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上的失敗還是其次,最讓忽必烈餘黨和阿裏不哥軍摸不着頭腦的是—在四川七萬戶中軍隊戰鬥力僅次于劉黑馬部、同時又對忽必烈忠心耿耿的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竟然主動撤離遂甯,自動放棄這個戰略要地。疑惑之下,四川七萬戶和阿裏不哥軍紛紛派出使者到潼川質問原因,尤其是距離潼川最近的劉黑馬更是震怒異常,當即派出心腹汪惟正至潼川質問原因。
這汪惟正出身于中原四大漢奸家族,乃是汪德臣長子,汪良臣之侄,因其父汪德臣在釣魚城死于王堅、張钰之手,恨宋軍入骨,對蒙古人則是忠心耿耿,事之如父祖。所以在得知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主動退卻後,立即殺氣騰騰的撲往潼川爲罪,夾谷龍古帶的主力軍隊甚至還沒抵達潼川城,汪惟正就已經趕到潼川南面的通泉,在大路上直接攔住夾谷龍古帶和田雄,質問二人爲何棄守遂甯。正在火頭上的夾谷龍古帶二話不說,馬上提刀來砍汪惟正這個劉黑馬心腹,還好田雄及時攔住,質問道:“你還有臉問我們爲什麽退兵?你可知道,劉黑馬那個狗賊已經投降了阿裏不哥,準備把四川獻給忽必烈大汗的敵人?”
“劉黑馬大帥投降阿裏不哥?這那跟那啊?”汪惟正聽得滿頭霧水,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夾谷龍古帶拿出賈老賊那封書信,順手砸在汪惟正臉上,吼道:“你自己看,這是賈似道老賊寫給劉黑馬的信!”汪惟正惑着揀起書信,隻看得幾眼,汪惟正就殺豬一般慘叫起來,“啊——!上當了!夾谷将軍,田将軍,你們上當了!這是賈似道老賊的離間計!”
“老子們上當?老子們上什麽當?”夾谷龍古帶破口大罵,“如果劉黑馬龜兒子沒有暗中投降阿裏不哥,那爲什麽不給我們發救兵?如果不是老子們當機立斷撤退,被宋蠻子圍在遂甯城,他劉黑馬就可以乘機迎接阿裏不哥到成都了!”
“誰說劉大帥沒給你們發救兵?”汪惟正捶胸頓足的大叫道:“你們自己派人去簡州打聽打聽,少将軍收到你們的求援信,馬上就集結部隊上路,後來聽說你們放棄了遂甯城,這才又按兵不動——簡州那麽多百姓都是親眼看到的,你們派人去一問就知道了!再說大帥如果真投降了阿裏不哥,打算把成都府獻給阿裏不哥,何必又派我來送死?”
