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黃千戶果然是年少英武,棟梁之材。”
看過厚厚的一疊禮單後,鎮西衛指揮使劉景春大人舒服地靠在套着軟墊的竹椅上,滿意地對黃來福說了一聲。他今年才18歲的愛妾齊楊氏正依在他的身邊,一邊爲劉大人輕敲着身子骨,一邊用一雙妩媚靈活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黃來福。
此時衆人正是在指揮使府邸的後花園之中,這後花園占地頗廣,一樹濃陰,一灣流水,頗有些江南柳條青黃的味道。庭角處有一株春梅正開得茂盛,院子裏彌漫一股幽幽的馨香。
劉景春大人今年五十七歲,頭發半黑半白,長得滿臉的橫肉,鼻子豐大,一雙眼窩深凹進去,看起去頗有一股蠻橫兇殺之氣,不過此時他神情倒是頗爲柔和,頭戴冠巾,身穿一件軟薄的直裰,舒服地靠在竹椅上。
他神情顯得可親,或許是黃來福獻上了近二百兩銀錢禮單的緣故,或許又是因爲顧千戶和顧世銀相陪的緣故。
其實,對于黃來福父子在五寨堡的神作書吧派,劉景春大人也是聽聞,如果是别的一個小軍戶,劉景春大人自然不會客氣,直接派人去将他的“勝利果實”占了就是。
可黃思豪怎麽說也是個千戶,而且在五寨堡根深蒂固,世襲近百年,也算是一個強悍的地頭蛇,大明朝軍隊實行大小相制,他一個指揮使要占一個千戶的産業,說實在,也是要費一些力氣的。
再說,黃來福很快又将成爲顧西堂千戶的女婿,這顧西堂可是自己的心腹,說實在,這也不好意思下手啊。況且,這黃來福看來去也頗爲識趣,知道要來獻自己這個指揮使大人的殷勤。一口不能吞,就細水長流撈些好處也不錯。
不過他的這些小心思很快被顧千戶說起的另一件事吸引了,越聽,他的眼睛就越是瞪圓了。
“事情就是如此,大人您看如何?”何千戶期盼地道。
顧世銀也在一旁道:“大人,如果此事成真,那每年我岢岚的獲利可是非常豐厚。而且,此事不但能獲利,還能大大解決境内的流民問題,還岢岚州一個太平之地,可說是造福于民,将來大人也或将名留青史。”
劉景春大人坐起身來,道:“等等,等等……”
他瞪着黃來福道:“來福,你說,這事情真的靠譜嗎?”
黃來福從容不迫地道:“大人不必憂心,卑職敢肯定此事對大人有百利而無一害。此事卑職已是反複思慮過,決對可以成功。大人也知道,這岢岚境内的牧場衆多,如大力飼養羊隻的話,決對是有利可圖,不單說這些羊肉,就是羊絨等物,也可制成非常多的物什出售,到時卑職敢肯定大人會财源滾滾。”
黃來福爲劉景春大人描繪了一副美好的畫卷後,又道:“大人不必出一錢一物,便可占二成的分紅,不動而坐收其利,還有……”
黃來福臉色沉重地道:“今年岢岚州又是年景不好,軍士們衣食無着,卑職見了心急如焚,恰好我五寨堡今年或許會有一個好收成,年底時卑職願獻上糧草數千石,以解岢岚之苦,願大人給卑職這個效勞的機會。”
“就是,老爺,您看黃大人這麽懂事,就答應他吧。”
劉景春大人的愛妾齊楊氏也在一旁嬌滴滴地撒嬌道,她收了黃來福獻上的一些極品綢絹,當然要爲黃來福說話了。而這些綢絹卻是當時渠廷柱渠老掌櫃獻給黃來福的,此次出門,母親楊氏就讓黃來福帶上一些,說是總會有用的,現在果然是用上了。
劉景春大人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臉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動着,半響,他終于歎了口氣:“好吧,看在黃千戶一片赤誠,願爲百姓謀利的份上,老夫便答應了。其實,此事上我們獲利多少是次要的,最重要是此事可爲民衆造福,各位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黃來福幾人贊歎道:“大人高風亮節,卑職等深感佩服。”
剛才劉大人心中往複盤算,按黃來福說的,他每年光在羊絨等物上就可獲利幾千兩白銀,而且聽黃來福的意思,以後五寨堡的月糧,他可以不用再解往五寨堡,這裏又可吃一筆。還有再聽黃來福的意思,不但以後五寨堡不再收月糧了,相反以後每年五寨堡還會孝敬自己幾千石糧食,這樣盤算下來,自己獲利就很可觀了。
或許,無意中增加了這麽多收入,以後自己每年就不用求爺爺,告奶奶的看知州的臉色了。和營兵糧秣全靠上頭拔給不同,鎮西衛軍士們的糧秣除了上頭拔給外,相當一部分是由地方支給,這地方是哪?就是岢岚州本地了。
吃别人的酸軟,每次拔給糧秣,那知州的态度都讓劉景春大人很不舒服,自己的品級可是遠遠超過知州呢。眼下或許可以自給自足,不用再看别人的臉色了。想到這裏,劉景春大人是當機立斷,答應了此事。
說成了此事後,衆人的關系也就更親近了一層,劉景春大人越看黃來福越覺得順眼,他心一動,歎道:“看來福這眉眼,很象我那去了的成兒,可惜了,他如果有這麽大,怕也是和來福差不多高了吧?”
