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車緩緩移動,少女打開天窗,看了看湛藍的天空,沉吟片刻,方才開口道:“蓮花哥哥,信息量太少,我也不敢笃定陳青帝究竟是什麽想法。不過在父親大人還沒有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絲毫不近人情之前——曾經聽他評點過天下英雄。其中對于陳青帝的評價,跟天下人,完全不同。”
“哦?”南宮憐花沉吟片刻,“蟬兒,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來了興趣,野狐先生是怎麽評價他這個比他小了将近十歲的平生最大對手的?”
少女正色道:“大忠就是奸,大善極爲惡。進一步,無雙國士;退一步,千古佞人。”
“你是說……”南宮憐花沉吟起來。
少女說道:“我的猜測是——陳青帝把陸羽當作爐鼎了。當年他對李鳳年,也是如他現在對陸羽這般百般維護,或許也是起的同樣心思。”
南宮憐花沉思起來。
少女繼續說道:“不過這也僅僅是我的猜測罷了。話又說回來,無論陳青帝是真的護犢子不讓旁人動他的小師弟,還是把陸羽當成爐鼎培養,他都不會允許我們直接對陸羽下殺手。若隻有陳青帝護着陸羽,也就罷了。問題是,現在納蘭九似乎也不想讓陸羽死,如此的話,誰又敢冒着讓陳青帝和納蘭九憤怒的風險,直接對陸羽下死手?”
“更何況,無論怎麽樣,陸羽還是父親大人唯一的兒子。父親大人雖然修得是‘存天理、滅人欲’之道,但他畢竟還沒有跨出最後一步,證道人仙。那他就不可能真正的滅盡人性隻餘天理。父子倫常是最大的人欲,他不可能真的放任别人殺掉陸羽。如此一來,華夏修行界站在最頂峰的三個人,都不希望陸羽現在就死,那除非陸羽自己作死,要不然,他就死不了。”
南宮憐花對于少女的分析,頗爲認同,點點頭,接着又狠聲道:“蟬兒,那我們就真的拿這小子,沒有絲毫辦法?”
少女嘻嘻一笑,然後臉上可愛笑容就變得冷冽陰寒無比。
她說道:“憐花哥哥,那倒是未必。我們不主動殺他,但若是他陸羽自己找上門來,那殺了便是殺了。即便是陳青帝和納蘭九,也不可能讓我們束手待斃,等着他陸羽殺吧。”
“蟬兒,她陸長青又不是傻子,會主動來找我們的麻煩?”南宮憐花疑惑道。
“我這個長青哥哥,當然不是傻子。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不過他同時也是個極端的自我主義者。”
少女笑得愈發詭谲陰沉。
“這種人的心中,道理重于一切,一定會堅持自己認爲正确的事情。且爲了這種堅持,付出自己的性命也不會遲疑。這是他性格的優點,也是他性格的缺陷。單憑這個,我就能讓他自己把自己陷入必死的境地。”
“我們已經先動了蘇傾城,這個女人,是他的禁脔,誰都不能動,一動他就容易失去理智。所以啊,蓮花哥哥,你别看他陸長青現在還繃得住,隻要随着時間推移,蘇傾城一直不醒,且狀況越來越差,他就會越來覺焦躁,遲早都會有繃不住的時候,那時候,我們隻需要設個局,他就會很容易的鑽進來……至于現在嘛,我們隻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少女冷冷一笑,“他陸長青在山裏面呆了三年,自以爲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獵物,我陸蟬兒偏偏不信。這一次,我會用他最擅長的方式結果他。”
南宮憐花輕輕嗯了一聲,看着少女,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憐花哥哥,你怎麽了?”少女疑惑道。
“沒什麽……”
南宮憐花搖搖頭,解釋道:“就是有些不舒服。”
“蟬兒,你繼承你母親的心機,也學到了你父親的手段。還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呢。那麽有一天,你會不會也會用對付你親哥哥的手段,這麽對付我這個未婚夫呢,我的未婚妻。”
他在心裏默默說道。
……
病房。
王玄策是在南宮憐花走後不久趕過來的,徑直找到陸羽,說道:“阿瞞,南宮家那個娘娘腔來過?”
