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前,剛從鄧州回到襄陽的呂文德将呂文煥叫到密室,開始兩兄弟臨别時的最後密談,待房中隻剩呂文德與呂文煥兩人時,呂文德開門見山的對呂文煥說道:“二弟,你這一次去四川接管泸州防務,除了要完成朝廷交給你的治理地方和鞏固防務的事情外,還有一件事至關重要,你務必要給哥哥做到----不能讓劉整活着離開四川。”
“爲什麽?”呂文煥有些驚訝,反問道:“大哥,賈少傅調劉整到臨安任樞密院都承旨,表面上看是升劉整的官,可實際上是削劉整的兵權----沒了兵權的劉整還能翻起多少風浪?咱們何必冒險除掉他?萬一事不機密落下把柄,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這你就不懂了----劉整到了臨安,比他在泸州更能威脅到我們。”呂文德冷笑道:“大哥我曾經當過四川安撫制置使,又和你經營京湖路多年,咱們兩兄弟在四川和京湖路的地方錢糧中做了多少手腳,咱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這事情賈少傅知道,不過咱們弄到的錢大部分用來填補軍費的開支虧空,所以賈少傅知道也裝着不知道;丁大全也知道,不過他沒證據,又有少傅護着咱們,所以丁大全一直拿我們沒辦法。可劉整就不同了,他知道多少?又有沒有我們的證據呢?”
“大哥的意思是。如果劉整手裏有對咱們兩兄弟不利的證據,那麽他到臨安這個權力機樞之地,難保不會對我們兩兄弟下手?”呂文煥大概明白了呂文德的意思。呂文德點頭,又獰笑道:“咱們兩兄弟和劉整在四川時就已經結下深仇大恨,心胸狹窄的劉整到了臨安,如果和咱們在朝廷裏的敵人互相勾結。把證據一抖,隻怕賈少傅也保不住咱們。”
“可這次升劉整地官是賈少傅做的決定,他如果知道了這事……。”呂文煥還是有些擔心,呂文德卻笑了起來,“你以爲賈少傅就不擔心劉整嗎?早在鄂州大戰的時候,賈少傅就曾在與我和高達閑聊時表示出對劉整的擔心,并且對鞑子大汗蒙哥繞過泸州直接攻打合州的舉動十分懷疑,隻是泸州孤懸在四川後方,賈少傅不敢随便動劉整而已。再說劉整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說實話不在我們兩兄弟之下,遠遠超過俞興那個蠢貨,如果放他到了賈少傅身邊立下功勞。讨得了賈少傅地歡心,咱們兩兄弟又将置于何地?其中的關節糾葛,你明白了嗎?”
“明白,那小弟該怎麽動手呢?”呂文煥終于下定決心,直接問道。呂文德沉吟道:“具體你去找俞興商量後見機行事吧,離開四川這麽多年,那裏現在的情況爲兄也不是很清楚。俞興比咱們兩兄弟還想除掉劉整,你去找他幫忙,他肯定會盡全力協助。最好是除掉劉整後把罪名栽到鞑子頭上。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會把這事做得漂漂亮亮,不留尾巴。”呂文煥答應,站起來說道:“大哥,如果沒其他的交代,那小弟就該上路了,衙内軍那幫廢物還在碼頭等着小弟。”呂文德一笑,又是站起來說道:“你去吧,爲兄還有公務就不到碼頭送你了。一路順風。對衙内軍那幫廢物稍微好一些,他們大都有權貴背景,咱們呂家得罪他們劃不來。”
與呂文德告别後,呂文煥領着他的三百親兵與衙内軍乘舟出發,輕舟簡行,順江直上重慶。因爲一路上所經過的地區全在南宋國土内部,所以呂文煥在路上基本沒出什麽意外----衙内軍除外,難得去四川,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位大爺都是抱定了玩遍沿途美女的決心。每到一個大一點的城鎮。三位大爺總是嚷嚷着要去逛妓院。還好呂文煥着急去泸州接任,好說歹說總算沒讓這三位大爺耽誤行程。
經過半個月的長途跋涉後。九月二十一這天,呂文煥和衙内軍一行終于抵達了重慶府,呂文德昔日舊部、四川制置使兼知重慶府地俞興不敢怠慢,親自跑到碼頭迎接了呂文煥等人,并在自家大院中安排了豐盛的酒宴和數十名美貌的歌女舞女爲呂文煥一行接風洗塵。不用說,黃藥師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位衙内軍老大自然是一頭紮進美女懷抱裏,大享齊人之福,呂文煥則和俞興客套了幾句便到書房密談。
“二将軍。劉整調回臨安地事。呂将軍可有什麽安排?”俞興比呂文德還要開門見山。剛剛進書房還沒關門就迫不及待地向呂文煥說道:“二将軍。千萬不能讓劉整那個兔崽子回臨安啊。他在四川這些年。沒少查訪我們地事。要是讓他在臨安得了勢。我們隻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在劉整離開四川之前。咱們一定得……。”
“噓。小聲點。門還開着呢。”呂文煥打斷俞興地話。又親自關上房門低聲問道:“這房間可靠嗎?有沒有出現過洩密地事?”
