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賈老賊如果不是真心接受我們投降,我這次就沒辦法活着回來了。”唐笑心情甚好,主動向熊耳抛了一個媚眼,也是壓低聲音答道。熊耳大喜過望,正要追問詳細時,唐笑卻揮手打斷,向城中的黑暗處指了一指。熊耳扭頭一看,正好看到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從黑暗處緩緩走出,汪惟正冷森森的向唐笑問道:“敢問熊夫人,深夜出城,所爲何事?”
“汪将軍,你認爲奴家去做了什麽?”唐笑冷笑着反問道。汪惟正勃然大怒,“我如果知道,還問你幹什麽?說,你是不是去向賈似道老賊投降了?”汪良臣也補充道:“熊将軍,熊夫人,如果你們又想向宋蠻子屈膝,那就别怪我們不客氣了!我們汪家和宋蠻子有不共戴天之仇,甯可戰死,也絕對不會向宋蠻子投降!”
“好,看來他們剛才沒偷聽到我的話。”唐笑松了一口氣。眼珠子一轉後,唐笑向汪良臣叔侄說道:“不瞞二位将軍,奴家确實是去見了賈似道老賊,也向他提出了投降。”
“你說什麽?”汪良臣叔侄大怒,一起拔出刀來,吓得熊耳也趕緊拔刀——不過卻躲到了唐笑背後。唐笑面無懼色,隻是微笑道:“兩位汪将軍不必動怒,先聽奴家把話說完——奴家是去向賈似道老賊投降,不過隻是試探賈似道老賊接受我軍投降的誠意,并非真正獻出降表。”
“那賈似道老賊是什麽态度?”汪良臣叔侄緊張追問道。唐笑搖搖頭,歎氣答道:“靠不住,賈似道老賊一向言而無信,雖然嘴上說接受我們夫妻的投降,開出了許多優惠條件,可我看他神色,并不象真心打算接受我軍投降的模樣,我們如果向他投降,隻怕人人死無葬身之地。”
“那是當然,賈老賊自己都親口說過,他隻會對漢人講信義,對我們蒙古人,哼,殺得越多越好。”汪良臣冷哼,順手收刀入鞘,對唐笑的敵意大減。唐笑點點頭,很認真的說道:“而且還有一點,賈似道老賊已經放出話來了,他接受誰的投降都可以——隻有兩位汪将軍,他絕對不饒!他還說,當年的苦竹隘之戰中,你們汪家把宋蠻子忠臣張實五馬分屍處死,将來他拿下成都之後,不管兩位汪将軍是否投降,都要把你們全家趕盡殺絕,全部用五馬分屍的酷刑處死,給宋蠻子張實報仇!”
“賈似道老賊真這麽說?”汪惟正的臉上肌肉抽搐,膽怯問道。唐笑嫣然一笑,答道:“如果汪将軍不信,大可以進宋蠻子軍營一看,賈老賊已經把宋蠻子忠臣楊立、張實、段元緒、王佐和王佐兒子這些人的靈位供上,準備攻破成都之後,拿殺害這些蠻子的蒙古大将人頭祭奠——兩位汪将軍,這些人可有不少是死在你們汪家人手裏噢。”
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面如土色,半晌後,汪惟正才也收刀,冷哼道:“賈似道老賊如果有本事拿到我的人頭,盡管來!哼,我們汪家是殺了不少宋蠻子,可我父親和三叔汪直臣,不也是被宋蠻子殺害的嗎?”話雖如此,汪良臣和汪惟正倒也完全放下心來,最不可靠的熊耳夫妻已經看穿了賈老賊的歹毒心腸和虛僞面目,這次終于可以和這對反複無常又軍隊最多的夫妻放心合作了。
“兩位汪将軍,奴家在賈似道老賊面前說需要三天時間考慮投降,目的是爲了脫身和争取時間。”唐笑嚴肅說道:“但賈似道老賊素來言而不信,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從現在開始,我們應該加強戒備,謹防賈似道老賊又來無恥偷襲。”
“那是當然,從今天起,我們輪流上城巡防,隻要我們萬衆一心,團結抗蠻,就一定能堅持到阿裏不哥大汗增援。”汪惟正豪氣萬丈的答道。唐笑又是嫣然一笑,柔聲說道:“是堅守,還是突圍,我們還得仔細商量一下。這樣吧,奴家明天在家中略備酒宴,請兩位汪将軍、兀良哈台大王和王丞相大駕光臨,共商抗宋大計。”