陸羽點了點頭。
“這小子來幹嘛,跟你說過些什麽?”王玄策連忙問。
陸羽便把事情原封不動給王玄策講了。
王玄策皺起眉頭,“這狗犢子。阿瞞,你覺着他來的目的是什麽?他跟蘇傾城中蠱的事兒,有沒有關系,或者說,你覺着蘇傾城中的蠱,會不會就是這小子下的?”
陸羽想了想,跟王玄策說道:“他來的目的,大概有兩個。一個是想忽悠我吧,想把老子在日本辛辛苦苦赢來的錢騙過去。另外一個,大概就是試探,想摸清楚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至于他跟傾城中蠱的事兒有沒有幹系,信息量太少,我也分析不出什麽來。不過我倒是不覺得他就是下蠱之人。這小子的醫術,走的是堂堂正正的中正之道。絕不是苗疆醫蠱師的劍走偏鋒。”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王玄策歎了口氣。
“師兄,這有什麽複雜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陸羽按了按眉心,不屑道:“這次咱們面臨的對手,确實很強大。但再強,能強的過整個日本修行界?”
王玄策說道:“那肯定是強不過的。不過這幫人可是隐藏在暗處的。敵暗我明,兵法大忌。若是真擺開陣仗幹一架,老子倒是不怕。反正你阿瞞現在有的是錢,而你師兄我别的不說,就是認識的亡命之徒多。隻要肯出錢,如米耗子楊破軍這種級别的高手,我能再給你找七八個來。甚至于如郭破虜、高長恭這種級數的,也能找得三兩個……”
陸羽搖搖頭,說道:“師兄,那倒是不必。我們的高手已經夠多了。事實上,這次我們面對的困難,武力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東西,其實是勢。現在陳青帝和納蘭九都幫我說話了,那我的勢就起來了,擺在明面上,放眼整個江湖,誰敢拿我怎麽樣?至于師兄你擔心的陰損手段——終究是上不得台面的。管他李誇父還是南宮憐花,陸蟬兒還是孟冰雲,江伯庸還是魏建國,這些人實力雖強,卻各有各的顧慮,都不敢公然來對付我。而我卻沒有這些顧慮。”
“阿瞞,你是有破敵之道了?”王玄策嘿嘿笑道。
見陸羽自信滿滿樣子,他心裏也跟着踏實起來。
“有個屁,我要有破敵之道,那我要你這郭奉孝有個屁用啊。”陸羽白了王玄策一眼。
“你個鼈犢子,那你還裝作運籌帷幄自信滿滿的樣子?”王玄策沒好氣罵道。
“師兄,我隻是想明白了一點。”陸羽自信道。
“哪一點?”王玄策道。
“他們用陰謀,我就用陽謀。”
“他們走詭道,我就走王道。”
“他們暗戰,我就明謀。”
“他們要偷偷摸摸對付我,老子就把這事兒先給挑破了天!”
“說白了,就是一點,老子這光着腳的,憑啥要怕這幫穿着鞋的?”
陸羽緩緩開口,字字有聲。
…………
…………
“也對。”
陸羽一番話說完,王玄策嘿嘿一笑,輕松不少,“倒是我緊張了。”
他倒不是真的緊張。
他是怕陸羽緊張。
見陸羽并沒有亂了方寸,他自然也就沒有什麽可以畏懼的。
他王玄策這一生,什麽風浪沒見過?
現在境況再難,能難得過當年孤身一人,面對陳青帝追殺時候麽?
陸羽笑了笑,拍了拍王玄策肩膀,看着楊破軍和米耗子,疑惑道:“楊哥,耗爺,你們不是去日本抓孫文豹了麽,怎麽回來了?”
楊破軍不善言語,米耗子接過話頭,說道:“少帥,您吩咐的事兒,我們兄弟還敢怠慢不是。我們既然回來了,那肯定是把孫文豹這狗-日-的給抓住了。”
“這麽快?”陸羽微微張大嘴巴。
這前前後後,才四五天功夫吧。
米耗子嘿嘿笑道:“少帥,術業有專攻嘛。比泡妞的把式,我肯定不如你。不過要說抓人什麽的,那就是耗爺我的特長了。”
“那孫文豹這狗-日-的呢?”
陸羽恨恨道。
在日本的時候,這家夥投靠了池田康,還差點把他給陰死。
他身上的毒,可就是這癟犢子下的。
“關着呢。”米耗子道,“少帥,您要不要見見?”
