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真琉璃廠專門燒造皇家琉璃器皿,擁有瓦窯數十座,每年燒造的琉璃器皿都是個天文數字。六月時,大明皇家玻璃廠在儀真琉璃廠旁成立。其廠内的匠工,自然是從儀真琉璃廠内選拔。
該廠由黃來福控制,自然是采用五寨堡似的工匠制度,月糧穩定,勤者獎,懶者罰,一時間,玻璃廠雖是設立不久,廠内的氣氛卻是一片生氣,與旁邊仍是依從匠戶制度的儀真琉璃廠形成鮮明的對比。很多儀真琉璃廠的匠工們,看到這邊的待遇,都是内心羨慕,希望能跳到這邊來。
此時,在玻璃廠内的露天大作坊中,正是人氣喧騰,熱浪逼人。在離那些瓦窯不遠的空地上,擺放着一張張的鐵桌子。每每玻璃熔融出窯後,便有數個匠工,喊着号子,将爐内滾熱的玻璃液倒在鐵桌子上面,然後幾個匠工,拖着粗大的生鐵圓棍子,在上面來回碾動着,很快玻璃展平後,便形成和桌面一樣的大塊。
如此一面平闆玻璃便成了,當然,經過碾平的玻璃雖然很大,卻并不光滑,還需要磨整。此時便又有幾個匠工過來,将平闆大玻璃放在鋪有厚氈的桌子上,并撒一層細砂,又放上另一塊玻璃平闆,通過推拉上面的那塊玻璃,細砂便将這兩塊玻璃磨平了。
不過這項工作看似簡單,卻需要五六個匠工連續工作一日以上,而且如此還不行,經過這樣處理的玻璃表面存在着細砂留下的無數紋路,還需要進一步磨光。匠工們用一種極細的礦石粉末和着水,用包有羊毛氈的小木闆來回磨擦幾十萬次,再用羊毛氈磨擦幾十萬次。如此,大塊的平闆玻璃便終于成了,而且如此繼續磨擦的話,将來這些玻璃還可以制造玻璃鏡子。
在一張鐵桌子旁,黃來福有幸觀看了平闆大玻璃的整個制作流程,不由心下感慨,這種手工業制造,還是太慢了,後世的玻璃制造,都是采用自動機器生産玻璃。稠厚的玻璃液不斷地從玻璃熔爐中流出來,經過碾壓,熱稠的玻璃液變成長長的玻璃帶,冷卻後,再用機器磨平磨光切割就成了,哪會如此的麻煩。不過想想,眼下是大明朝,有這個樣子,己經很不錯了,畢竟有着曆史的局限性嘛。
對于黃來福的感慨,他身旁的銀作局掌印太監當然不會知曉,他隻是眉歡眼笑的看着廠内的工人們,将一塊塊磨好的大玻璃輕手輕腳搬入倉庫内,每一塊大玻璃,都是等量重的銀子啊。
自七月下大塊玻璃研制成功後,推向市場,立時又是引起京師各界的一片轟動。黃來福以前就說了,爲了給黑暗的房屋帶來光亮,人們會想盡一切辦法的。玻璃觀之如水晶,雖然不如琉璃雅麗,但看上去還是一樣的高檔華貴,而且比窗紙或是牛角片亮麗得多了,在窗戶上裝上一塊玻璃,是多少的氣派?
一時間,雖說黃來福将大塊平闆玻璃的價格定得很高,然而購者還是如雲,不說京師的官員富戶們,争先以安裝玻璃窗戶爲榮,就是萬曆帝,都決定将皇宮内的所有窗戶全安上玻璃。而且不但京師,大明各處的城市富戶,也是紛紛訂購,造成了旺盛的需求,自然帶來了滾滾的财源。雖說這玻璃廠的大利都是歸萬曆帝與黃來福,然後銀作局掌印太監也是分得不少好處,自然是整天樂陶陶的神情快活了。
眼下在玻璃廠外面,就有不少商人在排隊等候,希望能第一時間搶到貨。而玻璃廠各地的定單,己經排到了年後。爲了早日得到貨,各地商人們是使出看家本領,就是銀作局掌印太監,也不知收到了多少人的紅包與宴請請柬。想想以前自己的蕭條生活,銀作局掌印太監就是感慨不己。
黃來福負手在廠内巡視了一會兒,最後作出結論:“玻璃廠的人手還是太少,需要大量增加,否則定單忙不過來。這事要抓緊,時間就是金錢……陳公公,這事情,就勞煩您老人家了。”
大明二十四監的宦官向來傲慢,不過在黃來福面前,這位銀作局掌印太監卻是臉上笑開了花,他道:“啊喲,黃軍門這是說哪的話,我們之間,還說什麽勞煩不勞煩的,黃軍門商請下來,咱家照辦就是。”
他笑靥如花:“說起來,咱家還要感謝黃軍門,要不是軍門設玻璃廠,又作出這大塊玻璃之物,咱家哪有現在的好日子?”
