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賈老賊久久不說話,冰雪聰明的全玖很快就猜出賈老賊的心思,便柔聲說道:“師憲,你不要誤會,我這次真的不是試探您,而是說的心裏話。我們大兒子的性格和脾氣太象我們倆了,他如果繼位,我是他的親娘,他不會對我怎麽樣,可你就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爲了你,也爲了你的一家,所以我才認爲你應該擁立昺兒。”
“可顯兒聰明早熟。又很有明君風範,放棄他,隻會是大宋江山的損失。”賈老賊痛苦的答道。全玖幾乎落淚,哽咽道:“虧你還自吹博古通今,難道你不知道自古明君多暴君這個千古不變的真理?以顯兒的性格,他即便知道你是他的親生父親,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倒是昺兒,性格柔弱乖巧,對你也十分尊敬,就算知道我們的事,也不會對你痛下殺手,起碼可以讓你有一個善終啊。
全玖難得的真心話,确實是全心全意爲賈老賊的将來着想,也飽含了她在内心深處對賈老賊的誠摯感情。聽到這些話,賈老賊感動萬分,不禁摟緊全玖,在她嘴唇上深情一吻,柔聲說道:“玖兒,你放心,這件事我會慎重考慮的。在我做出決定之前,你先不要把這個打算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全玖低下螓首,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今天散朝以後,……傻子就問過我的意見,我還沒回答他,等他下次再問,我就說你是先皇的托孤重臣,又是皇子的老師和朝廷首輔。應該首先征求你的意見。”說到這,全玖頓了一頓,輕聲說道:“至于怎麽選擇,你自己仔細考慮,你是兒子的親生父親,我聽你的。”
賈老賊更是感動,又摟着全玖深情熱吻,良久方歇,又深情對視許久後,兩人才互相幫助着穿好衣衫,默默無語的出分告别。全玖領着宮女侍衛回宮,賈老賊則繼續留在西湖半閑堂,一對最爲相配又情投意合的苦命鴛鴦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
送走了全玖後,李妴和梁薇等女這才聞訊趕到紅梅閣捉奸,早就懷疑賈老賊和全玖關系不對的李妴本想逼着賈老賊脫褲驗奸,可是看到賈老賊那擦所未有的陰郁表情,李妴最終還是沒敢動手,反而把其他姐妹勸了出去,留下一直沒有說話的賈老賊在房間中冷靜思考。
當夜,紅梅閣書房中燈光徹夜未滅…………
…………
第二天是鹹淳六年的五月初二。同時也是賈老賊和楊秋兒成親的日子,所以賈老賊早早就向趙禥告了假,恨透了早朝制度的趙禥也乘機休朝一天,派出太監頒布賞賜後就一頭紮進後宮脂粉堆裏就不再擡頭,臨安朝廷裏文武官員也幾乎跑到西湖葛嶺去給賈老賊道喜,溜須拍馬,一時間,半閑堂中再一次賓客雲集,勝過鬧市。可誰也不知道的是,就在葛嶺山下,一雙幼小的眼睛正遠遠盯着半閑堂的熱鬧景象,眼神中充滿妒忌和敵視……
“大殿下,時間不早了,如果你想去半閑堂親自祝賀,我們現在就得上山了。再晚的話,半閑堂裏官員更多,認出我們來的話就麻煩了。”向士壁之子、同時也是趙顯貼身侍衛的向洪傑低聲說話,向馬車上化裝成普通百姓的趙顯提醒道。向洪傑又重複一次後,趙顯這才回過頭來,冷哼說道:“不去了,文武官員包括左右丞相都去了,我還去幹什麽?還讓那些馬屁精以爲我也是去拍馬屁,争取讓賈似道擁立我爲太子。”
向洪傑苦笑,被劉濟豪安排到趙顯身邊的他經過兩年多時間接觸,可是太清楚趙顯對賈老賊的痛恨了。這幾年來,大宋江山的民政兵權幾乎全部落到賈老賊手裏,臨安、四川、兩淮和京湖四個最重要主力軍區被賈老賊經營得針紮水潑不進,幾乎到了隻聽賈老賊命令而無視趙禥聖旨的地步,剩下的廣南軍區和沿江軍區不僅位置和力量次要。而且也不敢對賈老賊有半點違抗,大宋土地上最有權勢的人其實已經是賈老賊,而不是皇帝趙禥。面對這樣的情況,先天不足又對賈老賊無比信任的趙禥倒是沒有任何意見,可對于同時繼承了賈老賊奸詐多疑性格和全玖貪權猜忌性格的趙顯來說,卻是比殺了他還要痛苦的事情——沒辦法,上一代的品種實在不怎麽樣。
“殿下,卑職認爲你最好還是去一趟的好。”向洪傑好心建議道:“李丞相昨天已經在早朝上提出了立太子的事,皇上也答應了。這就是說,現在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你絕對不能讓賈太師對你産生半分反感。”
趙顯低頭不答,隻是被向洪傑勸得有些心動。這時候,趙顯的另一個貼身侍衛、青陽夢炎之子青陽千快步跑了過來,把一份密封的書信雙手捧到趙顯面前,低聲說道:“大殿下,在昨天,賈太師的幾個心腹大概打探了一下文武百官對擇立何位皇子冊封太子的态度,這是他們統計的名單——大皇子在紅梅閣裏内線謄抄出來的。”
“幹得好。”趙顯誇獎一句,不動聲色的接過書信拆開,拿出三份名單仔細一看,一個熟悉的筆迹立即躍然在目——那是趙顯衆多老師中,其中之一的筆迹。看完那三份沒有半字修改的名單後,趙顯繼承至賈老賊和全玖的清秀臉蛋立即充滿了憤怒。恨得直咬牙,“一群馬屁精,知道立三弟對某人最有利,所以就趕緊來拍馬屁了!”
