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寨堡的成功,讓一些人反思,他們的成功經驗,最終有人會借鑒。這其中的人等,就有東陽鎮的田之壟等人。當然,田之壟要這樣做,田家内部也是有過争議的,害怕大量重金的投入下,到時得不償失,而且使用大農場後,在樣農具的使用下,會有一些人力富餘出來,這樣富餘下的佃戶出路在哪?到時會不會引起什麽亂子,還有被别人在背後說閑話,說田家涼薄無情?
不過田之壟堅持這樣做,他有自己的看法。眼下在大明,北方糧食可說是永遠不足。由于人口增長,土地兼并,加上各樣災害頻繁,江南等地重商輕農的思想泛濫,北方的糧食越來越少,需求卻越來越大,可說種糧,在未來幾十年内都有美好的前景。
商品糧需求量的增長與價格的提高,刺激了北方許多地主及田莊主們去改變,眼下在大明各地,因爲佃農與家主關系的固定,所以多少年來隻是繳納固定不變的租稅,由于物價上漲,加上經常有各樣災荒,所以很多地方的地主收入相對減少,他們也在反思。
現在大明流民衆多,很多地方雇工興起,這些人,花費的工錢少不說,而且有利于人力的調度使用,那些興修水利,使用耕牛之事,雇工的使用便比佃農更得心應手。五寨堡的經驗,也讓他們得到靈感,田之壟就盤算過,如果依造五寨堡的經驗,将一部分佃農剝奪土地,招爲雇傭工人,雖然初期投入大,但幾年之内,便會收回成本,由于人力物力的集中使用,還可以有效地對抗天災。
田之壟很明白,五寨堡大農場采用的那些大規模排水、施肥、改良土壤等措施。還有五寨堡廣泛使用的播種機、收割機、打谷機等事物,大大地擴大了生産效率,如黃軍門所說的,自五寨堡在前,一個新的時代己經開始。從五寨堡回來,看看自家的田地,那類耕種,那些佃農,是多麽的遲鈍,田之壟決心改變了。
帶着這樣的心思,田之壟來到曬谷場上,看着場下各人憂心忡忡,心思各異的神情,田之壟卻是心硬如鐵,他咳嗽了一聲,道:“今兒叫各位叔伯來,是有些事情和大家商議。……大家都知道,眼下年成不好,我們榆次人稱晉地的魚米之鄉,卻也逃不過天災的橫禍,就在去年時,太原大旱,我們榆次,東陽等地,也是收成大減,很多人得不到溫飽不說,我黃家的租子收成也受到很大的影響……或許有人說,欠下的租子,等來年時交上,不過誰知道,第二年會不會接着有大災呢,如此這樣下去,我黃家的收成,隻會一年比一年減少。當然,這不怪大家,隻怪老天爺不開眼!”
看着衆人聚精會神的聽着,田之壟繼續道:“隻是讓人奇怪的是,天下如此,但在那晉西北的五寨堡,同樣也是大旱災,年末卻是大豐收,各位很奇怪吧(場下衆人騷動議論)。田某也是同樣奇怪,這幾年五寨堡的名頭一年比一年響,所以去年我忍不住去了五寨堡一趟。去了之後,才叫大開眼界,長了長識啊。人家種地,田頭一眼看不到邊不說,不管是播種還是收耕,都是用一種機器,足以抵得十人之用。他們的麥田澆水,是直接用大水車将水從河上提出,水渠還一路修到田間地頭。他們使的那些肥料,聽都沒聽說過,如此下來,就算是災年,又哪有不豐收的道理?”
“所以田某也很是心動,決意學習五寨堡的經驗。大家也知道,眼下我們東陽這種佃租的法子,大家各忙各的,你有牛,我沒牛,如何使用?要修一些河渠,單門獨戶的,又有什麽法子?要大家修,錢糧又如何出,都沒一個章程。大災來了,大家也隻得各顧各的,這樣下去,怎麽能不欠收呢?哪對抗得了天災呢?因此,眼下這種耕種租佃方式是需要改變了,如那五寨堡一樣。”
一個老年些的佃農道:“隻是田大少,改變租佃方式後,我等的田地還有嗎?要知道,我們現在有家口的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沒了田地,我們就活不了啊。”
衆人紛紛道:“是啊,是啊,求田大少仁厚啊!”
