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麽說成都的局勢撲朔迷離呢?因爲在這個面積僅有七千多平方公裏的平原上,竟然同時出現了宋軍、兀良哈台軍、忽必烈餘黨、熊耳叛軍和阿裏不哥軍五支勢力共同逐鹿,彼此間或戰或和,或敵或友或非友非敵,互相糾纏,互相算計,各有優劣長短也各有目的,其中宋軍和阿裏不哥軍這兩支主力地都有可能吃掉成都平原,也誰都有可能失敗——而成敗的關鍵,則在于宋軍能否堵住阿裏不哥軍踏足成都平原的大門!
和賈老賊預料的一樣,宋軍和阿裏不哥軍在江油摩天嶺确實打成了僵持局面,宋軍利用摩天嶺南面的九道拐有利地形,死死封住了阿裏不哥軍的下山道路,讓縱橫平原無敵手的阿裏不哥軍隻能望山興歎,無法下嶺一步。但萬事有利就有弊,九道拐讓阿裏不哥軍下不了山,同時也讓宋軍上不了山,上不了山就代表無法完全趕走阿裏不哥軍,雙方隻能一個在山下一個在山上對峙,等待打破僵局的機會出現。不過對遠道而來的阿裏不哥軍來說,長時間僵持對他們顯然更加不利,所以阿裏不哥軍的主将劉太平急得把摩天嶺上的諸葛武侯廟都給砸了,用信鴿一日三催逼迫熊耳馬上進軍摩天嶺,配合阿裏不哥軍趕走山下的宋軍——否則就連号稱不用補給的蒙古鐵騎也得餓死在摩天嶺上!
劉太平希望熊耳能夠盡快率領叛軍北上接應,敗退到德陽駐紮的熊耳和汪良臣又何嘗不希望早些把新主子接到家中供養?——可問題是賈老賊先發制人拿下了綿州,堵住了熊耳叛軍北上與阿裏不哥軍會師的道路。熊耳手裏兵力雖然稍多,可他南有兀良哈台虎視耽耽、東有氣紅了眼睛的劉元興随時撲過來給劉黑馬報仇,兩面受敵,又能拿出多少力量去開辟第三戰場,和出名奸詐的賈老賊争奪綿州?
九月二十五日,綿州伏擊戰結束後的第三天,駐紮在德陽的熊耳和汪惟正等人再一次收到從成都轉送來的劉太平飛鴿傳書平在信上非常憤怒的告訴熊耳——他這已經是最後一隻能飛到成都的信鴿了,而且他的軍糧最多隻能撐十天,十天再不能打破摩天嶺,劉太平的軍隊就得象蒙古軍西征那樣喝馬奶吃人肉過日子了!所以在這十天之内,熊耳不管用什麽手段得把軍隊開到摩天嶺下,爲阿裏不哥軍打開入蜀通道!
“十天?”熊耳哭喪臉,喃喃道:“賈老賊在綿州城有上萬蠻子軍隊摩天嶺也有六七千人,就我這點兵力,怎麽可能在十天内幹掉他們?”
“熊将軍,不要着急。”汪惟正較樂觀分析道:“阿裏不哥大汗的軍隊是最純粹的蒙古鐵騎,就算斷糧也可以靠馬奶馬肉堅持一段時間,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我們也不用直接去打易守難攻的綿州城,可以用輕騎繞過綿州城去打摩天嶺,在野戰裏我們甚至可以隻需要牽制住宋蠻子的軍隊,阿裏不哥大汗的軍隊就可以乘機殺下摩天嶺。”
汪惟正的主确實不錯算沒有完全把握也有一線希望,可熊耳熊大将軍是什麽人?熊将軍一聽說要去和宋軍硬拼上哭喪的表情立即更加明顯,爲難道:“我們的騎兵已經不多了算把成都的騎兵全部調來,頂天也就能湊六七千騎兵點兵力并沒有完全把握——要是行動沒能成功,賈老賊又斷了我們的後路,我們最後的本錢不就要丢光了?”
“得了吧,熊将軍,不是我說你,你怎老是這麽前怕狼後怕虎的瞻前顧後?”汪惟正有些發怒,不滿的說道:“打仗本來就是冒險,你不去冒險,怎麽有勝利?就象我們現在,如果不去接應劉太平将軍,我們暫時是安全了,可劉太平将軍進了成都平原,賈老賊回過頭來照樣把我們吃掉。”
“話倒是這個道理,可……。”熊起臉。正要再想借口推托時,依偎在熊耳懷裏不時向李德輝和汪惟正偷抛媚眼的唐笑忽然開口,唐笑問道:“相公,賈似道老賊用來騙你那封親筆勸降信,還在不在?”
