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隊抵達鎮江後就轉入了長江,并在建康小歇,賈老賊與前來迎接的沿江制置使杜庶密談一宿後,杜庶便讓長子杜鴻率領千餘名精銳軍士加入賈老賊隊伍,陪同賈老賊入川作戰。而後賈老賊一路晝夜兼程,又于五月初二抵達鄂州,并在鄂州與陳宜中、楊晨煥等宋軍官員将領會合——考慮到四川盆地擁有相當數量的平原地形,賈老賊還是決定從大宋騎兵中抽調五千騎兵入川參戰,以彌補宋軍步兵機動力不足的缺點。
鄂州會師後,料理完公事的賈老賊抽空和舊部叙舊,并眯着眼睛向楊晨煥笑道:“聽說你小子娶了史天澤的孫女?真有這事?長得漂亮不?”楊晨煥臉一紅,老實答道:“才剛剛定親,成親還早呢。她是史老将軍長子史格的次女,嶽父說我和史家有緣,就硬把女兒許配給我,我父母不在襄陽,曹将軍做主替我答應了,我才不得不娶。至于姑娘的相貌人才嘛,隻能算是馬虎——不過配我倒是綽綽有餘。”
“哈哈哈哈哈。”在場衆人被楊晨煥的謙虛實話逗得哄堂大笑,賈老賊也笑道:“說到緣分,你小子和史天澤還真是有緣,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洛陽吧?當時史天澤打斷了你一條胳膊,現在拿個漂亮孫女賠你,你這筆買賣還真賺大了。進了四川好好幹,等收複了四川凱旋而回的時候,本官親自爲你們主婚。”
“謝太師。”楊晨煥大喜答應,激動地模樣惹得衆人又是一陣大笑。被笑得不好意思的楊晨煥趕緊轉移話題,向賈老賊問道:“太師,我們騎兵這一次入川,是走陸路還是走水路?”
“爲了讓你們早些熟悉适應地形,你們走陸路入川。
”賈老賊用手敲打着桌子,皺眉說道:“過了夷陵就進三峽,三峽到重慶這段水路最是難走,本官這一次又帶了這麽多辎重,将近四百裏水路,真不知道要走幾天。”說到這,賈老賊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轉向行軍地圖,眉頭皺得更緊,喃喃道:“也不知道阿裏不哥地軍隊有多少進入了四川,又和劉黑馬一夥勾搭得怎麽樣了?這敵情不明,可是兵家大忌啊。”
賈老賊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一個多月前,阿裏不哥分兵突襲潼關,潼關守将廉希憲雖然拒絕了阿裏不哥軍招降,但因爲潼關已成孤城,又被阿裏不哥軍東西夾擊,廉希憲不得已選擇了棄關而逃,率領潼關守軍渡過黃河逃入山西,到山西去與忽必烈幼弟穆哥會合。阿裏不哥軍乘機奪取潼關,與關外地阿裏不哥軍和盟國察哈台汗軍會師,聲勢大張。其後因爲道路阻塞,宋軍對陝西情況兩眼一抹黑,自然不清楚阿裏不哥軍究竟有多少軍隊從秦嶺南下入川,将領又是那些,甚至連阿裏不哥軍是走子午谷入川還是走祁山入川都不清楚,所以賈老賊才會如此的憂心忡忡。
擔心再多也沒作用,沉吟片刻後,賈老賊命令道:“大軍明天出發,水陸兩路齊頭并進,務必在五月底之前抵達重慶,與王堅、高達二位将軍會師。”宋軍衆将各自行禮,齊聲答道:“遵命!”