衆人見田之壟神情堅決,怕是改變不了他的意見,隻得無奈接受。而且那個什麽五寨堡大家也多少聽說過,一些說書先生曾有來唱過報,說起五寨堡的一些事情。其實大家也很奇怪,别人大災都是欠收,他怎麽卻是大災豐收呢?衆人想不明白,隻得歸功于五寨堡的主人黃來福本事好。田大少要這樣做,持論也正,大家想想也是可以理解。隻不過擔憂改變後,自己家内的活口問題,如果失去了田地,大家在東陽幾十年了,難道還要去背井離鄉不成?
田之壟道:“各位鄉親,我明白大家的憂慮,雖說現在東陽流民不斷,不缺乏耕地的人手。不過幾十年的鄉親,我田之壟也不是薄辛之人,田地改變耕佃法子後,原來的人,還都會雇傭,就算有些富餘下來,田某還要開辦一些作坊,同樣都會雇用,所以這點大家不用擔心。”
聽了田之壟的話,各人才放下心來。雖然從佃農變成雇工後,不知道前景如何。不過隻要有活做,有口飯吃,總有些希望,不管前途如何,大家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此後,田家的改變便開始了,鎮上很多人議論,各樣風言風語都有,許多人在看好戲。不過田之壟的決心不變。他将佃農身份全部變成雇工,先簽訂三年的契約。他統一安排,組織人手,先修各田間地頭的水利,修了許多水渠,挖了許多井,還買來了許多的五寨堡水車,還有大量的耕牛等。雖然投入錢财巨多,被一些人罵爲敗家子,不過田之壟并不退縮。
他又向五寨堡購買了大批的使用農具,還有種子及肥料等。此外,田之壟還對田莊的生産非常關注,從買谷種、浸稻種、買牲畜、置農具、下種、莳秧到收割,樣樣都參與管理。
他還買來五寨堡的農書,依造上面,對每樣作物的種植和管理都有了精細的安排,并按照月份、節氣、天晴、陰雨等,全年每月份的生産都作出了嚴格的規定安排。正月天晴時,便吩咐雇工們墾田、種桑秧、理菜麥溝、倒芋艿田、刮蟥等事。陰雨時,又吩咐雇工們修桑、刮蟥、罱泥、載壅、劈柴、治畦坂、修路等事。每月每日,每個雇工們都有自己的職責。
此外,他田莊裏種植的作物也是品種多樣,包括稻、麥、豆、菜子等。此外還有蔬菜,棗、桃、柿、櫻桃、桔等果品,木樨、桂花、紅花、竹、柏、桧、棕榈等花木。大部分賣出。單單他的田中,就有千餘畝地種紅花,每年賣紅花可收入八九百兩銀子。
東陽鎮河網多,田多窪蕪,田之壟還趁鄉民逃農而漁,田之棄弗的時機,賤價購買了大量田地。仿效五寨堡,将低窪處鑿爲池。開挖出來的水池百餘,全部畜魚。池上又築舍養豬、雞,魚食其糞易肥。又在旁邊較平坦一些的地方,種上蔬菜。光光這些收入,就是往常純種田的三倍。
讓原來佃農們放心的是,他們的身份轉爲雇工後,田之壟并不虧待他們。平日裏,夏秋一日葷,兩日素,幹活時,則每日連葷,春冬一日葷,三日素,幹活時同樣如此。而且葷日鲞肉每斤食八人,豬腸每斤食五人,魚亦五人。還有不論忙閑,每日還有三人飲酒一杓。這樣的待遇,雖然沒有佃農自由,但勝在穩定,工錢每半年結一次,也從不拖欠,極大的鼓舞了雇工們的勞動積極性。
這一年的秋收後,田之壟的莊田,明顯産量收營比旁人高得多,而且興修的水利,買來的農具等,以後還會有長久的收獲。看到這個樣子,原來冷嘲熱諷的周邊地主們紛紛心動了,第二年便效仿田之壟如此。沒兩年,整個東陽鎮都是如此。東陽鎮又影響了榆次縣,後來又影響了整個太原府。一股大農場浪潮,在太原各地興起。
……
萬曆二十四年(1596)二月十五日,春耕己經開始一段時間。從五寨堡一直到甯武等地,都是一片繁忙之中。不過十五日這天,五寨堡卻是出了一件事,影響巨大,引起了當地很大的轟動。