“當然還在。不過夫人問這個麽?”熊耳惑地問道。
不等唐笑回答。汪惟正先大怒道:“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又想鼓動我們去投降賈老
“汪将軍。不用着急。我要那封信當然有用。
”唐笑向汪惟正抛了一個風騷無比地媚眼。又催促熊耳從行李中把賈老賊讓楊大淵送給李德輝地勸降信找出來。反複看了幾遍那封賈老賊地勸降信後。唐笑俏麗動人地臉蛋上露出獰笑。“妙啊。幸虧我突然想起這封信。否則還真沒辦法接應阿裏不哥大汗入川。賈似道老賊。謝謝你了。”
“夫人。你在說什麽啊?”熊耳、汪惟正和李德輝三個叛軍頭目都聽得滿頭霧水。唐笑則嬌笑連連。媚聲說道:“相公。汪将軍。表哥。你們三個仔細看這封信。在這封信上。賈老賊開出地勸降前提是要我們殺了劉黑馬——你們想一想。如果這封信送到了綿州鄰近地田雄手裏。他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做?”
“信上地署名時間是九月初八。是在我們幹掉劉黑馬地前十天。”李德輝不愧是自号小張良。眼珠才那麽一轉就明白了表妹地意思。分析道:“如果田雄看到這封信。他一定會以爲主使我們幹掉劉黑馬地罪魁禍首是賈似道老賊。再加上賈似道老賊殺了與田雄關系不錯地李進。田雄一怒之下。說不定會從劍閣出兵去打綿州!這麽一來。我們就可以乘着田雄牽制賈似道老賊地機會忽然出兵偷襲摩天嶺。接應劉太平将軍入川!”
“對,就是這個道,夫人不愧是女中諸葛,爲夫佩服。”熊耳一聽樂了,趕緊拍手叫好。汪惟正則比較冷靜,狐疑問道:“這能行嗎?先不說我們沒辦法把這封信送到田雄手裏,就算送到了天晚上我們可是打着迎接阿裏不哥大汗入川的旗幟幹掉劉黑馬的,現在又說是賈似道老賊主使我們幹的,田雄會相信嗎?再說田雄也不是笨蛋,前段時間他和夾谷龍古帶聯手大戰宋蠻子,他的軍隊也損失慘重有什麽力量去打綿州?”
“汪将軍,你說得雖然很有理,可你和田雄向來不對付——所以你不了解那個人。”李德輝奸笑答道:“田雄那個蠢貨最講義氣了幫好友夾谷龍古帶,他不僅出糧出兵還親自到最前線去和夾谷龍古帶并肩殺敵,後來潼川快要被宋蠻子包圍的時候,夾谷龍古帶向他下跪懇求才帶着軍隊離開——他對夾谷龍古帶尚且如此,更何況與他關系更好的劉黑馬?所以我敢斷言,隻要我們手段得當,挑起了田雄對賈似道老賊的仇恨,他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傻乎乎的去找賈老賊拼命!”
“再說了,挑撥雄攻打綿州還有一個借口。”李德輝得意洋洋的分析道:“田雄攻打綿州了可以給劉黑馬報仇以外,還可以起到圍魏救趙間接支援潼川的作用迫王堅解除潼川之圍西進支援賈老賊——隻要向田雄講明這個道理,就不怕他不去打綿州!至于我們打着迎接阿裏不哥大汗的旗号發動兵變幹掉劉黑馬的事雄身在劍閣又怎麽可能完全清楚?隻要我們一口咬定是賈似道老賊指使,又有賈老賊這封親筆勸降信做證田雄還會不相信?”
“言之有理,值得一試。”熊耳和唐笑連點頭,大聲附和——還是那句話,隻要這對夫妻不吃虧的事情,他們絕對樂意。汪惟正仔細盤算後也點了點頭,“不錯,是可以試一試,反正從這裏到劍閣快馬隻要兩天時間,時間充裕,就算失敗我們也沒什麽損失。”說完,汪惟正忽然提出一個新問,“可問題是,我們要找一個什麽樣的人把這封信送去給田雄?”
“汪将軍說得對,這是個問題。”李德輝很嚴肅的說道:“我們一定要找一個對熊将軍和阿裏不哥大汗忠心耿耿、口才好又膽大心細的人,這樣的人可不好找……。”說到這,李德輝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戰戰兢兢的向滿面微笑看着自己的熊耳、唐笑等人問道:“賢妹,賢妹夫,汪将軍,你們看我幹什麽?你們該不會想讓我去吧?”
“表哥,這個使者人選簡直太合你了——膽大心細口才好,又對阿裏不哥大汗忠心耿耿,我們這裏除了你還能有誰?”
“是啊,表兄,你去劍閣出使,我熊耳怕你出賣我這個表妹夫嗎?我們蒙古英雄那怕有深仇大恨也殺使者,你去劍閣送信也不會有危險,你盡管放心去吧。”
“李大人,末将也覺得你是最合适不過的人選,那天晚上你沒有直接參與誅殺劉黑馬,田雄就算再恨我們,對你也不會痛下殺手。——如果換我汪惟正去,田雄肯定就不會放過我了。”
“不——!”作繭自縛的李德輝慘叫起來,可熊耳、唐笑和汪惟正三人那會理他,一湧而上拉住李德輝就往外拖……
……
熊耳叛軍一夥在德陽城中商量如何借田雄的刀去
賊的同時,同樣不是什麽好東西的賈老賊留下張世親自率領兩千士卒押運着糧草也來到了摩天嶺大營。巡視了一圈摩天嶺防線感覺十分滿意後,賈老賊就在摩天嶺下與子聰商量起綿州軍情。賈老賊先向子聰叙述了自己關于多線作戰的擔憂,然後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你覺得熊耳和田雄這兩支軍隊,我們應該用什麽辦法穩住了他們?”