從夷陵到重慶四百來裏三峽水路,賈老賊計劃用二十天左右的時間走完,自以爲是時間綽綽有餘了,可是真正到了宋代的三峽之後,賈老賊才知道自己還是低估了三峽的山高水險。三峽地江水水流急就不用說了,河道裏還有許多無數暗礁淺灘,很多地方甚至隻拿靠士兵人力拉纖,拖着船隻才能通過,賈老賊的辎重船既沉重無比又是逆流而上,其中的艱苦可想而知。過了夷陵才走了五六天時間,宋軍竟有四條辎重船擱淺和觸礁,所幸搶救及時才沒造成多大損失,逼得賈老賊不得不火速從江陵又抽調了一批船隻随軍聽用,分擔辎重船載重,又耽擱了不少時間。
水路難走。陸路更不好走。那開鑿于崇山峻嶺和懸崖峭壁之上地棧道最窄處僅有兩尺來寬。宋軍騎兵隻能下馬步行。根本無法乘騎。身上還得背着沉重地軍糧武器。其辛苦絲毫不亞于拉纖行舟地宋軍步兵。又這麽慢騰騰地走了幾天。賈老賊終于忍不住氣得破口大罵。“是那個王八蛋說三峽風光秀麗。千裏江陵一日還?這不是誤導後人嗎?一天走二、三十裏就個個累得要死。一天走千裏。他來走給我看看!
……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賈老賊在入川路上掙紮前進地同時。阿裏不哥地入川軍隊也在與子午谷棧道做着艱難搏鬥。不過阿裏不哥軍入川地時間要早上一些。又是輕騎入川速度迅捷。所以賈老賊才剛剛抵達巫峽地時候。阿裏不哥地軍隊就已經踏進了漢中盆地。在子午谷口紮下營寨後。劉整立即拜見了主将脫裏赤。與他商量奪取漢中地計劃。不曾想剛剛躺下地脫裏赤卻呻吟道:“明天吧。走了六百多裏山路。我身上地骨頭都快散架了。讓我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商量吧。”
“脫将軍。這可不是休息地時候。”劉整急了。解釋道:“興元府(漢中)乃是忽必烈最早地封地。忽必烈在這裏經營多年。勢力根深蒂固。守将耶律朱哥也是忽必烈地鐵杆舊部。對忽必烈忠心耿耿。我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否則我軍就危險了。”
“好吧。那你說怎麽辦?”脫裏赤想起臨行前也速台交代自己要多聽劉整地建議。便強撐着從床上坐起。劉整建議道:“末将認爲。我軍應該派一名使者去益水西岸地真符縣城求見守将。請他代爲引見耶律朱哥。向耶律朱哥解釋我軍來意。告訴耶律朱哥我們不是來攻打漢中。而是來幫助他們抵禦宋蠻子地侵略。力争讓耶律朱哥站在我們一邊。我軍在四川才有一處立足之地啊。”
“那好。你去安排吧。有結果了再告訴我。”脫裏赤一口答應。然後倒頭就睡。
劉整歎了口氣,趕緊出帳去安排使者呈獻書信,向漢中的忽必烈殘黨道明自軍來意。
不得不承認,劉整地這個安排确實做得非常及時,其實忽必烈軍的漢中守将耶律朱哥已經收到阿裏不哥軍入川地消息,并且集結了軍隊駐紮在真符,準備以逸待勞偷襲阿裏不哥這支疲軍。而劉整将使者派到真符城中表明來意後,耶律朱哥考慮再三,終于決定放棄偷襲行動,并且答應第二天在益水橋頭與脫裏赤、劉整談判。
第二天上午,耶律朱哥、脫裏赤和劉整三人會集于益水岸邊,爲了表示誠意,劉整力勸脫裏赤不帶軍隊,僅帶三四十名随從,脫裏赤是最純正的蒙古軍人,信奉不殺使者的天條,自然答應。而帶着大批軍隊預防意外的耶律朱哥見劉整和脫裏赤竟然隻帶了少許随從,驚訝之下對阿裏不哥軍敵意大減,也坐下來和阿裏不哥軍認真談判。