說到這裏,劉景春大人抺了抺眼淚,頗有些期盼地看了黃來福一眼,他曾經有一個兒子,不過從小夭折了,這是讓劉大人最引以爲憾事的地方,而那個兒子死後,劉景春大人便再沒有過子嗣,眼下隻有一個侄子,今年才12歲,等過幾年後侄子替職自己的位子後,也不知震得住震不住手下這幫驕兵。而黃來福這個人腦子靈活,又很有些手段,或許……
顧千戶是老來成精的人物,當然明白指揮使大人的意思,他快速想了一下,覺得此事對黃來福有百利而無一害,他心神領會地對黃來福使了一個眼色。
黃來福自然明白顧千戶的意思,他也覺得此事對自己有利,忙上前道:“如大人不嫌棄的話,卑職願拜大人爲義父,日夜侍立大人身前左右。”
劉景春大人道:“這怎麽使得,這不是難爲來福賢侄了嗎?”
黃來福“真誠”地道:“若能一天到晚跟着大人,才是卑職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他一下子拜下,大聲道:“孩子見過義父大人。”
劉景春大人呵呵而笑,上前扶起黃來福道:“孩兒不必多禮,請起吧。”
黃來福順勢站了起來,劉景春大人握着黃來福的手呵呵而笑,神情親熱,顧千戶和顧世銀互視一眼,都是上前恭喜。
齊楊氏也站了起來,她水汪汪的眼睛瞟了一眼黃來福,掩口笑道:“今日是老爺的大喜之日,妾身便去吩咐下人們整些酒菜去。”
說着她對衆人裣衽行禮,袅袅娜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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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兒,你替職之事,爲父這邊絕對沒有問題,至于兵部那邊,到時爲父會手書數封,交于兵部中幾位與爲父交好的大人,想必你替職成功,是沒有問題的。當然,一些财禮之事,你也要送足。”
黃來福認劉景春大人爲義父,這是大喜事,指揮使府邸内自然是要殺雞宰鵝,大排筵席,顧千戶和顧世銀二人自然是在旁相陪。
喝到酒酣耳熱之時,劉景春大人便對黃來福這樣說道。
“多謝義父!孩兒敬義父一杯。”黃來福感動地道,一邊心情暢快地端起了酒杯,此次來指揮使府邸,真是事事讓人舒心啊。
“好好。”劉景春大人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笑道:“來,孩兒,我們一邊喝酒說話,一邊聽戲。”
粉牆藏不謝之花,華屋掩長春之景。此時衆人正是在府邸後花園一涼閣之上,閣旁垂楊徐徐,帶着舒服的涼意。而涼閣的窗口旁,正有幾個歌童唱着曲兒,真是“嬌喉婉轉”,聽得劉景春大人,顧千戶,顧世銀幾個搖頭晃腦。
此時大明各處的文人,特别是大明上層中的人物,都是愛聽傳于江南一帶的昆曲,這習俗自然也影響到了大明各地的軍官們,不論他們是聽得懂聽不懂,反正是人人愛附這個風雅。
幾個歌童唱後,劉景春大人賞了錢。他的愛妾齊楊氏也上前唱了幾曲,雖說此時唱戲的多爲男子,但她要唱幾曲,又有誰管了?
齊楊氏眼兒水汪汪的,一雙媚目不時瞟向下面各人,唱的是一曲《浣紗記》,幾個歌童則是在一旁以笛箫和弦樂伴奏。齊楊氏唱神作書吧皆佳,唱腔委婉細膩,喉轉聲音像蠶絲一樣的輕柔,頗有一種凄婉深邃的韻味。
聽得下面各人都是陶醉不已,黃來福微閉雙目,合着曲兒輕拍着。雖說此時昆曲的絕頂:《牡丹亭》還未出來,但此時齊楊氏唱的,也足以賞心悅目了。
黃來福以前隻是每天忙于種田喂豬等事,此時,才深深地感覺到一種享受沉醉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