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也很清楚,從受傷到現在已經大半夜了,若再不處理,傷口感染或者發炎,可就麻煩了。
因爲擔心他無法獨自駕馭,風若塵便與楊璟同乘一馬,此時二人聽得身後的街坊間漸漸騷動起來,往後看時,卻見得福臨客棧方向升騰起滾滾濃煙,火光照亮了大半個天空!
楊璟也無法得知客棧爲何會起火,他和風若塵等人拼命突圍,隻是爲了趕回縣衙,希望能夠保住杜可豐的小命。
此時即将拂曉,街道上空無一人,馬匹趁着清涼的夜風,仿佛擺脫了網眼的魚兒一般在夜色之中穿梭着。
眼看着縣衙就在前方,劉漢超和李準也趕到了前頭來,畢竟楊璟身上帶傷,風若塵又不擅長正面突破。
不過縣衙外頭靜悄悄的,并未察覺到有何不妥之處,這也讓楊璟等人感到有些疑惑,難道自己想錯了,他們并沒有過來襲殺杜可豐?
照着楊璟的推測,黃政敏和閻立春明火執仗大張旗鼓地到福臨客棧圍捕楊璟,就是爲了轉移注意力,調虎離山,将縣衙的守備力量全部調走。
甚至于下午閻立春刻意露出破綻,引誘楊璟潛入彭府,又殺了巧兒故布疑陣,而後通過報案将縣衙的人手都調離,所有這一切都是爲了給襲殺杜可豐的密探殺手們制造機會!
可當楊璟等人趕回縣衙,卻發現整個縣衙寂靜無聲,給人一種近乎詭異的冷清感覺。
這讓楊璟非常的不安,因爲經過了福臨客棧的械鬥混戰,再加上此時大火沖天,大半個巴陵城都被轟動了,縣衙和知府衙門的捕快們在街道上奔走呼喊,百姓紛紛被驚動,可縣衙竟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反倒不正常了!
楊璟朝李準和劉漢超使了個眼色,四人率先往後門的方向走去,而呂廷安則帶着随後趕到的軍校們,小心翼翼地從正門進入。
衙門通常來說隻有一個門,那就是正門,但掌印官必須要住在衙門的内衙裏頭,官員的家眷奴仆之類的總不能都從正門進出,爲了方便,很多時候都會偷偷開個後門。
而那些想要私下送禮的人,想要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之時,也都常常走後門,這也就是“走後門”這個說法的由來了。
楊璟對縣衙的布局已經熟悉,與劉漢超等人偷偷從後門進入衙門,這才走了幾步,便聽到人聲騷動!
男人們的低吼和慘叫,女人們撕心裂肺的尖叫聲不絕于耳,與前門的寂靜無聲仿若兩個世界!
後衙是安置和護衛杜可豐的地方,那裏是縣衙的心髒,是守衛力量最強大的地帶,可此時的情況卻表明,這裏正遭受着慘烈的沖擊和惡戰!
楊璟等人也是心頭大駭,趕忙往内宅急奔,這才走到半路,已經看到一些老婆子和奴仆們的屍體!
宋時官員的待遇最好,即便是縣官,朝廷也會配備各種奴役,一部分由朝廷發放工食銀,一部分則由縣官自己雇傭,所以縣衙内的奴婢人數衆多,這些居住在後衙的奴仆都已經遭了毒手,可見形勢多麽的嚴峻!
楊璟和風若塵四人穿過小花園,但見得奴婢們驚叫逃亡,場面極其混亂!
見得楊璟等人出現,那些奴仆皆以爲楊璟等人也是兇徒,慌忙躲藏起來。
楊璟四人沖到後宅,便看到一群黑衣人在圍攻杜可豐的院落,粗略一掃,竟然有好幾十人!
這些黑衣人瘋狂沖擊着院落那狹窄的小門,紛紛攀爬低矮的院牆,卻又被頃刻殺傷,從院牆上掉落下來!
此時他們已經從内宅各處尋來柴火和衣物被鋪等,從廚房取來了菜油,倒在這些易燃物上,點燃了大火,火勢已經很大,似乎想要将杜可豐的院落都燒掉!
而院門處圍繞着十幾個兇徒,但他們卻無法寸進一步,因爲曹卧虎一夫當關,如同守門金剛一般死死堵住了院門!
“嘭!”
曹卧虎抓住一條腿,将一名被打倒在地的兇徒掄了起來,擲入兇徒人群之中,左手的熟銅棍呼呼揮舞,啪嗒一聲就将一名兇徒的腦袋砸開花,紅的白的四處濺射!
院牆上的宋伯仁雖然無法咆哮吼叫,但一柄奪命長劍上下翻飛,劍影如同夜空中綻放的一朵朵銀花,身上的白衣早已被鮮血浸透!
也不消楊璟出聲,劉漢超一邊往前疾行,一邊解下背包,從鲨魚皮的套子裏取出白銀色的槍杆和沉重的鐵槍頭,熟練地組裝起來,到了兇徒人群背後之時,他已經長槍在手!