“二将軍放心。這個書房除了兩個可靠地仆人能進來打掃外。其他人誰也不許靠近。”俞興滿面堆笑地答道。呂文煥點點頭。坐到椅子上敲起二郎腿。緩緩說道:“大哥交代了。讓你和我聯手商量着辦。讓劉整永遠沒辦法離開四川。”
“大将軍英明啊。”俞興笑得嘴都合不攏----劉整進了權利中樞打算報複。那麽家族力量強大又根深蒂固還有賈老賊寵護地呂文德未必倒黴。在朝廷上根基極淺地俞興可就死定了。呂文煥又問道:“大哥地意思是。最好在除掉劉整後把罪名推到鞑子頭上。我在路上考慮了一下。覺得我們暫時不打草驚蛇地好。等我先接管了泸州防務。然後等劉整啓程趕往臨安。途經重慶地時候你再除掉他。你熟悉四川情況。你覺得這計劃可行嗎?”
俞興臉上微笑。心裏卻叫苦不疊。心說你呂文煥倒會推卸責任。在重慶宰掉劉整你倒不用承擔責任了。我這個知重慶府就難逃株連了。稍一盤算後。俞興找借口道:“二将軍。末将覺得此計有些爲難。成都淪陷之後。重慶已成四川總治府。境内各級官員衆多。其中不乏對我們心充怨恨之輩。劉整在重慶被殺。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抓到蛛絲馬迹。走露風聲。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俞興地話雖然是找借口。但也有幾分道理。剛剛升官地呂文煥也不想落下謀害同僚地嫌疑。對俞興地話自然覺得有理。呂文煥又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依你之見。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你到泸州就宰了劉整,這辦法最直接最方便。”俞興在心裏嘀咕----不過借俞興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直接說出來。俞興從書桌暗格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捧到呂文煥面前,低聲說道:“二将軍請看,這是鞑子成都路總管劉黑馬給下官的密信,咱們也許可以借劉黑馬的手除掉劉整。”
“劉黑馬。他爲什麽給你寫信?”呂文煥大吃一驚,忙接過書信問道。俞興微笑道:“上次劉整狗賊乘虛奪了南溪,害得劉黑馬被忽必烈降級罰俸,劉黑馬對劉整已經是恨之入骨。大家都在四川,劉黑馬多少知道末将與劉整地關系,就給末将送來了一封書信,要末将幫忙除掉劉整報仇!事成之後,劉黑馬願意獻給末将黃金千兩,隻是當時末将不知道大将軍的意思。所以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僅是讓他地信使留在城内,等二将軍決斷----當然了,如果二将軍同意,末将隻要三成。”
呂文煥細看書信,見劉黑馬在信上的意思與俞興的口述相同,确實是想與俞興聯手除掉劉整,呂文煥不免心動----如果讓劉整死在劉黑馬手上,那可就是再安全不過了。不過呂文煥也擔心這是劉黑馬的詭計。不過仔細一想發現這個可能性極低。劉黑馬就算是在欺騙俞興,到頭來所損失的人不過是劉整一人而已。即便拿不到劉黑馬承諾的黃金也隻是小事一樁。所以在盤算良久後,呂文煥終于開口道:“此計可行,你可以答應劉黑馬派來的信使,不過有兩點你要注意,第一是不能落于文字,一切都隻能以口頭承諾,以防劉黑馬将來拿着你地書信要挾于你。第二,讓劉黑馬先送一半地定金過來,考驗劉黑馬地合作誠意。”
“末将遵命,盡快給二将軍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俞興歡天喜地地答應道。呂文煥點點頭,又與俞興讨論了一些機密要事後,呂文煥便與俞興攜手回到正廳,恰好碰到黃藥師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人圍着一名特别俏麗的歌女在說着什麽。見呂文煥出來,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馬上嚷嚷起來,“呂将軍,你什麽時候去泸州?我們也要和你一起去!”
