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模作樣。”王玄策不屑一笑,“我跟元述今天回來時候,先去别墅那裏,見過你那個人-妻。你師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百年才出一個的人物,看到那婆娘,再掐指一算,就知道她不是個雛兒了。你丫敢說不是你幹的?”
陸羽臉頰一紅。
這就十分尴尬了。
擦了擦冷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師兄,這種事情還能掐指一算?”
“陸少,我們回去的時候,晚秋小姐正在捧着一本《育兒指南》看……”納蘭元述小聲嘀咕。
王玄策給了納蘭元述一棒槌,“叫你丫多嘴。”
納蘭元述嘿嘿一笑。
他被王玄策打又不是第一次,這麽些年,早就習慣,那天狀元爺不揍他一頓,他還渾身不舒坦。
“哎——”陸羽卻是歎了口氣,“師兄,你就别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那天晚上,真是個意外,現在晚秋有身孕了,我都快愁死了,該怎麽跟我媳婦兒交代?”
“交代個屁。那婆娘就不該離你而去,她既然離開了,這事兒她就怪不住你。”王玄策憤憤不平的說道。
從一開始,王師兄就不喜歡蘇傾城。
他希望陸羽娶葉青竹,實在不行,趙有容也比她強。
“算了,師兄,這事兒我跟你扯不清楚。”
陸羽掏出煙點了一支,然後把一包煙都扔給了王玄策,眯着眼轉過頭,看着車窗外風景。
也是不應景,這時候正好路過明珠塔,睹物思人,心裏更是煩躁莫名。
她在哪兒?
過得好不好?
沒自己在身邊,若是有人欺負她,她那麽笨,又該怎麽辦?
思緒一蔓延就停不下來,或許是煙熏的吧,陸羽眼眶竟是微微泛紅。
王玄策再沒心沒肺也不敢說話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什麽時候見過這狗犢子如此敏感脆弱一面?
孽緣喲。
陸羽電話響了。
深吸一口氣,收斂情緒,看了看來電提示——周宗昌這個死胖子。
接通,陸羽說道:“老周,我正往你那兒趕。是酒吧裝修出了什麽事兒?”
電話裏,周宗昌聲音裏帶着哭腔:“少帥,老周我無能啊。就剛才,酒吧裏沖來一幫人,見東西就砸,本來酒吧裝修後天就能收工了,現在全都給砸爛了。東安的弟兄,還被打傷了好幾個,有兩個傷得還挺重。”
“報警沒?”陸羽問道。
“沒……”
“那就不用報了。救護車叫了沒?”陸羽繼續問道。
語氣鎮定,沒有絲毫慌亂。
這點小事,還不至于讓他思緒浮動。
“叫了。”周宗昌答道。
“那就好。等着,二十分鍾我就能趕過來。”陸羽說着,挂了電話。
“阿瞞,你說這斷人财路的事兒是哪個該被刨祖墳的癟犢子幹的?”王玄策嘿嘿冷笑道。
晚秋酒吧趕裝修就是想在過幾天後的七夕情人節開張,現在被砸了,要是七夕不能開張,損失太大。
對面玩兒這一手,斷人财路、又損人不利己。
“應該不是趙長生,堂堂趙家六少,還幹不出這等下作的事情。”陸羽沉聲道。
“那能是誰?”王玄策疑惑道。
然後他跟陸羽都幡然醒悟,同時吐出三個字——魏八爺。
陸羽來江海前,江海黑-道四大人物,劉三爺,羅老二,葉青竹是其中三個,剩下的那個,就是魏八爺,李鳳年後,此人隐隐有江海黑-道第一人稱謂。
如果陸羽沒有記錯的話,這個魏八爺跟他其實還算有點關系。
他有個幹女兒。
這個幹女兒叫江依依。
……
陸羽離開李府十分鍾後。
蘇丹鳳走進了李景略書房,李景略還在欣賞陸羽留下來的那幅字帖,時不時啧啧稱奇。
“景略,我說長青書法略勝于你沒有瞎說吧。”
蘇丹鳳淡聲笑道,拿着開水壺,給李景略的茶杯續滿了水。
她年輕時候,也是長三角這一代很出名的大小姐,學位甚至比李景略這個江西高考狀元、人大傑出畢業生還高了許多,有留洋背景,劍橋畢業,那個年代能留洋,含金量可比現在所謂海歸精英高得多,家裏背景更是把李景略這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秒的渣都不剩。
祖上出過八個進士,一等一的書香門第。
當時她嫁給李景略,包括她家族裏除了自己母親所有長輩都說她蘇丹鳳是瞎了眼,受到了非議,不知道比蘇傾城嫁給陸羽高了多少倍。