“大殿下,怎麽了?”向洪傑和青陽千不敢去看名單,隻是壓低聲音問道。趙顯閉嘴不答,隻是讨來火石火鐮,親自打火把那三份名單燒毀,凝視着三份名單緩緩化爲灰燼後,趙顯終于開口說道:“你們倆陪我上山,去給賈太師祝賀送禮。從小路上山進後門。别讓其他人知道。”
“遵命。”向洪傑和青陽千一起答應,忙從馬車裏捧出一個裝有十顆南海大珍珠的禮盒,陪着趙顯從小路登上葛嶺,其他的侍衛則留在原地等候。
賈老賊既然住在葛嶺,葛嶺上山的大路小道看守自然嚴密無比,趙顯一行三人一路走來,竟然遇到四起軍隊盤查,好在向洪傑和青陽千既是名門之後又是禦前侍衛,亮出身份後立即獲得通行,所以到得下午時,趙顯一行便從後門進到了半閑堂。
半閑堂占地面積很大,雖然前院熱鬧非凡,但後院卻靜悄悄的十分安靜,還有不少的空閑房間,在賈府家仆引導下,趙顯一行尋了一間僻靜寬大的房間坐下,喝着茶等待仆人通禀。片刻後,胸前戴着一朵大紅禮花的賈老賊便聞訊趕到,進門就要向趙顯磕頭行禮,“老臣不知皇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殿下恕罪。”
“老師不必多禮。”趙顯搶上前去攙住賈老賊,一張小嘴象是抹了蜂蜜一樣的甜,笑眯眯的說道:“老師你是禁城騎馬、劍履上朝的朝廷元老,學生怎麽敢當你的大禮?”說着,趙顯向向洪傑一努嘴,向洪傑立即将禮盒捧來打開,趙顯又指着珍珠笑道:“老師納妾,乃是大喜,學生年幼也沒什麽好孝敬的,前些日子學生在父皇面前背誦老師教的兵書搏得彩頭,父皇賞給學生十顆南海珍珠,學生借花獻佛孝敬老師,還望老師切莫嫌棄。”
“殿下厚賜,老臣愧不敢當。”賈老賊趕緊推脫。趙顯卻硬是把禮盒塞進賈老賊手裏,笑嘻嘻的說道:“老師千萬不要客氣,老師老當益壯。枯木逢春,學生這還要向老師恭喜,祝老師與師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些抱一個大胖小子。”
“多謝殿下吉言,爲了這兒子的問題,老臣可是頭發都愁了上百根。”賈老賊一笑,指着自己深陷的眼睛,語帶雙關的笑道:“就在昨天晚上,老臣還爲了‘兒子’的事情愁得一夜未睡,都熬出了黑眼圈。”
“老師切莫着急,老師對大宋忠心耿耿,神佛共佑,相信很快就能喜得貴子。”趙顯笑眯眯的說道:“而且學生還敢打賭,老師的公子一定十分孝順,讓老師老有所依,安渡晚年。”
“希望如此。”賈老賊發自内心的大笑兼苦笑,又客套幾句後,趙顯向賈老賊說道:“老師,學生微服前來道賀,不便在百官面前露面,不過這杯喜酒是一定要讨了喝的。學生想就留在這裏,煩勞老師讓家人單開一席,不知可否?到時候學生還要向老師敬上一杯,感謝老師的撫育之恩。”
“多謝殿下,還念着老臣的微末之功。”賈老賊滿口答應,“一會開席時,老臣先讓人給這裏安排一桌酒席,然後再抽空過來給殿下陪席。前面同僚,老臣先告辭了,還望殿下恕罪。”
“老師請自便,學生在此等候。”趙顯笑眯眯的答應,親自把賈老賊送出了房門。可賈老賊的背影剛剛消失後,趙顯臉上的甜蜜笑容也随之消失,坐回原位一言不發,象是想着什麽心事,向洪傑和青陽千也不敢插嘴。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賈府仆人還真送來一桌豐盛的酒席,又準備了酒水碗筷,換上新茶水便即退下,留下趙顯和向洪傑、青陽千繼續留在房中等候。直到此刻,趙顯才緩緩擡起頭來,命令道:“青陽千,去門口守着,别讓任何人進來。”
“是。”青陽千依令而行。趙顯則緩緩站起,一步一步走到酒席前,顫抖着伸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紙包,打開之後将包中藥物倒進酒壺,用力搖晃均勻。旁邊的向洪傑看得目瞪口呆,壓低聲音問道:“殿下,你這是幹什麽?這些東西你那來的?”
