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歡快地在衆人面前穿梭着,此時已是到了顧雲娘的面前。顧雲娘正往口中塞着一塊溜雞片,聞言隻是不住點頭。
那五妹側頭看着顧雲娘道:“這位姐姐好漂亮,不知叫什麽名字?”
顧雲娘見她很有天真之意,加上稱贊自己漂亮,也對她很是喜歡,便笑道:“姐姐叫顧雲娘,妹妹你呢?”
那五妹道:“小妹叫渠秀荷,這邊人太多,姐姐你随我來,妹妹有話和你說。”說着自來熟地将顧雲娘拉起來,顧雲娘隻對黃來福說了句:“來福哥哥……”就被渠秀荷拉走了,留下在座各人你看我,我看你。
渠廷柱和渠良萬互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渠廷柱輕咳一聲,呵呵笑着對黃來福舉杯道:“小女就是這個性情,來來來,大少,老朽再敬你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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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黃來福正帶着顧雲娘在太原的街上走動着,還有旁邊的渠秀荷象出籠般的小鳥一樣,跟在顧雲娘身旁叽叽喳喳。
短短的幾天中,這渠秀荷就和顧雲娘混得無話不說,親如姐妹一般。二女的情形都比較相同,都是從小沒什麽玩伴,都是前面有幾個哥哥,家中隻有一個女孩,在家中都比較受寵。
黃來福帶着二女,聽二女在旁邊叽叽喳喳說着一些女孩的話,江大忠和楊小驢自是跟在三人身後,衆人都有些興緻勃勃的意思。
從22日到的太原,到今天已是第四天了。這幾天中,黃來福除了去太原都司府遞交了公文外,今天上午,還去拜訪了都指揮使劉甫玉大人,劉甫玉大人似對黃來福很有好感,接見黃來福後,還勉勵了幾句。這讓黃來福的心情很是愉快。而過了今天之後,黃來福也該起身,再前往京城了。
而聽說顧雲娘明日就要和黃來福走了後,渠秀荷頗有些不舍,她一個勁地要顧雲娘留下來,讓黃來福自己走就是,而顧雲娘則可留在太原陪她一起玩,等黃來福從北京替職回來路過太原後再走不遲。
聽了渠秀荷的話,黃來福也有些心動,顧雲娘跟他從岢岚州到太原本來就夠遠的了,再從太原到北京城,路上有近千裏路。她一個女孩子,長途跋涉,怎麽受得了?
不過這話和顧雲娘說了後,她卻堅持要和黃來福一起到京城去,至于渠秀荷這個新交的好友,等從北京回來後,在太原城内多陪她玩幾天就是了。黃來福說不過,隻好由着她。
幾人走在一個拱橋邊,隻見橋邊停着一輛破舊的馬車,黃來福正覺得這馬車有些熟悉,忽然見到一個男子正站在橋邊,正對着河道大喊道:“天道不公啊。”一個年輕的女人則抱着一個嬰孩,站在他身旁無聲地哭泣着。
路邊的衆人都拿看瘋子似的眼神看着這人,黃來福卻認出這個男子來,原來竟是那天在太原城外見到過的破落秀才周文棟,二人還曾以農商的話題進行了一番辯論。
黃來福走了過去,道:“原來是周兄,你怎麽會在這裏?”
周文棟轉過頭來,眼睛有些紅紅的,看了黃來福半天,認出了他來,勉強笑道:“原來是黃兄,人生真是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又在這裏遇見了黃兄。”
黃來福關切地道:“周兄出了什麽事了,怎麽會在這裏感慨落淚?”
周文棟長歎一聲,便把自己的事說了出來,原來他前幾天去投奔開綢緞莊的叔叔,打算做個帳房,本來這事早在半年前就說好的,周文棟一到,就會有工神作書吧。沒想到等周文棟到了後,這帳房卻早已招好了,他叔叔隻能讓周文棟暫時做個雜役的工神作書吧。
這帳房的工神作書吧,已經讓周文棟覺得有些落了自己讀書人的身份了,哪能還能做雜役?說了幾句,他叔叔倒是冷言冷語起來,這周文棟外表雖然很靈活随和的樣子,但其實内心還是敏感高傲,容易鑽牛角尖的性格。哪受得了叔叔的冷言冷語?一怒之下,便從叔叔家出來了,到了街上,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到哪去。
再想起自己的雄心壯志,和在叔叔家所受的氣,他便一時傷心感慨起來。
黃來福卻是心中一動,他那天和周文棟交談時,知道他對記帳很有心得,倒是一個人才,想起自己五寨堡帳務人士的缺乏,他說道:“周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五寨堡如今事業篜篜日上,周兄如有興趣的話,倒可到我五寨堡來,必可得到重用!”
周文棟疑惑地看着黃來福,道:“黃兄在五寨堡是?”