“真有這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對視一眼,都發現對方的臉色已經蒼白得象一個死人一樣。不過田雄比較冷靜,說道:“好,我就暫時相信你的話,派人去簡州打聽消息——不過你不能走,免得你給劉黑馬報信做假。”汪惟正心中無愧,自然一口答應。
當下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立即将軍隊就地駐紮在通泉,并派出心腹至簡州打探。
四天後,令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差點吐血的消息傳來,他們的心腹仔細打探後報告說,劉元興确實組織了援軍增援遂甯,而且還是盡提簡州精銳全力救援,隻是收到遂甯失守的消息才按兵不動。聽到這消息,上了惡當的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先是把賈老賊的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然後又立即上書劉黑馬請罪,并去信簡州,約劉元興共同出兵兩路夾擊,企圖乘宋軍立足不穩之機,奪回遂甯這個戰略要地。但已經知道事情真相的劉黑馬果斷制止蒙古軍隊的反攻行動,下令夾谷龍軍退守潼川,劉元興和石抹不老分别死守簡州和普州,并召集夾谷龍古帶和田雄等人至成都協商。
……
又過了五天時間。八月二十日。夾谷龍古帶和田雄雙雙趕到成都向劉黑馬請罪。劉黑馬知道二人中計全是因爲對忽必烈地一片忠心。自然不會嚴加追究。柔聲安慰一番後。劉黑馬用極嚴肅地口氣說道:“有一個壞消息告訴你們。我們地細作昨天來報。賈似道老賊親自率領宋人五萬軍隊從重慶出發。走合州路北上遂甯。看他地架勢。十有**是想從遂甯直搗成都或者切斷我們和漢中地聯系了。”
“賈老賊不是去了金州嗎?這麽快就回來了?”田雄萬分疑惑地問道。劉黑馬一聳肩膀。答道:“開始我也很奇怪。不過仔細一想。又覺得去金州那個賈似道老賊很可能是假地。他故意讓佯攻金州地部隊打出他地旗号。把阿裏不哥地軍隊騙到金州。奸計得逞後。賈老賊這才突然露面。帶着主力
甯。乘着阿裏不哥無力南下地機會搶占成都。”
“調虎離山?!”田雄醒悟過來。恨恨道:“賈似道老賊。果然奸詐無匹。難怪忽必烈大汗都被他害死。區區一面旗幟就把我們和阿裏不哥騙團轉。生生在我們地防線上撕了一個大口子。”夾谷龍古帶則垂頭喪氣地說道:“我更慘。被賈老賊一封信就騙走了遂甯城。潼川沒了南面屏障不說。還連累了大帥地成都府防線。”
“懊惱無用。現在我們首先得想辦法守住成都、棉州和中這幾處要害。”劉黑馬揮揮手。讓夾谷龍古帶不要再提遂甯一事。田雄則擔心地追問道:“大帥。我們地兵力本來就不如宋蠻子。遂甯失手。我軍多處要塞都面臨危險。守備兵力更是捉襟見肘。這要是賈似道老賊又來一手聲東擊西或者調虎離山。我們還怎麽招架?”
“大帥。我們雖然危險。但你千萬别請阿裏不哥地軍隊進成都。”夾谷龍古帶嚷嚷道:“他們對四川本來就不安好心。要是讓他們進了四川内部。我們隻怕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劉黑馬背起手,在房間中轉了幾圈後,忽然說道:“其實在聽到你們中計讓出遂甯城的消息後,我突然産生了一個想法——我們拼死抵抗宋蠻子,到底有什麽意義?忽必烈大汗已經死了,察必皇後和真金太子也被俘了,我們連爲誰而戰都不清楚,還談什麽凝聚力?也正因爲如此,所以你們才會中賈老賊的離間計……。”
說到這,劉黑馬揮揮手,阻止夾谷龍古帶和田雄向自己下跪請罪,說道:“你們不用請罪,我并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我知道你們對大汗忠心耿耿,所以才會中計,但歸根到底還是一個關鍵原因——我們缺乏一根主心骨,所以你們才會懷我對忽必烈大汗的忠心,擔心我投靠阿裏不哥。也正因爲這個原因,耶律朱哥才回引狼入室,讓阿裏不哥軍進駐漢中。
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我還是首先找到一根主心骨,推舉他爲忽必烈大汗的繼承人,然後才能團結在他的身邊,抵抗來自宋人的侵略。”
“可太子已經俘了,大汗沒其他繼承人了啊?”田雄惑問道。夾谷龍古帶則警惕的看着劉黑馬,問道:“難道大帥你想推舉阿裏不哥?”
“當然不是阿裏不哥。”劉黑馬搖搖,又說道:“你們覺得穆哥親王怎麽樣?他是忽必烈大汗的異母弟弟,雖然隻是庶系,可忽必烈大汗與他畢竟是一父所生,與忽必烈大汗血緣最近,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他是最有資格大汗汗位的人。”
“穆哥王爺待人親切,與必烈大汗關系最好,推舉他繼承汗位,我贊成。”田雄第一個舉起手。夾谷龍古帶也點頭,“穆哥王爺是一直支持忽必烈大汗的親王,推舉他爲大汗,我也同意——可穆哥親王正在山西太原,我們又怎麽推舉他?”