“你先不要沖,保護好楊兄弟,在旁邊接應着便是!”李準朝風若塵丢下一句話,而後掃視四周,疾行了數步,踏踏踏便翻上了宅院對面的一棵槐樹上!
劉漢超也不打話,從背後殺出,槍出如龍,瞬間就挑翻了好幾個兇徒,那些個兇徒頓時反應過來,紛紛殺向劉漢超!
而此時的李準已經找好了位置,将那長弓的弓弦取下,拆掉了半截弓臂,需要手腳并用才能拉開的大弓,頓時變成了能夠快捷速射的短弓!
“咻咻咻!”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三支箭矢先後激射出去,兇徒紛紛應聲而倒,竟然是三箭齊射的連珠箭術!
楊璟見得劉漢超和李準火力強大,曹卧虎和宋伯仁壓力頓減,心裏也松了一口氣,若晚來片刻,怕是這宅院早已被攻破了!
形勢如火,楊璟也不能袖手旁觀,觀察了一下現場情況之後,便朝風若塵說道:“跟我來!”
他早先也在内院守護過李婉娘,對這片宅院的布局很是熟悉,當即領着風若塵離開了院門,繞過一條流水小橋,卻是來到了隔壁的院落!
火光的照耀之下,那小橋下的流水竟然是紅色的,這才剛走到院門,楊璟便啪嗒啪嗒踩在了一灘灘血迹上!
這個院落緊挨着杜可豐的院落,兇徒無法攻破那邊的正門和院牆,肯定會選擇這裏作爲突破口。
而這裏沒有曹卧虎和宋伯仁抵擋,整個院子竟然都在承受着兇徒的屠戮!
楊璟還依稀記得,這裏是楊知縣其中一房小妾的住處,眼下院落裏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綠衣丫環的屍體,而正房的門敞開着,搖曳的燈火就像這些人的生命,随時有可能熄滅!
一群兇徒正在攀爬院牆,因爲是内宅,院牆并不高,院牆旁邊已經躺着好幾具兇徒的屍體!
楊璟二話不說,與風若塵從後頭突然閃出,他如魅影一般來到一名兇徒的背後,這名兇徒剛剛将同伴的屍體拖到一旁來,還未起身,就被楊璟從後頭割開了喉嚨!
風若塵也不落人後,左右開弓雙管齊下,身子如花蝶一般旋轉,左右手的暗器嘶嘶激射,如出洞的毒蛇,又似判官落筆!
剛剛攀上牆頭的兇徒瞬間就被射落了兩三個,楊璟雖然行動不便,但隻要能夠近身,他就不需要擔心兇徒的長兵器!
此時的他看似赤手空拳,但一柄手術刀隐藏在掌心之中,擒拿搏殺之時突然殺出,也是令人防不勝防!
眼看着這些兇徒被楊璟和風若塵兩人猝然就殺了三五個,兇徒們也是大驚失色,院牆另一側露出半截身子來,正是浴血而戰的徐鳳武!
“楊大哥!風姨!你們終于來了!”
見得楊璟和風若塵來援,徐鳳武也是狂喜,從院牆跳了下來,與風若塵楊璟二人聯手,終于将兇徒一一殺傷在地!
“你們守着這邊院牆,我過去支援曹大個兒和書生!”風若塵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便躍上了牆頭。
楊璟本來就有傷,适才又驚險搏殺,此時也是強弩之末,見得兇徒沒有再沖擊這邊院子,便走進了正房。
房間裏頭全是鮮血,家具甚至牆壁上都留着鮮血噴射的痕迹,兩個丫頭和一個**上身的男子撲倒在地,後背已經被砍爛。
楊璟輕歎一聲,正準備離開,卻聽到低低的抽泣聲,掀開内室的帷幕一看,屏風下面正縮着一個女人,滿臉驚恐,手裏握着一柄帶血的剪刀!
是楊知縣的小妾!
楊璟沒想到這個小妾竟然還活着,不過這小妾身上的亵衣已經不知去向,**着上身,見得是楊璟,她才哇一聲哭了出來!
楊璟趕忙取來一件衣服,将那小妾包裹起來,想要拉她起來,後者卻全身發軟,地上還有一灘尿漬,早已吓得魂飛魄散。
楊璟也顧不得這許多,将那小妾半拖半抱到了床上,用被子蓋了起來,朝她說道:“嬸嬸千萬别出聲,就躲在這裏等着,世叔很快就會趕回來的!”
那小妾早已六神無主,聽得楊璟如此一說,眼中頓時湧出生機來,卻不願放開楊璟,死死抱着楊璟哭求道:“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楊璟也知道這小妾被吓破了膽,可他還需要守衛這個院子,又怎麽可能跟她一起躲在房間裏頭!
正遲疑間,外頭的徐鳳武卻突然大喊道:“楊大哥!快走!”
楊璟心頭一驚,往外頭一看,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潮水一般湧了進來,手裏揮舞着木棍石頭之類的器具!
“該死!這些人竟然把牢房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