
“彭老太公想談什麽樣的正事?”
在一旁看着的鹿白魚早已滿心驚駭,她實在不明白彭老太公爲何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再看楊璟的時候,越發覺得他是那麽的神秘而強大了!
而彭老太公接下來的一句話,更是讓鹿白魚目瞪口呆!
“老朽想跟楊大人談一談挖正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