“沒關系,我們隻要承認穆哥親王是忽烈大汗的繼承人,打出穆哥大汗的旗号就行。”劉黑馬斷然一揮手,說道:“然後我們派人到山西面見穆哥大汗,請他入川或者派出子嗣到四川主持大局,這樣我們就可以極大的穩定軍心民心,團結一緻對敵了。你們說說,我這個主意怎麽樣?”
“從目來看,這個辦法是最好的選擇。”田雄沉吟片刻,咬牙說道:“我同意,我們先遙尊穆哥親王繼承汗位,穩定軍隊和百姓民心——最起碼先讓士兵知道他們爲誰而戰,爲什麽而戰!”夾谷龍古帶見田雄贊成,仔細盤算後也點頭同意,劉黑馬當即拍闆說道:“既然你們都沒意見,那我們現在就幹,今天就把穆哥大汗的旗号打出去。至于紀侯和、張劄古帶和奧屯世英他們,慢慢再想辦法說服他們同意。”
經過短暫的商議後,南宋鹹淳三年八月二十日下午,最爲忠于忽必烈的四川萬戶劉黑馬、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三人率領本部軍隊在成都舉行登基儀式,遙尊忽必烈異母兄弟穆哥爲汗,繼承忽必烈汗位,打出穆哥大汗旗号。同時劉黑馬頒布檄文,号召散落在全國各地的忽必烈餘黨都尊穆哥爲汗,團結在穆哥身邊抵禦宋人侵略,伺機爲忽必烈報仇雪恨,并邀請穆哥親自或派遣代表入川,領導四川蒙古軍抵禦宋軍反攻。
消息傳開,對四川垂涎三尺的阿裏不哥暴跳如雷,發誓要把劉黑馬等人碎屍萬段。賈老賊則連連撇嘴,“現在才想起推舉穆哥爲汗,反應真有夠慢。晚了,你們早點請穆哥入川主持局面,也許還會給我制造點麻煩,可現在你們根本來不及了。”——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
不管怎麽說,劉黑馬、夾谷龍古帶和田雄三個手握軍隊地盤的萬戶遙尊穆哥爲汗後,确實起到
鼓舞軍心民心的作用,士兵最起碼知道爲誰而戰,百姓也知道了誰是領頭羊,誰是真命天子,成都府路、潼川、中和巴中等地軍民百姓士氣稍有提升。而掌握利州西路的張劄古帶和奧屯世英兩個女真軍閥經過反複考慮後,最終還是決定打出穆哥大汗旗号,四川的忽必烈餘黨凝聚力有所提高。
稍微穩定了軍心,劉黑馬立即着手組織抵抗宋軍的防禦工作,劉黑馬認爲——光憑他和夾谷龍古帶、田雄三人的力量,是很難抵擋住宋軍的全面反撲的,而阿裏不哥軍隊對四川不懷好意,如果邀請他們南下助陣,顯然隻會引狼入室,丢掉忽必烈已經爲數不多的地盤。所以在經過反複考慮盤算後,劉黑馬的目光逐漸定格到大理兀良哈台身上——兀良哈台是忽必烈舊臣,隻因害怕忽必烈追究他在潭州擅自退兵一事才**爲王,現在宋軍大兵壓境,與大理僅有一線之隔,兀良哈台如果不擔心宋軍摘帽采李子順手把他端了,那他就真是一個傻子了。
“能不能說服兀良哈台易幟?讓他也奉穆哥爲汗,和我們聯手抵抗宋人?”劉黑馬腦海中忽然又閃過一個近乎異想天開的設想,“以兀良哈台反複無常的性格,如果方法得當,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反正是碰運氣,去試一試就算失敗也沒什麽損失,可是派誰去和兀良哈台聯絡比較好呢?”