“熊耳狗賊反複無常,麾下又有許多類似汪良臣和汪惟正叔侄這樣的鐵杆漢奸,要想用利益穩住他無異于癡人說夢。”子聰沉吟着答道:“所以要讓熊耳不來侵犯綿州,最好的辦法無過于圍魏救趙武力迫使他撤軍。”
“大師的意思是——借刀殺人?”賈老賊眨着三角眼問道。子聰稍一點頭,獰笑道:“估計成都兵變和劉黑馬遇害的消息,也差不多該傳到劉元興耳裏了。小僧建議,太師立即給高達将軍去一封飛鴿傳書,讓高達将軍停止向簡州進兵,撤回普州駐紮;再給趙寶将軍去一道命令,讓他也停止攻打資州,回通泉駐紮。——這麽一來有了後顧之憂的劉元興鐵定回師成都,去找熊耳叛軍算帳!劉元興手裏的軍隊都是劉黑馬部的精銳,成都的地形又是易攻難守,汪良臣和梅應春一旦交戰不利,必然向熊耳求援耳也隻好乖乖的滾回成都去和劉元興拼命!”
“好,就這麽辦!”賈老賊一拍大腿,當即讓子聰代筆書寫命令自己用印了賈老賊又問道:“子聰大師,本官還打算給兀良哈台去一道命令,讓他從嘉定北上也去打成都,這樣借刀殺人效果更好一些。”
“萬萬不可!”子聰大吃一驚緊斬釘截鐵的否決。子聰解釋道:“兀良哈台,貪得無厭之豺狼!熊耳,反複無常之小人!此二賊若是湊在一起,就好比幹柴碰上烈火,奸夫遇到淫婦,指不定就玩出什麽花樣!屆時我軍一時之間無暇顧及成都良哈台鐵騎長趨入城,控制成都糧倉軍再想收回,那可就千難萬難了!所以小僧認爲是讓兀良哈台老實在嘉定呆着爲好,最起碼中間還有個紮魯忽隔着良哈台和熊耳就算想暗中勾結,也沒那麽容易。”
賈老賊盤算半晌,覺得子聰的分析很有道理,便同意道:“大師所言極是,既如此,就讓兀良哈台先在嘉定老實呆着,等我軍先控制了成都平原再慢慢收拾他。”說罷,賈老賊又補充道:“不過爲了謹慎起見,本官覺得田雄這邊也該下點功夫——如果能同時穩住熊耳和田雄,我們就輕松得多了。太師你再給本官出個主意,該怎麽穩住田雄?”
“老東西,越來越懶了,以前沒佛爺給你出謀劃策,你還不是照樣把忽必烈玩得死死的?”子聰有些不滿的在心中嘀咕一句。稍微盤算後,子聰微笑道:“田雄這邊好辦,想必小僧的師弟張通也已經把劉安鳳平安護送進了劍閣,田雄也應該已經知道了成都兵變的真相。太師你回城之後,可以在綿州城裏找一個投降的蒙古漢人官員,讓他以吊孝爲名去見劍閣與田雄見面,給劉黑馬的靈堂獻上祭品大哭一場,給劉黑馬追封一個大宋的官職,表示我們對劉黑馬被害的哀痛之情。再加上劉黑馬那個女兒在旁邊煽風點火,田雄肯定把矛頭對準阿裏不哥和熊耳,不會再沖着我們來。”
“也對,時間都過去四五天了,張三豐和劉安鳳就是烏龜爬也該爬到劍閣了,他們把成都兵變的真相一說,田雄再笨也不會把怒火發洩到我身上。”賈老賊仔細一盤算不禁啞然失笑——自己肯定是《曹操傳》和《安祿山史》之類的書看多了,結果變得對誰都不放心了。賈老賊一拍巴掌說道:“好,就依大師之計,本官回到綿州後馬上挑選使者。”
……
和子聰計議停當,賈老賊又把帶來的兩千軍隊留給楊晨煥軍,自己則率領百餘名親兵輕騎返回綿州。
因爲天色已然不早,賈老賊也沒什麽心情去欣賞路旁景色和在沿途的名山古迹處留下鬼畫符一般的墨寶,隻是率領親兵快馬加鞭的回城,可眼看道路就要走完一半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賈似道狗賊,納命來!”嬌喝聲中,路旁樹林之中忽然竄出一騎,馬上騎士手舞寶劍,殺氣騰騰的撲向賈老賊。本來貪生怕死的賈老賊因爲做惡多端怕遭報應,身邊随時都有上百親兵保護,自然不會把這麽一個敵人放在心上。但仔細一看後,賈老賊傻了眼睛——舞劍殺向賈老賊的人,竟然是本應該去了劍閣的劉黑馬之女——劉安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