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貴急道:“經略大人萬萬不可,我軍業己攻下島山倭城,如此時下令撤軍,前功盡棄不說,倭人重兵重擊下,還易造成将士的恐慌潰敗。倭人雖是勢衆,然我軍也不是無可戰之力。黃将軍己占領了島山倭城,我師己無後顧之憂,不如我們急招将士抵擋,與倭人決一死戰!”
在場衆将也是紛紛勸阻,都道此時撤軍不可。
楊鎬失魂落魄道:“麻老将軍,眼下我軍除分駐各處兵馬外,實在蔚山、島山等衆不過三萬餘人,連日苦戰又傷亡嚴重,将士疲憊無倫,倭人援軍卻是養精蓄銳,又多出我軍數萬之衆,若再不當即立斷,等倭賊大軍雲集,更是悔之晚矣。不若我師撤到慶州,再作打算!”
麻貴隻是苦勸。
楊鎬忽然勃然大怒:“麻老将軍,你要違抗老夫的軍令不成?”
麻貴還要說話,這時忽然聽見太和江邊一聲炮響,繼而是日軍的喊殺聲隐隐傳來,人數似乎是千千萬萬,想必是太和江邊的日軍己經得知釜山的援軍過來,發動了全線的進攻了。
楊鎬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差點站不直自己的身形,一股難以形容的恐懼湧上他的心頭,他叫道:“倭人大軍己經進攻了,再不走,就不及了!”
他對自己身旁的親将道:“撤軍,趕快下令撤軍,令将士們收起營寨,往慶州撤退!”
立時他的親随四出,喝令中軍撥營起寨,那杆中軍大旗更是降了下來。那些标兵營的軍士們聞聽突然要撥營撤退,都是驚慌起來。
麻貴渾身冰冷的站在當地,他大喝了一聲:“經略大人,即是要撤軍,也得通知各營将士,讓他們有序撥營才是,怎得如此慌亂?”
楊鎬無法,隻得派出一些親兵快馬,奔赴各地各營去通知當地駐将撤軍,衆将匆匆忙忙地商議了幾句撤退之事後,麻貴忙也是領着自己的一些親兵們,狂奔向島山城北的自軍營地中,吩咐撥營起寨。
而此時在島山倭城下各處各營将士們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聽聞倭人大軍攻來,先還沒什麽,倭人援軍也不是攻了一次兩次了,都被大軍擊退,現在島山倭城攻下來了,就更沒有什麽事了。
不過随後見己營的将官們飛馬而來,大聲傳令讓将士們整理行裝,準備撤退,立時各地都騷動起來,衆人亂紛紛地捆綁行裝,亂成了一團。
由于慌亂,很多糧草辎重都被各營抛棄,等衆人紛紛出營時,己是不成陣型,更做不到有序撤退,彙合行進了。
而且這一恐慌,更是各樣的流言在軍中流傳,言道倭人援軍近十萬,己經全線攻來,這更是讓撤退中的明軍肝膽俱寒,己經沒人想到擺陣禦敵。
忽然又有人傳言,日軍先鋒己經攻到,離己方不到一裏,楊鎬更是恐慌之極,他叫了一聲:“快逃!”突然一撥馬匹,往慶州方向狂奔。他的幾個親信見狀,也是紛紛緊跟而逃。
見主帥逃命,餘者士卒更是轟的一聲,一窩蜂地向慶州方向奔跑,不說立時各條道路上亂成了一鍋粥,辎重火炮戰車扔成一地,就是漫山遍野的,滿是逃命的明軍,甚至人馬相互踩踏!
麻貴正領着自己的數千人馬急急趕來,他的任務本來是斷後的,沒想到潮水般的亂軍沖來,頓時将他的隊形沖散,七零八落的不成樣子,讓麻貴目瞪口呆……
……
“什麽?”
在島山倭城天守閣上的黃來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那個楊鎬派來的親随呆呆出神,自己攻下了島山倭城,這楊鎬還是如曆史中一般的下令逃命撤退?
閣中如死一般的安靜,忽然黃來福發出了一聲凄涼的嚎叫:“楊鎬,你這頭下賤的豬!……”
“大膽,你敢如此……”
那楊鎬親随正要喝斥黃來福,卻見黃來福火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自己,他一吓慌忙住嘴,卻見一片寒光掠過,接着是血雨漫天,他那顆滿是不敢相信的頭顱飛上了天空!
血腥味蔓延在閣内,諸将都是挺立不動,黃來福收劍回鞘,突然厲喝道:“江參将!”
江大忠大聲道:“末将在!”
黃來福道:“我給你五百火铳兵,一千刀盾兵,你有沒有信心守住島山?”
江大忠大聲道:“誓與島山城共存亡!”
黃來福道:“好,衆将都随我來!”
他心頭火熱,有他黃來福在,決不會讓曆史中的蔚山慘敗再次發生!他眼中閃過寒光,内心發誓道:“楊鎬老匹夫,我必殺之!”