“夫人賜宴,小王一定應約。”黑暗處又傳來一個更加陰森的聲音。幾乎是在瞬間,無數火把亮起,兀良哈台和王鹗全身甲胄,領着一隊蒙古軍隊出現在熊耳夫妻左側。兀良哈台笑眯眯的向唐笑說道:“多謝夫人相邀,不知夫人上次招待小王的美酒荔枝綠可還有剩餘,小王十分喜歡。”
“大王好口福,荔枝綠正好還剩兩壇,屆時一定請大王享用。”唐笑吃吃嬌笑,眼角卻狠狠瞪一眼已經面如土色的熊耳,心說,“沒用的東西,兀良哈台和汪良臣的軍隊埋伏在城門旁邊都沒有發現!如果不是老娘聰明,見風使舵,現在老娘的人頭就已經落地了!”
……
天漸漸亮了,大概是斷了向賈老賊投降的念想吧,熊耳夫妻很難得的拿出了守城死戰的勇氣,親自上到城牆巡視城防,加固城牆,檢查守城武器,準備守城物資,鼓舞軍隊士氣,熊耳甚至還大聲向士兵許諾,“殺一個宋蠻子,賞錢十貫,當場兌現!一場戰鬥拿三個宋蠻子的腦袋,另加賞錢二十貫,還可以到軍妓營逍遙一晚上!”——要知道,這樣的重賞對一向吝啬的熊耳夫婦來說,簡直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啊。
“弟兄們,不用怕。”唐笑也沖着汪良臣叔侄的嫡系軍隊大聲叫喊,習慣了淫蕩的臉蛋上滿是嚴肅,“我們已經和阿裏不哥大汗取得了聯系,要不了幾天,阿裏不哥大汗的鐵騎就能兵臨城下,把外面的宋蠻子殺光殺絕,四川還是我們的天下!”蒙古士兵大聲叫好,口哨聲四起——吹口哨的,當然是和唐笑上過床的。
“王愛卿,你怎麽看?”兀良哈台冷眼偷看着熊耳夫妻的做作,低聲向王鹗詢問道:“這對狗男女,這次究竟能不能靠得住?”
“這次應該沒問題,這對狗男女已經走投無路了。”王鹗分析着答道:“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賈似道老賊就算有心想招降這對狗男女,也得考慮一下劉元興的意見,還有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他們手裏可掌握有至關重要的劍閣關——爲了這對狗男女而得罪劉黑馬餘黨,孰輕孰重,賈老賊心裏肯定有數。”
“這樣就好,這對狗男女總算變聰明了一些。”兀良哈台稍微放下心來,吩咐道:“這對狗男女邀請我們在中午到他們家裏赴宴,肯定是商量如何對付宋蠻子賈老賊,你想和說辭,不管什麽條件都可以先答應他們,隻要他們肯保護我們突圍返回大理就行。”
“大王放心,微臣省得。”王鹗滿口答應,又補充道:“還有成都糧倉,也得說服他們燒掉,否則這座糧倉一旦落到賈老賊手裏,賈老賊的大軍馬上可以順勢南下,三面包夾我們大理。”兀良哈台滿意點頭,這才踮到汪良臣叔侄身邊,屈尊降貴的主動套近乎——目的當然是說服汪良臣叔侄保護他逃回大理。
……
時光如箭,午飯時間轉眼就到了,雖說宋軍還在外面修建着圍城工事,沒有對成都采取任何攻擊行動,就連兀良哈台、王鹗和汪良臣叔侄都認爲宋軍不可能立即展開攻城,可一向小心謹慎的熊耳夫妻把美德發揮了極緻,先是又巡查了一道成都四門,留下梅應春等心腹将領控制城牆防務,這才滿臉堆笑的邀請兀良哈台等人赴宴。兀良哈台等人更是放心,與熊耳夫妻并肩返家。
進得熊耳府中,熊耳家的下人早在前廳擺下豐盛酒宴,後廳也擺下一桌更爲豐盛的酒宴,唐笑解釋道:“事關機密,參加密談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奴家自作主張,讓大王和兩位将軍的親兵在前廳用膳,我們在後堂單獨聚餐,不知大王和兩位汪将軍意下如何?”