“耶律将軍,我們的來意,想必你已經很清楚了,但末将還是要重複一遍。”脫裏赤不擅言辭,談判自然是劉整擔任主角。劉整開門見山地對耶律朱哥說道:“襄樊大戰,忽必烈大汗被賈似道老賊詭計害死,忽必烈大汗的主力也全軍覆沒,數十萬蒙古勇士和色目勇士喪生于宋蠻子屠刀之下。而賈似道老賊不依不饒,又将主力西移入川,擺明了是沖着你和劉黑馬将軍而來——阿裏不哥大汗身爲忽必烈大汗胞弟,自然不忍心看到你們這些忽必烈大汗的舊部被宋蠻子屠戮,所以派我和脫裏赤将軍率軍入川,增援你們這些忽必烈大汗的舊部,而非爲了乘機奪取四川!在這一點上,還請耶律将軍明查。”
“并非爲了乘機奪取四川?”耶律朱哥可不是笨蛋,冷笑反問道:“阿裏不哥會有那麽好心?他真有那麽好心的話,當初就不應該篡逆叛變,和大汗争奪汗位,讓我們蒙古自相殘殺,導緻宋蠻子漁翁得利。”
阿裏不哥的死黨脫裏赤一聽不樂意了,馬上嚷嚷道:“篡逆叛變地是忽必烈,蒙古家法,幼子繼業,忽必烈是違反我們蒙古祖宗家法。”忽必烈死黨耶律朱哥勃然大怒,正要反駁時,劉整搶先說道:“耶律将軍,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現在忽必烈大汗已經架崩,他的太子也被宋蠻子抓走,就算是兄終弟及,阿裏不哥現在也是無可辯駁的蒙古大汗,這點你應該承認吧?”
“誰說我承認了?”耶律朱哥繼續冷哼。劉整微笑道:“好吧,就算耶律将軍你還不承認阿裏不哥大汗,但阿裏不哥大汗卻承認你是他的臣子,否則他也不會讓我們幫你抵禦宋人——耶律将軍,你不要忘記了,你是契丹人,和宋蠻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地契丹人!宋蠻子如果占領四川之後,可能會饒過漢人田雄,也可能會饒過紀侯,甚至可能會饒過劉黑馬——但絕對不會饒過你這個契丹人!宋蠻子抓住色目人後,通常是砍斷四肢慢慢折磨至死,耶律将軍你想嘗嘗那個滋味嗎?”
“你威脅我?”耶律朱哥臉色一變,站起來下意識的去摸刀柄。劉整卻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威脅耶律将軍?我與脫裏赤将軍才帶幾個随從前來,耶律将軍的大軍卻嚴陣以待,我還威脅耶律将軍,我發瘋了是吧?”
“那你爲什麽要說宋蠻子不會饒過我?”耶律朱哥有些洩氣,追問道。劉整大笑答道:“耶律将軍,末将恐怕隻
了你心中最擔憂地事情,所以你才如此恐懼吧?澶淵熙增币,大遼兩次欺淩蠻子朝廷,宋蠻子恨大遼入骨,這才有了宋金合力滅遼之事,耶律将軍身爲大遼皇族後裔,又是忽必烈大汗臣子,正是宋蠻子誅之而後快的人物——耶律将軍心裏,隻怕早就比任何人都清楚了吧?”
劉整地話字字句句,正好打在耶律朱哥心坎上,自從得知忽必烈戰死和宋軍重兵入川後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的耶律朱哥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良久後,耶律朱哥慢慢坐回原位,嘶啞着聲音說道:“那我如果投降阿裏不哥大汗,阿裏不哥大汗能原諒我以前跟随忽必烈地過失嗎?”