陸羽眯着眼沉吟一番,說道:“這倒是不急。先晾晾再說。”
陸羽轉頭又跟說道:“師兄,傾城這裏,你幫我先看着,我得出去一趟。小郭,你跟我一起吧。”
“你放心,我親自在這守着,保準出不了差錯。”王玄策點頭道。
又囑咐了郭破虜一番,要他一定要保證陸羽的安全,郭破虜點點頭,沉聲道:“狀元爺你放心,有我在,天王老子也甭想動陸哥一根毫毛。”
陸羽倒是不以爲意,笑道:“師兄,你放心吧。這是在江海。俺們的主場。我就不信誰敢堂而皇之的對我動手。”
“那倒也是。”王玄策點了點頭,“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咱謹慎一些,總不是錯。”
陸羽嗯了一聲,又簡單吩咐幾句,便帶着郭破虜走了。
郭破虜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一輛路虎攬勝,陸羽坐到了副駕駛,郭破虜問道:“陸哥,咱這是去哪兒?”
陸羽按了按眉心,吐出兩個字:“江家。”
……
雖跟江家頗有淵源,陸羽卻從未去過江家,這次還是第一次去拜訪。
江家主宅地點不在城區,而是在遠離城區的郊外,從長征醫院開車,不堵車都需要三個小時,所以等陸羽和郭破虜兩人到了江府門外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門口,有個穿着修長紅風衣的明麗女子早就候着了,正是江依依。
“大小姐,客氣了不是,怎麽能讓你親自在這兒等我啊?”陸羽上前,淺笑道。
江依依白了他一眼,說道:“喲,陸爺,您現在可是真正的大人物大英雄好吧,我一個弱女子,可不敢怠慢您呢。”
“甭。”陸羽連忙擺手,“大小姐您千萬别這麽說,我可不敢跟您擺譜。”
“得了,少貧嘴。進來吧。”江依依沒好氣道。
說着,便轉身在前帶路,一邊走一邊說道:“陸羽,我爺爺不在家,爸爸在書房等你。”
“你心裏有什麽想法,就跟他說吧。我就不參與了。”
江依依說完,歎了口氣,臉上神色有些複雜。
“那你呢,你是怎麽看的?”陸羽小心翼翼問道。
“什麽怎麽看?”江依依反問。
“明知故問。”陸羽道。
“那你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麽?”江依依歎了口氣,“幾個月前我就想過,你跟我爺爺,注定會有鬧翻的那一天。我也在盡量避免事情往最壞的方向發展。結果事與願違,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情,我爺爺做的很愚蠢,也很沒有道理。但再怎麽說,他畢竟是我爺爺。所以……陸羽,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一點。我真的不能多說什麽。更不可能表态了。”
“傻大姐,你想哪兒去了。”
陸羽笑了笑,“我陸羽再沒種再沒有擔當,也沒有把自己的事兒,壓在一個娘們兒身上的道理吧。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不會爲難你。隻是作爲朋友,唔……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眼神玩味兒看着江依依。
江依依臉頰紅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她跟陸羽算是什麽關系。
陸羽幫她背過一口大黑鍋,直到現在,這口鍋都還背着,圈子裏的人,都以爲陸羽是他江大小姐的未婚夫。
他們之間,當然算不得純潔的朋友關系。
甚至于有好幾次,都差點滾到一張床上去了。
隻是各有各的堅持羁絆,各有各的束縛底線,才沒有真的跨越這道雷池。
但肯定不算是單純的朋友吧。
而且——
雖然江依依不願意承認,但她卻是不讨厭陸羽,甚至于是喜歡。
話又說回來,像他這樣的男子,隻要真正懂他的女人,又有誰不會漸漸的被他吸引呢?
她江依依道行不淺,但畢竟不是真的能心如止水,也是這滾滾紅塵中的一個凡俗女子,又怎麽能免俗呢。
所以她這段時間,真的很煎熬,以至于原本身材很是豐腴健康的她,看起來都有些消瘦了。
她很煎熬。
往左,是她欣賞甚至于喜歡的男子。
往右,是待她極好、替她遮風擋雨的爺爺。
她能往那個方向走?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至少現在沒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