“沒問題。”汪良臣叔侄和熊耳夫妻早就不是第一次單獨密談了,自然是滿口答應。兀良哈台和王鹗則狐疑的觀察一通熊耳府中形勢,發現并沒有埋伏軍隊,服侍酒飯的僅有普通侍女和下人,這才點頭答應。王鹗又抓個機會,在兀良哈台耳邊低聲說道:“大王,留意酒飯,熊耳夫妻吃什麽,我們就吃什麽。”兀良哈台微微點頭,深以爲然。
在主人夫妻的熱情邀請下,賓主在後廳密室各自坐定,熊耳先拿起一個酒壺,親自爲在場每一個人斟滿酒,舉杯說道:“大王,王丞相,兩位汪将軍,來,讓我們爲早日擊退宋蠻子大軍幹一杯。”說罷,熊耳揚頭一飲而盡,動作十分潇灑,兀良哈台等人也各自飲了。放下酒杯後,熊耳又提起筷子,指着宴上主菜清蒸甲魚笑道:“各位,請,我夫人給這道菜起了一個新名字——叫清蒸賈似道,讓我們每個人先吃一口賈似道老賊的肉,喝賈似道老賊的一口湯,吃飽喝足,再慢慢談正經事。”
“哈哈哈。”兀良哈台、王鹗和汪良臣叔侄四人一起笑出聲來,心說應該是清蒸你熊耳才對吧?不過這麽一來,宴會氣氛頓時變得輕松了許多,熊耳夫妻不斷勸酒勸菜,熱情無比,盛情難卻下,汪良臣叔侄盡情饕餮,兀良哈台和王鹗叔侄則不動聲色的小心注意,隻吃熊耳夫妻碰過的酒菜,其他的菜肴那怕再珍貴再美味也不去碰。
酒過三巡,話如正題,熊耳一邊啃着一隻熊掌,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大王,你勸我們放棄成都突圍逃往大理,能有多少把握?兩位汪将軍,你們堅持要堅守待援,可我們究竟有沒有把握堅持到阿裏不哥大汗的軍隊增援成都?”
“當然有絕對把握。”兀良哈台、王鹗和汪良臣叔侄四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同樣一句話。不過話說出口後,兀良哈台等人才發現了笨如狗熊的熊耳大當,果不其然,熊耳大笑說道:“想不到大王和汪将軍都這麽有把握,那可真叫我爲難了,到底要聽誰的好?”說着,熊耳轉向唐笑問道:“夫人,你的意見又如何?”
“問我的意見?”唐笑嫣然一笑,搖頭答道:“這個問題實在太艱難了,大王和汪将軍兩邊都各說各有理,實在讓人難以決擇。”說着,唐笑站起身來,款款走到汪良臣叔侄之間,雙手分别按在汪良臣叔侄後肩上,柔聲說道:“聽兩位汪将軍的,如果成功,成都城和成都糧倉都可以保住——可要是阿裏不哥大汗救援不及,宋蠻子又完成圍城工事,我們可是連突圍的機會都沒有了。”
“如果聽兀良哈台大王和王丞相的呢?”唐笑又微笑着走到兀良哈台和王鹗,也是雙手分别按在兀良哈台和王鹗後肩上,繼續溫柔的說道:“大王的意思是乘着宋蠻子還沒建好圍城堡壘,抓緊時間突圍——這招如果成功,我們是能夠保住性命,可這麽一來,我們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成都城和成都糧倉就得丢了。”
“丢了沒關系,等到本王回到大理重整旗鼓,一定幫你們把成都奪回來。”兀良哈台大言不慚的說道。唐笑妩媚一笑,用無比魅惑的聲音說道:“大王,不必焦急,其實奴家還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可以保住性命,也可以保住成都城。”兀良哈台大爲驚奇,脫口問道:“什麽辦法?”