“泸州是小城,那比得上重慶繁華?你們去那裏幹什麽?”呂文煥有些心虛----領着這幫禍害一起去泸州上任,泸州地老百姓還不把自己給罵得狗血淋頭啊。還好黃藥師解釋道:“呂将軍放心,俗話說爲朋友兩肋插刀,我們既然送你入川,就不能半途而廢,一定要把你送到泸州才放心。而且我們也不是去泸州久住,隻是送你到泸州就回來。”
“除了送呂将軍到泸州外,我們在泸州還有一點私事要辦,所以請呂将軍一定要答應。”董平高和黎尚武也異口同聲的請求道。呂文煥心中納悶----這三個大禍害第一次到四川,能在泸州有什麽私事?不過呂文煥目光一轉盯到被黃藥師、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簇擁在中間的少女時,隐約便猜到黃藥師等人的真正目的----和在場的其他歌姬舞女相比,那名少女在容貌上簡直就是鶴立雞群,生得明眸皓齒動人異常,臉上還挂着晶瑩透徹的淚珠,更顯得楚楚可憐,就連呂文煥都看得有些心動。
“黃仙長,董将軍,黎将軍,這位姑娘怎麽哭了?”呂文煥試探着問道。黃藥師一抹眼角浸出的老淚,傷心的答道:“這位姑娘三年前從泸州來到重慶賣唱求生,從沒回過老家,想念家人而哭。我們見她可憐,就答應替她贖身,帶她回泸州老家去看望她地家人。”董平高也流着眼淚說道:“如果可能的話,我們想把她和她的兩個妹妹帶回臨安享福,讓她們姐妹三人有個着落……。呂文煥:“……,你們确定她沒有三個妹妹?”
因爲劉黑馬派來的使者就在重慶府城内的緣故,俞興當天晚上就把呂文煥提出的條件轉告給劉黑馬使者,使者不敢怠慢,忙用信鴿将消息發出,經過一次信鴿替換後,消息第二天正午就送到了正在成都府的劉黑馬書案上。劉黑馬覽信大喜,當即命令道:“馬上給使者回信,讓他答應俞興的一切條件。還有,讓人騎快馬把五百兩黃金和十顆南珠送到重慶交給俞興,十顆南珠就說是本将軍感謝俞興個人的。”
“遵命。”劉黑馬地軍中主薄答應一聲,立即下去安排。劉黑馬又把兒子劉元振叫到面前,将信鴿帶來的情報交給劉元振,低聲交代道:“馬上派人把這個送去給劉整的兒子劉飛,順便把大汗開給劉整父子的條件告訴劉飛。讓劉飛去說服劉整,等到俞興和呂文煥開始動手除掉劉整之時,也就是水軍大将劉整歸降我蒙古之時了。”
“父親,孩兒有話要說。”劉元振抱拳說道:“孩兒與劉飛有過接觸,知道他是個卑鄙無恥之人,雖能言善道卻給人與誇誇其談的印象,光憑他一個人,恐怕難以說服劉整歸降。”
“那你說怎麽辦?”劉黑馬知道兒子的能耐,也知道兒子在判斷力方面不在自己之下,便向兒子反問道。劉元振沉聲說道:“孩兒想要親赴泸州,說服劉整來降。如有可能,孩兒還可以借劉整之手除掉宋人重将呂文煥,爲大汗除掉此名大敵。”
“你親自去?不行,太危險了!”劉黑馬大吃一驚,一口拒絕道。劉元振微笑答道:“父親放心,劉整此人首尾兩端,久遭宋人排擠,又有俞興、呂文德加害在前,他不會傷害孩兒一根毫毛。兒子此去看似危險,實則安如泰山。”劉黑馬舍不得自己最得意的兒子去冒這麽大的危險,還是拒絕,最後劉元振急了,雙膝跪下說道:“父親,大汗對我父子恩重如山,孩兒此行實爲報答大汗天恩,即便爲國捐軀也雖死無憾,請父親應允。”(注1)
“好吧,既然你堅持要去,爲父就給你一個爲國建功的機會。”劉黑馬終于點頭,又流着眼淚囑咐道:“我兒,你雖然抱定爲國捐軀地決心,但你此行還是要小心行事,遇到危險時,要懂得随機應變。記住,熟悉水戰地劉整對大汗雖然重要,但你對父親來說,卻比劉整更加重要啊。”
注1:曆史上劉整投降蒙古之時,正是劉黑馬之子劉元振冒着生命危險孤身前去受降,事後又與劉整聯手打敗前來讨伐的俞興,最後敗于呂文德之手。雖然劉元振地漢奸行爲令人切齒,膽氣卻值得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