她安之若素、不動如山。
嫁給李景略後把自己的高跟鞋。晚禮服全都收了起來,放進了一個箱子裏面,上了鎖,然後插進去鑰匙,自己把鑰匙給扭斷了。
開始相夫教子、安于平淡。
三十年後,他的男人就變成了現在金剛不壞、讓陸羽高山仰止、心甘情願叫一聲義父的李景略。
“何止是略勝于我,單論書法,我不如長青遠矣。”李景略正色道。
“難得有見你服軟的時候。”蘇丹鳳淺笑道。
李景略指了指桌案上那個鼻煙壺,“那小家夥的一點小心意,說是送給你的。”
蘇丹鳳拿起來,細細把玩,笑道:“倒是個好東西,難得這孩子有這份心思。”
“可惜了。”李景略突然說道。
“可惜什麽?”蘇丹鳳問。
“長青這孩子,我哪裏看着都滿意,可惜他畢竟是我的義子,而不是我李景略的親兒子。”李景略歎聲道。
蘇丹鳳放下鼻煙壺,眼眶一紅,“景略,我們的兒子要是還在,不知道比起長青又如何?”
李景略站起來,拍了拍蘇丹鳳的纖瘦肩膀,歎聲道:“對不起丹鳳,我不該提這件事情的,子由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江海許多人都知道,李景略夫婦,無兒無女,卻鮮有人知道,他們其實有個兒子,叫李子由,隻是太早夭折,且不是病故,而是死于一場意外。
一場本以爲是偶然意外,其實是有人蓄謀的意外。
“景略,已經确定是趙岱宗的手筆了麽?”蘇丹鳳問道。
李景略點點頭。
“那天晚上,長青這孩子來,我本來不想給他這個機會,爲了她得罪偌大一個趙家,他第一次走後,我接到了江家小姐的電話,告訴我的就是這件事情,子由的死,跟趙家脫不了幹系。這陣子我暗中花了很多心思去調查,基本上可以确認,子由的那場車禍,就是趙岱宗找人幹的。”
說到此處,李景略眯起了眼睛,眼裏俱是冰寒,“好一個趙岱宗,好一個狼子野心。我跟他明争暗鬥三十年,從未用過官場之外的手段,結果他竟是對我用了這種絕戶計。我李景略就是賭上我的官運,也要讓趙家給我兒子陪葬。他殺了子由,我就叫長青殺了趙長生,也讓他嘗嘗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什麽滋味。”
蘇丹鳳想了想,淡聲道:“景略,你跟我說實話,你對長青這孩子,感情占幾分,利用又占幾分?”
喪子之痛,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緩解,但畢竟已經死了十多年,蘇丹鳳也不會太過于沉溺于這種悲痛裏面。
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原本的話,一九開吧,九成都是利用。現在的話,五五開,各占一半。”李景略說道。
以他的城府,他不說,便是蘇丹鳳也猜不到他的真實想法。
“景略,要不,我們就真把長青當親兒子吧。”蘇丹鳳想了想,補充道,“我不想老了之後,膝下連個說話的孩子都沒有,長青這孩子對我的脾氣,我很喜歡。”
“丹鳳,你真是這麽想的?”李景略問道。
蘇丹鳳點點頭。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行,隻要這孩子自己争氣,我李景略真把他視如己出又有何難?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我還有兩年就滿五十,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三十年的拼搏,終歸是得到了一些東西,也是要有人繼承才行,要不我這輩子忙忙碌碌,又是爲哪般?”
很少抽煙的他,從抽屜中拿出一包中南海,點上一支,彌漫的煙霧中,他自語道:“總有一天,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李景略沒有了李子由,還有一個陸長青。”
在自己親兒子死後的第十五年,李景略第一次開始對未來有了期盼。
十年之後,若能看到這個小家夥登臨絕頂、一覽衆山,那會是何等盛景、他李景略又會是何等榮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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