……
麻貴己是沒有辦法收攏軍隊,隻好不由自主地随亂軍潰散,身旁隻有幾十騎家丁伴随。他不由老淚縱橫,自己從軍幾十年,生平第一次遭遇如此的奇恥大辱。
到了前面一個平川之地時,忽然前面火铳聲大作,麻貴心中一驚,心想:“難道這裏也有倭人?”
接着聽到有人厲聲喝道:“傳黃将軍之令,若再有敢言潰敗後退者,就地正法,格殺勿論!”
接着聽到一片的歡呼聲:“山西軍,是山西軍!”
接着麻貴看到數千的山西軍騎兵,正在右手旁嚴陣以待。一個鐵甲将軍正是黃來福,他騎在馬上冷眼看着潰敗搖衆人,見到麻貴,他策馬向這邊奔來,麻貴松了口氣,正要招呼,卻聽黃來福厲聲道:“麻貴,楊鎬何在?”
麻貴一怔,顧不上理會黃來福語氣中對他的不客氣,大聲道:“經略大人己經先行往慶州而去了!”
黃來福冷哼了一聲:“廢物一個!抛師棄甲,置将士安危于不顧,老子看他怎麽死!”
他毫不客氣地在衆人面前喝斥楊鎬,聽得衆人都是一陣異樣的感覺。接着他冷冷的目光看過來,對麻貴喝道:“麻老将軍,楊鎬不通軍務,鼠輩一個,你軍馬勞頓數十年,難道不知道臨敵潰散,會斷送我數萬大明子弟的性命嗎?”
麻貴不由自主地避開了黃來福的目光,他自然可有大把的理由争辯,但造成眼前的情形,他作爲全軍最高武将,也是有大把的責任的。
他身旁的麻承诏欲于他分辯,麻貴罷了罷手道:“黃将軍責備得是,全軍如此,是我麻貴的責任,此戰後,老夫自會向朝廷上書自劾!”
他歎了口氣道:“不過眼下大軍撤退要緊,黃将軍,不若我們斷後,掩護大軍行進吧!”
黃來福長笑道:“撤退,爲何要撤退,我軍己攻下島山,盡占先機,此時撤退,不是前功盡棄?就算敵人援軍前來,區區倭奴,又何足道哉?麻老将軍,追兵己到,可否再與來福并肩作戰?”
麻貴看去,果見日軍密密麻麻的旗幟己是若隐若現,人數怕是有數萬之多,正是小早川秀秋領着島津義弘、鍋島直茂、小西行長等大隊人馬殺到。
而在日軍的前面,還有一些穿着白衣,狼狽逃跑的朝鮮兵,他們得到消息最晚,等明軍大隊跑後,他們才知道跑。
當下麻貴豪情湧起,他哈哈大笑道:“好,老夫曾與黃将軍在石溝并肩作戰,今日就算一起戰死,也算是馬革裹屍,死得其所!”
當下他傳令收攏潰兵,準備作戰,有山西軍在擋在前面,消息傳開,軍心大定,很快,潰兵都停了下來,麻貴紛紛便聚集了上千的人馬。
而這時,吳惟忠,高策,茅國器等人也收攏了兩千多人的騎兵回來增援,軍心更定。麻貴與黃來福更派出家丁,四出傳令,撤往慶州令己取消,嚴令後方的兵馬不得再撤退潰散,各營将士就地收攏兵馬,布陣防禦。
如此,路上逃散的明軍們紛紛整隊,軍隊慢慢整齊起來。不過經過清點,先前這一潰散,估計人馬相互踩踏,己造成了死傷千人的代價。
再看前面,那些朝鮮兵還是亡命逃來,不過見路口前的平川上有數千嚴陣以待的明軍士兵,很多人火铳口還對着他們,那些逃散的朝鮮兵見此情形,也是心下略定,他們知道眼下不得沖擊明軍大隊,便從旁邊奔逃過去,逃到陣地後,人人都是大聲痛哭,慶辛死裏逃生。
朝鮮都元帥權栗率着一些親将也是逃了過來,見到麻貴,他放聲大哭道:“麻老将軍,這是怎麽回事,爲何突然撤退?我好多兒郎們都沒有逃出來呢?”
權栗是聯軍中最慘的一部分,他此次領兵出來一萬餘人,除了一部分留在順天方向,在島山倭城周圍有五千餘人,眼下隻有千人随在身旁,餘者的人馬,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有很大一部分,還死在了日軍的追擊之下。
麻貴歎了口氣,好言相勸了幾句,黃來福厲聲喝道:“權栗,快給我退下,勿要擋着我的大軍陣地!”
權栗唯唯諾諾,忙領着親将們躲藏到陣地後去了。
眼下追來的日軍約有數萬人上下,而此時布陣的明軍約有五千人,其中黃來福的二千五百人是核心,餘者都是一些驚魂未定之人。
爲了最大的發揮效力,黃來福将軍陣卡在了路口前的平川之地上。以一千五百下馬的火铳兵站在最中間,此外還有幾十門的虎蹲炮擺在前面,餘者一千人的刀盾兵們都是策馬護在火铳兵的兩側,堵得嚴嚴實實,保證日軍不能從兩側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