對于大明的皇匠來說,燒制玻璃,其實不是問題。論玻璃與琉璃的燒制,琉璃更爲不易,制作過程冗長,過程費時,選擇原料還嚴格,需要采用珍貴的天然琉璃石與琉璃母,後期還需要數十道工序精心打磨。所以在中國,琉璃是一種士大夫的品味文化,每一件琉璃品都有着極高的收藏價值與欣賞價值。
而玻璃的燒制便簡單了,隻需用砂石與堿在高溫下熔解便可,對于大明皇匠來說,高溫不是問題,他們有時燒制琉璃,需要的溫度比玻璃還高,關鍵的是思路問題。曾在儀真琉璃廠時,匠工們也無意中燒制出過小塊的玻璃,不過這些玻璃,論高雅不如瓷器,論溫雅又不如琉璃,要之何用?這種小塊醜陋的玻璃,又可以做到什麽用途呢?所以在中國,以前的玻璃無用武之地,就在這裏了。
還是黃來福站出來,教習了他們燒制與精磨大塊玻璃的法子,如此,自然用途滾滾。不說别的,就是全天下的大明百姓,如果窗戶上都裝上玻璃,這樣的财富,就是海量了。
效益是明顯的,六月剛設廠時,玻璃沒有研究燒制出來時,玻璃廠的匠工們,都需要靠黃來福的撥款爲生,人心惟危,眨眼到了現在,就是廠内普通的匠工,每月拿到的銀子,都在數兩之多,更不要說那那些高級些的匠工了,這怎麽不讓臨近的儀真琉璃廠匠工們羨慕萬分,都想跳過來做玻璃廠匠工?普通匠工如此,那些廠内的管工,監工,銀作局的太監們,也是每月分到不少好處,至于拿最大頭的萬曆帝,己是每天數錢數得嘴都合不攏了。
銀作局有掌印太監這樣說,黃來福自然是要謙虛幾句,最後他想起一事道:“陳公公,還有一事,現今我們玻璃廠效益大佳,不過也得居安思危,這售後服務,也得跟上去。我聽說許多客人們買了玻璃去後,卻是不會安裝,以至于鬧出許多笑話,以後這專門的玻璃安裝,我看我們廠内可以作出安排,并定一個妥當的安裝标準,公公你看可好?”
由于眼下的玻璃窗是個新潮的東西,黃來福又疏忽了一下,所以京師中各人的玻璃窗安裝,就沒個标準。黃來福聽說了,眼下京師中流行的安裝窗玻璃的方法就是,首先在窗上裝一張用錫制作的網,網上設計有一個個的圓孔,孔中間還有金屬絲,以便把窗玻璃上的柄拴住。
黃來福更聽說了,戶部尚書楊俊民也買了一些玻璃裝在窗上,同樣是用錫網拴住,由于京師這個地方經常有風,爲了避免窗玻璃被風吹落打碎,爲此,他給家裏的仆從們下了一個命令,每當他離開家裏後,立刻全體動員,将每塊窗玻璃都從窗上卸下來,放到庫房中保管好,隻有當他回來時,才能把它拿出來安裝。
這個消息傳出後,黃來福是笑倒大牙,不過有一天中,當他回到京師的父母府邸時,見到母親大人也是如此吩咐下人時,他便立時笑不出來了。
因此,如後世般定個統一的安裝标準,在窗上安裝活動玻璃窗,就勢在必行了。
聽了黃來福的話後,銀作局掌印太監有些不以爲然,心想眼下不是很好,自己隻管安心掙錢就是,何必管别人将玻璃買去後如何安裝了,這黃來福真是沒事找事。不過既然黃來福都這樣說了,陳公公也不好公然落他老人家的面子,當下含笑點頭道:“黃軍門想得真周到,便如此辦。……不過這安裝标準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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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十四年十月初三日,在與黃來福詳細商談後,萬曆帝又仿效大明礦務總局,成立大明稅務總局,命禦馬監左監丞張烨爲監丞,統管各地稅使之事。同時在初五日這天,他派出稅使張利,前往通州張家灣征收租稅,給以關防,規定每年征取銀四千兩,分爲四季,按季解進。不久,又命太監王朝督征天津。
京師立時騷動,百官們又是嘩然,紛紛上疏谏阻,萬曆帝不爲所動,還是謀劃着繼續派出稅使到各地征稅。而到了這天,黃來福也打定行裝,準備回甯武關了。他畢竟是山西總兵,邊鎮駐防重任巨大,每年的秋冬,各鎮的總兵都要忙着操辦防秋防冬之事,黃來福自然也不例外,離關這麽久,該回去了。
看黃來福離去,萬曆帝頗有些不舍,從五月到現在,自黃來福來京後,爲他操辦皇莊,開辦各樣的水泥廠,毛紡廠,玻璃廠,大超市等,每樣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爲他帶來了大量的财源。在萬曆帝心中,黃來福己經算是個全才,不但能行軍打仗,還能經營治國,實是國之能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