想到這裏,劉黑馬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個嬌美動人又風騷入骨的影子,心說,“讓那個騷們去試一試也不錯,隻要能保住四川這半壁江山,不管用什麽辦法都行。等到穆哥大汗入川主持大局,将來到了九泉之下,我也可以挺起胸膛去見大汗了。”
……
出乎幾乎所有人的預料,宋軍在控制了遂甯府了,并沒有急于求成,乘勝攻打成都的外圍城池,而是選擇了由賈老賊親自率軍五萬增援遂甯,一邊拓寬道路一邊清理航道,拼命往遂甯運糧草,擺出一副穩紮打的架勢。同時在金州一邊,宋軍那支神秘的軍隊也在金州和達州的交界處露出了真面目,數量不多,僅有區區四千人,其中兩千是騎兵,兩千是輕步兵,主将則是宋軍黨項籍将領高鳴——不過這四千人打的旗幟卻不少,除了賈老賊的帥旗外,還有上百面五百人編制的營旗,所以蒙古軍的細作才誤以爲這支軍隊足有數萬之衆。
被區區四千軍隊騙到金州,錯過了向南滲透的機會,阿裏不哥軍的主将脫裏赤自然是氣得七竅生煙,如果不是劉整死死拉住,脫裏赤還真想拉着自己的兩萬騎兵從金州南下,追殺這支深入敵境的宋軍孤軍。不過高鳴顯然是屬于得了便宜又賣乖的人,竟然又想辦法抓了幾個蒙古軍斥候,把他們的胡子燒光後放回金州,還讓俘虜給脫裏赤帶去了一封挑釁信。
衆所周知,胡子是蒙古武士的尊嚴,隻要被人一碰都是莫大侮辱,何況高鳴把蒙古士兵的胡子燒光?再加上高鳴那封把脫裏赤祖宗十八代操了個遍的書信,蒙古勇士脫裏赤自然是暴跳如雷了,“吹号,召集兵馬,随我去殺蠻子!”劉整趕緊拉住脫裏赤,勸道:“脫将軍,這是宋人的激将法,他們這是想故意引誘我軍去追殺他們,千萬不能上當。”
“追殺他們又怎麽了?”脫裏赤大吼道:“他們能把我們蒙古鐵騎怎麽樣?”那邊正發愁請神容易送神難的紀侯也鼓動道:“脫裏赤将軍,末将看貴軍完全可以放心追擊,宋蠻子的主力已經集中到了遂甯,達州這邊兵力比較空虛,還用擔心什麽埋伏?貴軍又都是騎兵,行動神速,說不定還能趕在宋蠻子做出反應前搶占達州,威脅宋蠻子的後方,從側面增援遂甯前線。
”
“有道理。”脫裏赤推開攔在前面的劉整,吼道:“我是主将,我決定追擊,你如果不去,就帶五千騎兵回漢中,接應劉太平的入川部隊!不過我如果打下了達州,這功勞你可沒份!”說罷,脫裏赤推開劉整,出營點兵出征而去。紀侯則在心中大叫感謝佛祖,“謝天謝地,總算把這幫瘟神送走了。”
“糟糕。”劉整撲到四川山川地形沙盤前,在沙盤上比劃分析,越分析劉整越是心驚膽戰,“不妙!宋蠻子總兵力超過十四萬,就算開往遂甯的八萬軍隊是真的,那麽留在後方的軍隊也還有六萬,除去押運糧草和鎮守各地州府的部隊,賈老賊至少還能出動兩萬機動部隊——如果高鳴這支宋蠻子真是誘敵的話,那麽脫裏赤很可能會吃大虧——本來這頭蠢豬吃虧不要緊,但是阿裏不哥大汗軍隊都在宋蠻子面前吃了敗仗,對四川七萬戶士氣産生的影響就難以估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