“關于這點,耶律将軍大可放心。”劉整向脫裏赤一攤手,微笑道:“在入川之前,大汗已經全權委任脫裏赤将軍接納四川的蒙古臣子,不管是誰,以前跟着忽必烈幹了什麽,隻要誠心歸順阿裏不哥大汗,阿裏不哥大汗一律既往不咎,他的駐地也不會變動,官職另有升賞。”
“是啊。”脫裏赤附和道:“在入川前,大汗已經給四川地七位蒙古萬戶準備好了官職,耶律将軍你是三萬戶,利州東路總管,允許世襲罔替。”
“允許世襲罔替?”耶律朱哥有些心動——漢中可是出了名的糧倉,其富庶可想而知。
劉整趁熱打鐵道:“耶律将軍,阿裏不哥大汗給你地條件夠優惠了吧?現在忽必烈大汗已經架崩,宋蠻子又不容于你,除了阿裏不哥大汗,你還能選擇誰?難道你認爲就憑你興元府一府之力,就能擋得住宋蠻子的大軍?”
反複考慮了良久,出于對漢人的懼怕和對蒙古人長期以來的感情,耶律朱哥還是咬牙說道:“好吧,我願意歸順阿裏不哥大汗。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們在興元府内不能燒殺搶掠,我還有一些存糧,可以提供給你們充當軍糧。”
“好,耶律将軍果然是聰明人。”脫裏赤和劉整都是大喜,拉着耶律朱哥的手連聲誇獎。劉整笑道:“耶律将軍放心,阿裏不哥大汗是爲拯救四川而來,又怎麽會禍害四川地蒙古百姓?不過除了軍糧之外,還有兩件事要請耶律将軍幫忙,一是給我軍安排一個駐地,二是勞煩耶律将軍替我軍聯系劉黑馬老将軍和其他幾位萬戶,我們蒙古人隻有團結起來,才能抵抗宋蠻子對四川的野蠻侵略。”
“駐地容易,真符之南有一座城池名叫西鄉,可以供二位将軍屯兵。”耶律朱哥耍了個心眼,又說道:“至于聯絡劉黑馬将軍他們更容易,我這就給他們寫信,請他們派出使者到興元府與二位将軍商議。”
“娘的,欺負老子不認識四川地形?讓老子們駐紮西鄉,擺明了是叫老子們替你抵擋從+州北上的宋蠻子!”劉整心中冷笑,臉上卻笑得萬分親切,與耶律朱哥不斷噓寒問暖,又在心裏說道:“不過也沒什麽,隻要老子們在漢中站穩了跟腳,後面劉太平的軍隊源源不絕開進四川,興元這座糧倉遲早還是我們的。”
……
經過近一個月地艱難跋涉,賈老賊的船隊終于穿過三峽,在六月初二這天抵達重慶,王堅、高達、應、文天祥和楊亮節等人一起出城迎接,賈老賊與他們見面後,連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馬上就劈頭蓋臉問道:“怎麽樣?阿裏不哥軍隊已經到那裏了?來了多少?”
“八天前的消息,阿裏不哥兩萬軍隊進駐西鄉,興元府守将耶律朱哥易幟,已經歸順了阿裏不哥,聽說阿裏不哥還有後續部隊準備入川。”高達答道:“另有成都那邊的可靠消息,劉黑馬、張劄古帶、奧屯世英和田雄這些蒙古萬戶都已接受阿裏不哥軍邀請,或是派出使者,或是親赴興元府,準備與阿裏不哥軍展開談判,商量建立聯盟抗擊我軍。”
“聯盟?”賈老賊的眉頭扭成了一個結,冷笑道:“一群烏合之衆,也想聯盟抗擊大宋?這回本官來了,看本官挑撥離間你們火并!”說到這,賈老賊又恨恨道:“好,讓他們鞑子和鞑子聯盟去,本官這回要聯盟西南地少數民族,看誰的聯盟更厲害?!師夔,本官記得你父親呂文德當年曾經到播州(今遵義一帶)聯盟當地少數民族,還成功說服他們和大宋聯手抗蒙,那事情你可清楚,給本官介紹一下詳細過程和情況?”
注:呂文德是在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