事情的主因是幾個五寨營軍士爲了一個營妓争風吃醋,雙方互毆,造成三死二傷的慘劇。發生這件事,衆人震驚,因爲五寨堡的軍隊,是出名的守紀律,軍紀好,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黃來福憤怒無比,他下令徹查,最後事情雖然解決,但有一點,還是引起黃來福的注意,就是這些互毆的軍士,全部都是沒有妻室之人。
經過深思熟慮後,最後黃來福下令解散營妓,将她們全部轉化爲紡織女工。最後他還下令來福營,五寨營,老營堡的軍士們,沒有娶妻的,限其一個月之内娶妻,五寨堡宣傳局給于必要的幫助。以後的五寨堡等軍隊,黃來福規定,當地人要參軍,必需持有五寨堡軍戶戶籍,而且必需有妻室,還需家屬住在五寨堡當地的人,才有資格參軍。
這件事情讓人不愉快,不過讓黃來福高興的是,就是五寨堡軍器局的燧發槍己經成功研制,并生産了一批出來。
原先的燧發槍制造思路是需要用齒輪,五寨堡軍器局内沒有相關的制造精密金屬齒輪的人才,所以遲遲沒有造出燧發槍。不過後來黃來福改變思路,不使用那類齒輪發條似的鋼輪,而是在擊錘的鉗口上直接夾一塊燧石,在傳火孔邊有一擊砧,射擊時扣引扳機,在彈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門邊上,冒出火星,引燃火藥,這樣便發射成功。
依這種思路,隧發火铳制造成功,黃來福将這種裝有撞擊式隧發機構的槍械稱爲五寨堡隧發火铳。五寨堡隧發火铳的研制成功,是一件值得大書的好事,以後火槍在風雨中也可以戰鬥了。而且火槍還少了裝填火繩這樣一個環節,射擊速度略快了一些。
不然,與鳥铳等一樣,除了引火結構略有不同外,隧發火铳與火繩槍餘者的構造是同樣的,制造時同樣需要那麽的時間,很難量産。按照大明傳統手法,一個工匠造一隻燧發槍的铳管,同樣需要月餘,就算将來有機械化,雖可以改善,但也無法完全解決這個問題。可能隻将鑽造铳管的時間,縮減到二周的時間内罷了。
不過隧發火铳的制造成功,是一個巨大的進步,黃來福下令大規模制造。
還有一事,從萬曆二十年黃來福開始聯合商賈們向塞外移民懇殖開始,到萬曆二十一年的大規模移民,又到今年的年初,己經有二十餘萬漢人移民塞外,特别是清水河及黃浦川河一帶,己經遍布移民點。各樣農場及居住地不計其數。許多漢人移民,超越這兩地,向河套餘者地方移民去,這些人開墾的土地不計其數。
今年初,新任的山西巡按孫宗良還專門調查了此事,他向上奏道:“今觀土默特、朔方諸塞外耕種,與我塞下不甚相遠,其開墾耕地近萬頃,耕具有牛有犁,其種子有麥有谷有黍。瓜、瓠、茄、芥、蔥、韭之類,種種具備……”
這些地方中,一部分是各商賈們與黃來福合股開辦的農場,黃來福每年有分紅。餘者移民之地,等三年期滿後,到時黃來福會向他們收取稅糧,這又是一大金礦。由于現在清水河及黃浦川河一帶移民衆多,黃來福己經決定在兩地之外開辟新的殖民地點,最好是控制包頭一帶,建立新城。
而且塞外安全的問題,也将提上黃來福的議程。清水河這個地方還好,離他們不遠的是三娘子土默特部,土默特部己經與黃來福連成爲一體,在羊毛收購上,大賺其錢,自然與移民們相安無事。不過黃浦川河一帶,那裏多是蔔失兔之族人的地盤,向來與漢人爲敵,每每騷擾大明國境不說,還将目光投向了這些移民的農場之地。在去年中,己經有許多漢人移民的居住地受到騷擾,一次一次地向老營堡的将士求助。黃來福承諾塞外移民的安全,所以有必要解決這個問題了。
二月二十日,楊巡撫忽然請黃來福到巡撫衙門大堂,商議事宜。
雙方行過禮,楊巡撫道:“今日請黃軍門前來,是商議出兵塞外之地,朔方虜人猖獗,每每擾我邊牆,因此三邊總督李厘大人決意對塞外用兵,以勁兵分三道出塞,襲蔔失兔營。他己經飛書傳檄延綏等地,到時一同出塞。也希望我山西鎮也一同出兵,以東西夾擊蔔失兔等族地。老夫己經同意,但不知黃軍門有何看法?”
