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楊璟并沒有想到他們針對自己的手段竟然那麽的粗劣,卻又簡單粗暴!
适才借着火光,他看不清那奴仆的臉面,但從他滿身血迹和碎布條一般的衣物可以看得出來,那奴仆應該承受過嚴刑拷打不久,而整個彭府與自己有牽扯的奴仆,也就隻有可憐的小六了!
一想到那個可憐的孩子被嚴刑拷打,被迫誣陷自己,楊璟心裏也是一陣陣悲憤,若非他楊璟,小六也不會被殃及池魚,而小六不惜冒險把很多極具價值的内幕都告訴了他,這使楊璟感到更加的愧疚!
不過眼下并非自怨自艾的好時機,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危機!
束手就擒顯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逃跑又變成了畏罪潛逃,更加說不清楚!
江陵府距離巴陵并不近,快馬加鞭也要跑上半天,而知府黃政敏卻帶着人馬趕過來,說明他們已經早有預謀!
可即便早有預謀,楊璟撞見閻立春也隻是中午的事情,與巧兒和小六等人相遇,也是中午的事情。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閻立春就是要利用中午的事情來做文章,用巧兒和小六發生的不快,以及楊璟假扮府中奴婢,實則是爲了進來刺探踩點來當由頭。
而一個下午的時間,黃政敏想要從江陵府趕過來,是如何都做不到的,更何況他還坐着轎子。
這也就意味着,黃政敏其實早就到了巴陵,就算沒有巧兒和小六的出現,他們也早就籌備好了除掉楊璟的陰謀和計劃,隻不過因爲巧兒和小六的矛盾,讓他們得到了提前動手的機會!
想通了這一點,對楊璟接下來的行動很重要,也很關鍵。
既然對方早就有所準備,那麽巴陵縣衙和宋慈的府邸都是沒辦法回去的了。
楊璟需要做的是找個合适的地方,讓對方能夠找到自己,卻又合情合理,并制造不在場的證明,雖然有些耍賴,但卻是應付這場危機的最好辦法!
無論李準劉漢超還是風若塵,都是追随了宋慈多年的神捕,見過太多太多的案發現場,更見證着宋慈一次次的斷案如神,想要僞造不在場證據,應該不難。
當一個破案高手變成了“罪犯”,想要抓住他的漏洞,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從牌樓下來之後,楊璟便定下了策略,既然巴陵縣衙和宋府都沒辦法回去,那麽尚未竣工的莊園也同樣不能去。
慢說蘇秀績早就知道那座莊園讓楊璟接管了,單說楊璟讓他們在莊園裏抓到,不在場的證明也沒有太大的說服力,因爲莊園裏住的都是楊璟的人,他們可以爲楊璟說假話做僞證。
楊璟必須要找陌生人,也隻有陌生人,才更具說服力,因爲他們跟楊璟沒有利益的牽扯,沒有作僞證的動機和必要!
時間緊迫,楊璟也就将自己的想法與劉漢超三人商量起來,廣思集益,盡快做出對策。
想要制造不在場證明,除了适合的場地之外,最重要的是時間上要吻合,關鍵的時間點要有強有力的人證,并非臨時抱佛腳就能夠做到的。
李準和劉漢超先前爲了及時趕來支援楊璟和風若塵,是騎着馬過來的,馬匹就藏在彭府前面不遠,他們下了牌樓之後便找到馬匹,這樣也能夠爲僞造現場争取足夠的時間。
可現在的問題是,這樣的一個現場,該去哪裏找?
正當此時,李準突然朝楊璟和風若塵說道:“我倒有個主意,不過要委屈一下楊璟小哥你…事情是這樣的,早先…”
李準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楊璟卻越聽越臉紅,此時風若塵與他同乘一騎,就坐在楊璟的後面,楊璟也不敢扭頭看她是何表情。
李準的計劃聽起來極其兒戲,可細想一下卻又天衣無縫,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内想出這樣的法子來,這份臨場應變能力,也讓楊璟很是佩服,再加上他今夜施展了五百步神射的本事,更是讓楊璟對這個頭領驚訝不已。
不過這個事情需要風若塵的配合,而且對風若塵并不算什麽好事,楊璟也覺得有些不妥,正要詢問風若塵的意見,卻感受到風若塵的前胸往自己的後背緊緊貼了上來,而後在他的耳邊極具魅惑地輕語道。
“放心,你風姐姐會好好疼你的,呵呵呵呵…”
楊璟知道風若塵并非表面上那麽的輕浮,而且聽宋風雅也說起過,風若塵有着一段不堪的過往情事,莫看她舉止妖媚風騷,隻不過是欺騙别人的保護色罷了,她的内心實則清澈純淨,這些年宋慈沒少給她做媒,但她一個都看不上。
此時風若塵做出這等姿态,隻不過是爲了打消楊璟心裏的疑慮罷了,楊璟自然也能夠感受到她的好意,而且他知道李準對風若塵一直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能夠把這樣的主意說出來,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李準和風若塵對他的好意,讓楊璟感到很溫暖,但一想到這個計劃中的另外兩個人,楊璟心裏也有不舒服,可眼下也顧不了那麽多,四人披星戴月快馬加鞭,很快就來到了福臨客棧,撬開後門便潛了進去。
這客棧前堂每天夜裏都有些藝人在賣唱,不過此時夜色已深,酒客和住客都已經歇息去了,整個客棧安安靜靜的。
他們從後院輕易地攀爬到二樓的露台,爲了節省時間,也沒打算用迷煙,因爲天氣炎熱,裏頭的人也敞開着露台的小門,聽到動靜,裏頭的人突然警覺地喊了一聲:“什麽人!”