“還記不記得兩個月前,我曾經在臨安城裏的一個茶樓裏與人密談?這東西就是他給的。”趙顯冷哼着說道。向洪傑一驚,顫抖着問道:“殿下,那個人不是劉整逆賊派來臨安的細作嗎?他是想借你的手殺害賈太師!賈太師的身份非同一般,你可千萬不能這麽做啊!”
“原來,我是不打算這麽做。”趙顯平靜的說道:“但現在不這麽做不行了,百官爲了讨好賈似道,大部分都站到我年幼的三弟一邊。我在皇子中年齡最大,賈似道不會立我,隻有他死了,我才有希望。還好,這藥要到下半夜才生效,今天給賈似道敬酒的人肯定不少,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向洪傑本來還想勸阻,趙顯卻喝道:“我意已決,勿須多言!”向洪傑退後一步,表情猶豫的看着趙顯,不再多說一句。趙顯則又坐回原位,繼續閉目不語。
提心吊膽的等待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已經喝得臉紅得象猴子屁股一樣的賈老賊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剛進門就抱歉道:“殿下恕罪,同僚們實在是太熱情了,如果不是老臣找借口開溜,今天隻怕就沒辦法來給太子陪席了。”
“老師不必客氣,學生也沒等多久。”趙顯勉強一笑,親自提起酒壺給賈老賊斟上一杯毒酒,自己則拿起一杯茶水,笑道:“老師恕罪,母後管得嚴,不許學生成年前沾酒——學生以茶代酒,敬老師一杯如何?”
“殿下客氣,老臣可不敢當得一個敬字。”賈老賊大笑,毫不懷疑的接過毒酒,與趙顯的茶杯一碰。趙顯笑道:“學生恭祝老師與師娘舉案齊眉,互敬如賓。——老師,請了。”說着,趙顯把茶杯放到嘴邊,做勢要飲。
“多謝殿下。”賈老賊還是一副笑容,又是把毒酒放到了嘴邊……
“老師。”趙顯忽然又叫住賈老賊,放下茶杯強笑道:“老師,學生還忘記感謝你這些年的教育之恩,還有明裏暗裏替學生遮風擋雨,學生謝了。”
“殿下不必客氣,那都是老臣應該做的。”賈老賊哈哈大笑,又把毒酒一舉,笑道:“殿下,請。”
“老師……。”趙顯的聲音忽然有些顫抖,賈老賊放下酒杯,驚訝問道:“殿下,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老師。”趙顯猶豫了許久,這才重新斟上一杯茶水,勉強笑道:“老師,學生見你酒已經高了,一會肯定還有人要灌老師的酒,幹脆老師又喝茶,和學生碰一杯茶水如何?”
賈老賊楞了一下,緩緩放下酒杯,微笑着接過茶水與趙顯一碰,仰頭喝下。
“殿下請慢用,有什麽吩咐可以向下人吩咐。老臣還有客人要陪,隻能先告辭了,還望殿下恕罪。”賈老賊又向趙顯拱手告辭,趙顯勉強一笑,又把賈老賊送出了門口。待到賈老賊的背影完全消失後,向洪傑和青陽千才壓低聲音問道:“殿下,你怎麽又變主意了?”
“他是大宋北伐的希望。”趙顯緩緩低下頭,哽咽着說道:“從靖康之恥以來,我大宋君臣、漢人百姓屢受蠻夷欺淩,隻有他才能替我大宋一雪前恥,也隻有他,才能驅逐鞑虜,光複我漢家江山。我如果殺了他,這希望……就又要象嶽武穆那樣……破滅了。”
“殿下,那你當太子的事怎麽辦?”向洪傑和青陽千一起問道。趙顯苦笑,半晌才說道:“聽天由命吧,母後和他關系不錯,我去求求母後,也許還有希望。”
“殿下……。”向洪傑和青陽千一起哽咽,向洪傑偷眼看看房梁,緩緩說道:“殿下,微臣認爲你一定能當上太子。”
“對,誰也搶不去殿下的太子之位。”青陽千也這麽說道。
是夜,喝得站都不站不穩的賈老賊步入洞房,顫抖着掀起楊秋兒頭上的紅蓋頭,花燭下,美人如玉,賈老賊忽然淚水泉湧…………
…………
公元一二六九年,南宋鹹淳六年五月初十,南宋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力排衆議,當朝舉薦趙禥長子趙顯受封太子,趙禥允諾。五月二十八,趙顯正式受封太子,進位儲君。
公元一二七一年,南宋鹹淳八年三月初六,經過三年多時間的瘋狂備戰和輿論準備後,南宋太師、平章軍國重事賈似道率領文武百官跪叩午門,向趙禥遞交後出師表,請求全面北伐,立誓驅逐鞑虜,光複漢家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