黃來福精神一振,剛剛自己還想着怎麽去平定塞外蒙古人對各農場的騷擾,沒想到來了這個機會,真是磕睡碰到枕頭。當下他道:“楊公言重了,爲國分憂乃是來福的本分,來福唯楊公之命是從!”
楊巡撫非常歡喜,道:“那就好,那就好,黃軍門真是忠肝義膽,真是國朝之幸。”原先他還擔憂黃來福的意思,怕他不肯出兵,沒想到這麽順利!
當下黃來福與楊巡撫商議如何出兵塞外之事,按三邊總督李厘的意思,他部從西邊出擊,攻擊西套。延綏鎮從中部出擊,攻擊中套。山西鎮官兵從東邊出擊,以雷霆之勢,直擊蔔失兔大營。反正具體的戰略規劃,李厘大人己經搞好,楊巡撫也同意,到時黃來福隻需要認真執行就是了。這也是大明中後期的情形,文官負責戰略部署,武将隻管具體的練兵打仗。
不過黃來福看李厘、楊巡撫等人這個計劃也頗爲嚴謹,因此也沒有過多的意見。
事情決定之後,黃來福便開始準備,五寨堡等軍隊己經有幾年沒打仗了,聽了黃來福的動員令後,都是歡呼雀躍,士氣非常高。同時中,關于塞外的情報,也源源不斷地送來。
黃來福設立五寨堡安全局,該局除了有内務部門,專門掌控五寨堡各地安全,收集大明内外的情報外,還設有專門的軍隊情報局,利用貿易的商人們,在塞外收集各部落的情報,繪制各地的水源地圖等。眼下的黃來福,對周邊的塞外之地,己經了解得比眼下的大明邊将們,詳細了多少倍不止。
此次出兵,黃來福決定抽來福營家丁一千,五寨營将士兩千,老營堡将士兩千,共五千大軍,一起出塞,攻取東套蒙古各部落。同時黃來福還下令帶着五百隻隧發火铳随軍,由來福營家丁使用。
經過幾天緊張的調動,萬曆二十四年(1596)三月九日。這天,在五寨堡較場上,旌旗如雲,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強悍無比的鐵甲軍士們,這些都是出征塞外的将士。由于此次出塞的保密性,所以黃來福對于軍隊外,并沒有說什麽。
當然了,這些出征的将士是知道自己此行目的的。臨出發時,黃來福簡單地動員:“此次出塞,隻一個字:殺!殺光那些虜人的男人,搶光他們的女人,吃光他們的牛羊!”
他猛地拔出利劍,指向長空,大喝道:“我軍必勝,萬勝!”
場下的将士們熱血沸騰,同時抽出兵刃大喝:“萬勝,萬勝!萬勝!”
聲震四野!眼見如此軍威,在場的楊巡撫等人都是臉色蒼白。
※※※
萬曆二十四年初,總督李厘傳邀三鎮,以十二日分勁兵數道出塞,共襲蔔失兔營。東路山西鎮軍隊,以總兵黃來福領的五千人,直撲蔔失兔大營莽剌川之地。三月十五日,山西鎮軍前鋒江大忠,與敵部數千遭遇,擊之,斬四百九級,獲馬畜器械數千。
二十日,黃來福領軍在屈野川之地遭遇蔔失兔主力,敵有三萬餘人。雙方決戰,黃來福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蔔失兔元氣大傷,餘部如驚弓之鳥,抛下族人地盤,一直遠竄西亞。二十二日,黃來福領軍進入莽剌川,俘獲蔔失兔族人無數。
過了黃河,對面就是後世的包頭之地,爲絕後患,徹底控制該地,黃來福下令将該部男丁盡斬之,其妻女賞賜于将士爲奴,滅八千餘戶,并再移漢民十萬充塞,東套自此肅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