李準和劉漢超二話不說,撞入房中,一陣短暫的拳腳聲響之後,便再度安靜了下來。
風若塵幫着楊璟登上二樓,楊璟已經氣喘籲籲,右肩的傷口又滲出血迹來,疼得他呲牙咧嘴。
不過眼下他也沒考慮這麽多,強忍着傷痛便走進了房間。
爲了掩人耳目,李準和劉漢超也不敢點燈,借着清亮晴朗的月光,楊璟見得地上躺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赤條條,女的隻穿着一件貼身亵衣,下身讓被子纏着,顯然是裹着薄被想要抵抗,卻被李準和劉漢超打昏了過去。
當楊璟看清了這對男女的面容之時,也不由低呼了一聲:“怎麽是他們!”
李準嘿嘿一笑道:“起初咱們把杜可豐接回來,楊小哥不是想請這娘兒們幫着解毒嗎?周南楚作爲巴陵縣衙的典史,杜可豐卻是通判,按說這是一個讨好上司,借機上位的好機會,可他和這娘兒們卻隻是一味推搪,除了與楊小哥你的個人過節之外,怕是還有其他原因的,隻是小哥你身在其中,沒有想到罷了。”
“宋提刑卻是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于公于私,周南楚都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但他卻這麽做了,背後肯定還有原因,而就在今天下午,這娘兒們竟然到縣衙去探問杜可豐的情況,宋提刑便讓我跟蹤她…”
“于是嘛,我就跟到了這裏,她跟周南楚還未成親,卻在這裏做這樣的腌臜勾當,就算被咱們打昏了丢出去,也是啞巴吃黃連,絕計不敢聲張出去。”
楊璟聽得李準如此說着,對他的計劃也就更有信心了。
他們要做的其實很簡單,就是睡在床上裝成偷情的野鴛鴦,來個李代桃僵!
周南楚和鹿月娘到這裏是爲了偷情,自然不可能讓人看到他們的真面目,一定會遮遮掩掩,所以即便楊璟和風若塵取而代之,也不會有人發現,而客棧的掌櫃和跑堂以及所有見過他們的人,都能夠提供證明,證明他們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在這裏了!
鹿月娘雖然與楊璟有指腹爲婚這一樁事情,但她與楊璟之間沒有半點感情,先前又果斷地毀了婚,與周南楚更是争鋒相對,今次讓他們吃個啞巴虧,用他們偷情的事情來掩護自己的行蹤,楊璟也沒有什麽心理負擔。
李準和劉漢超還要分頭行動,一個回縣衙,一個回宋府,将黃政敏的人誤導到這裏來,所以用被子将周南楚和鹿月娘一裹,便準備離開了。
楊璟卻又似乎想起什麽來,将腰間的鉚釘和折扇的柄交給了李準,而後又在李準耳邊說了好一陣,李準也是連連點頭,眼中滿是賞識,這才帶着昏迷不醒的周南楚和鹿月娘離開了。
房間安靜了下來,楊璟仿佛能夠嗅聞到風若塵的呼吸,他對這樣的輕熟女是沒有太多抵抗力的,當下也有些緊張起來。
風若塵卻很看得開,朝楊璟說道:“江湖救急,哪來那麽多婆婆媽媽,我都沒覺得吃虧,你又何必扭捏,莫不成你真喜歡我這個老姑子?”
楊璟見得風若塵如此說着,也是怦然心動,不過表面上卻輕輕一笑,掩蓋了過去。
因爲先前在菜園子裏博殺過,楊璟身上全是血迹和泥土,見得房中放着浴桶,應該是周南楚和鹿月娘洗鴛鴦浴的,裏頭全是紅色的花瓣,也不知添加了一些什麽藥湯,呈現一股黃紅的顔色。
楊璟也沒有顧慮太多,這浴桶正好能夠掩蓋他清洗血迹,當即脫了衣服,順便清洗了傷口,小腿的箭杆卡在肉裏頭,又疼得他撕心裂肺。
冷水的浸泡也緩解了傷口的疼痛,楊璟卻不敢洗太久,披上周南楚的衣服從浴室隔間裏出來,把帶血迹的衣服全都包起來,放在爐子裏燒掉了。
此時風若塵也穿上了鹿月娘的衣服,見得楊璟氣色好了些,便坐到桌子邊上,指着剩下的一壺酒道。
“這對野鴛鴦也是真有情調,怎麽也喝兩口,免得遭人懷疑。”
楊璟點了點頭,便坐了下來,默默地與風若塵喝着酒,也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找話題緩解尴尬,楊璟不由想起宋風雅跟他說過的那段故事,便朝風若塵問道:“你還會想那個人嗎?”
風若塵微微一愕,從楊璟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什麽,隻是故作灑脫地一飲而盡,抛了個媚眼道:“有你這麽俊俏的小哥哥陪着,我想那死人做甚麽…”
楊璟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才說道:“我都沒說那個人是誰,你就知道是他,說明他一直住在你的心裏,隻要一提到,必定是他…”
風若塵低下了頭,又接連喝了幾杯酒,臉蛋都通紅,過得許久才擡起頭來,眼眶已經濕潤了,有些哽咽地對楊璟說道。
“我已經有些記不得他的臉了…”
楊璟也不知該說些什麽,悶悶地喝了一口酒,而後輕輕地說道。
“這人生可不就是這樣麽,那些我們以爲永遠不會忘記的事情,就在我們念念不忘的日子裏頭,漸漸被我們忘記了,可笑的是,到了最後,我們還固執地認爲,自己并沒有忘記,其實說起來卻早已不像以前那般撕心裂肺了,剩下的也就那麽一丁點的懷念…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