黃來福笑道:“那日沒有說,今日便解說一下,黃某便是五寨堡的代千戶,正要進京替職,等回來後,便正式領銜五寨堡的千戶一職。我五寨堡如今正大興各式農場,需要人材衆多,如周兄願到五寨堡,盡可一施胸中所學。”
周文棟忙對黃來福施禮道:“原來是千戶大人,是學生唐突了,隻是……”
他有些遲疑,結識了黃來福後,到了五寨堡,受重用是顯然的事,這也是好事,不過那五寨堡畢竟隻是一個小軍堡,又地處偏僻,哪有太原城來得繁華舒服,機會多?
隻是再想想,自己在太原,又能幹出什麽嗎?話說甯爲雞首,不爲牛尾。聽這位小千戶說,五寨堡正是百業皆興的時候,如果自己過去,等五寨堡将來發展後,自己也算是功臣了。将來的事業地位,顯然要好過在太原城内某處做個小小的帳房。
一時周文棟臉上神情變幻,遲遲下不定決心來。黃來福說道:“反正我要前往京城替職,周兄也不必急着現在答複我,最後的決定如何,可等我回轉太原時再說。”
他說道:“周兄現在住在哪?”
周文棟苦笑道:“現在學生和拙荊隻能住到客棧裏去了。”指着旁邊的一家客棧說了說:“或許晚上就會住到這兒吧。”
黃來福道:“好,等回轉太原後就來此尋你。”
他對楊小驢示意了一下,楊小驢從背包中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黃來福接過了,遞給周文棟道:“這些許盤纏,周兄收下吧,太原米貴,多些錢放在身上,總是好事。”
周文棟吃驚地道:“這……這怎麽使得……”
黃來福将銀子放在他手上,說道:“好了,收下吧,勿神作書吧兒女之态,記得我們的約定。”說着他哈哈一笑,帶着顧雲娘和渠秀荷二女,揚長而去。江大忠等人忙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跟上,留下周文棟呆呆地站在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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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90年6月27日,清晨。
黃來福帶着顧雲娘等人,又離開太原,啓程前往了京城。渠廷柱他們一直送出了城外,還有渠秀荷也來一起相送顧姐姐。
這些天中,渠廷柱一直殷勤地招待黃來福等人,卻沒提什麽要求,這讓黃來福頗感詫異,随後又暗想姜是老的辣,這渠廷柱越是如此,自己便越會感念他的盛情,将來的五寨堡糧源之事,自己肯定也會給他一些面子。
黃來福和渠廷柱之間當然隻是交易的交情,臨走時隻是客套地話别,但渠秀荷和顧雲娘二女卻象是生離死别一樣,哭得眼淚撲賴簌的,一個道:“姐姐,你要趕快回太原啊。”
一個道:“妹妹,你放心,我回太原後,馬上就會來找你的。”
聽得黃來福哭笑不得,心想這兩個女人,才相處幾天,怎麽要好到這個程度了?
從太原到京城,途經石家莊,保定府等地,約有千裏之路。就算騎馬,象黃來福等人這樣慢慢走,也要走十幾天的。算算自己,從10日離開五寨堡,不知不覺便過17天了,這時間過得真快啊。
一路上,衆人都是沿着驿道而走。大明很注意陸路交通的管理,全國縣一級及其以上的交通道路都有統管,确令暢通,并在沿途設置驿站。
整體來講,明代的交通還是比較發達的,以北京爲中心的稠密驿路交通網,輻射全國的四面八方,驿站密集。一般60裏或80裏置一驿,每驿備有馬30或80匹不等,小站則有少至5到10匹馬的,水驿則備船。
當然,此時的路,都還是沙石或泥土路,沒有什麽瀝青或水泥路,走起來,是灰塵漫天。衆人白天趕路,晚上休息,如沒有城鎮客棧,便休息在驿站中,當然,吃住都是要付錢的。張居正時,曾規定大明官員凡非公務等旅途費用,一律不得由驿站負擔,都要收取費用。黃來福還沒正式替職,加上又沒什麽公務,自然要自己花錢。
一路而去,顧雲娘他們是隻顧欣賞沿途的景色,黃來福還是細心觀察各地的情況,依他的觀察,沿途各地的農業情況都普遍不好,不過一路上,各式各樣的商業城鎮卻是到處可見,每個城鎮裏,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和衣着華貴的商賈夾雜,形成一種奇異的情況。
大明隻所以現在統治穩定,是因爲流民沒有達到一定規模,加上财政還能應付,每年的赈濟比較有效,加上江南的糧食源源不斷地從運河而來,就如一根充滿生機的大血管般,維持着大明的生機。而爲了維持這根生機,大明沿運河兩岸,特别是在京城和通州設置了許多倉廒糧倉,統稱京通二倉,每年儲存漕糧400萬石。
公元1590年7月15日。近午。
黃來福和顧雲娘等人,到了北京城外的會同館,這是當時設在京師的全國驿站總樞紐。到了這裏,意味着北京城,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