“辦法就是——。”唐笑拖長聲音,忽然向熊耳一指。兀良哈台、王鹗和汪良臣叔侄條件反射的轉頭去看熊耳,熊耳則猙獰笑道:“辦法就是,拿你兀良哈台的人頭去獻給賈太師!”
“什麽?”兀良哈台的驚叫話音未絕,背心已是一涼一疼,一個冰冷的硬物從背後插進了他的背心。兀良哈台驚訝回過頭去時,卻見唐笑已經從他的背心處抽出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唐笑迅速退出幾步,伸出丁香小舌,輕輕舔舔紅唇上沾染的人血,搖晃着匕首媚笑道:“大王,這把小刀真是幸運啊,先殺忽必烈的四川經略使劉黑馬,後殺大理國王兀良哈台——這麽光榮的戰績,足可以載入史冊了。”
事起突然,兀良哈台等人直到此刻才醒過味來,被偷襲的兀良哈台下意識的想跳起來把唐笑掐死,可身體卻絲毫不聽使喚,剛站到半截就摔回座椅。那邊熊耳則猛的跳起,一把掐住王鹗的脖子,把瘦弱的文官王鹗象老鷹捉小雞提起來,大笑道:“夫人,我抓了一個活的。”
“混蛋!”汪良臣叔侄勃然大怒,各自抽出腰刀時,卻覺得頭重腳輕,天旋地轉,又雙雙摔到地上。汪良臣掙紮着驚叫道:“毒!你們在飯菜裏下了毒!”
“别怕,隻是蒙汗藥——賈太師點名要你們倆的活口,我又怎麽毒死你們?不過你們的親兵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們的酒菜裏都有足夠毒死上百人的砒霜。”唐笑妩媚嬌笑,又向已經癱軟的兀良哈台說道:“大王,其實你也不用馬上死的。可你實在太聰明了,奴家吃什麽,你就隻吃什麽,你的武藝又那麽高,所以沒辦法,奴家隻好用這把塗過見血封喉的毒劍輕輕刺你一下——你到了陰曹地府,可不能怪奴家噢。”
“臭婊子!”兀良哈台痛苦掙紮着,罵出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最恨被人罵爲婊子的唐笑臉上變色,沖上前去揮刀,一刀割斷兀良哈台咽喉,本就中毒難救的兀良哈台怒目圓睜,砰然倒地,結束了他血腥的一生。
“你……你們會後悔的。”咽喉被熊耳掐住的王鹗艱難擠出一句,“就算賈似道老賊饒……饒了你們,劉元興也不會饒過你們……。”
“多謝王丞相關心,不過賈太師和賈夫人已經對天發誓,隻要我們拿着兀良哈台的人頭去投降,就赦免我們以前的一切。”唐笑得意媚笑,“王丞相好象還不知道吧?賈太師的新夫人,就是劉黑馬的女兒,賈太師除非是想放棄他好不容易在李璮之亂時建立起來的威信,讓其他人再不敢向他投降,否則就絕對不會動我們夫妻一根毫毛。”
……
“該用什麽辦法幹掉熊耳和唐笑呢?”與此同時的宋軍大營中,賈老賊正在搔着頭發發愁,喃喃說道:“如果熊耳和唐笑真的拿着兀良哈台的人頭來投降,倒也一件麻煩事。如果不接受他們的投降,以後就别想再有蒙古漢軍向大宋投降;如果接受他們的投降,劉元興和劉安鳳那邊就沒辦法交代,再想劉安鳳招降田雄和夾谷龍古帶也沒了可能。麻煩,麻煩,這對夫妻真是一對禍害,在鞑子那邊是禍害鞑子,到大宋這邊照樣禍害本官,頭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