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後,一共七千五百石糧食清點無誤,順利裝入倉庫,但正如前不久還是王珂後勤官的胡俊所料,這七千二百石糧食中果然有五百餘石是黴爛陳糧,剩下的好糧中也有不同程度的摻糠摻麸情況,但胡俊并不打算深究----畢竟大家都是蒙古官員,平時裏擡頭不見低頭見,撕破了臉皮對誰都不好。何況眼下是青黃不接的季節,臨淮那邊的糧食也不富裕,爲了幫助胡俊安頓俘虜,臨淮駐軍已經是紮緊肚皮增援宿遷了,胡俊要是還在一些末枝細節上糾纏,别人肯定會說胡俊不知進退了。
安排好糧草的事情,胡俊很快把注意力轉移到軍隊增援的問題上,鑒于偷襲寶應計劃失敗導緻宿遷精銳盡失、僅剩下不到兩千二線部隊地特殊情況。爲了保證這批由主力軍隊骨幹組成的俘虜隊伍平安北上,忽必烈不僅從任城派來援軍,還命令臨淮駐軍也抽調出人手增援宿遷。确保俘虜隊伍的安全。所以胡俊第一件事就是将押送糧草到宿遷地蒙古千戶叫到面前,确認臨淮駐軍的抵達時間,那千戶拍着胸口說道:“胡将軍盡管放心,我們蘭将軍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隻要俘虜隊伍抵達淮河的時間一确定,臨淮的船隊就立即啓程,保證提前一天到達碼頭,協助胡将軍接收我軍被俘同伴。”
“如此最好。請代本将轉達對蘭将軍的謝意。”胡俊松了一口氣,叮囑道:“還有請轉告蘭将軍,根據路程和速度判斷,我軍俘虜隊伍大約在五天後、也就是四月二十六那天轉入黃河(注1),從任城趕來增援的曉古蘭将軍大約在三天之後就能抵達宿遷,時間緊急,我這裏兵力也不足,望蘭将軍早些做好準備,切不可贻誤了王爺的大事。”
“胡将軍放一百個心,末将一定如實轉達。::::”那蒙古千戶滿口答應。并率領押糧隊連夜趕回臨淮,次人返回臨淮後,又将胡俊的話一五一十轉告給蒙古軍臨淮守将蘭秀鴻。蘭秀鴻聞言微笑,“從臨淮走水路到楚州還要不了一天時間,還有兩天時間準備,竟然也叫時間緊急?”嘲笑完胡俊地經驗不足,蘭秀鴻還是命令道:“讓弟兄們做好一切準備,四月二十四清晨出發,不得有誤。”
命令一下,蒙古軍臨淮水軍立即開始忙碌起來。檢修船隻,裝載糧食武器,準備旗幟軍需,集結隊伍清點人手。但是在把這一切即将布置完的時候。淮河上遊卻忽然駛來一支龐大的宋軍船隊,氣勢洶洶的直接沖進了洪澤湖,同時與蒙古軍臨淮駐軍隔河對峙的宋軍盱眙水軍也傾巢出動,在并不十分寬闊的淮河河面上與新來的宋軍水軍會師,共同轉進洪澤湖,擺出了一副進攻架勢,密密麻麻的大小戰船一眼望不到頭,幾乎将半個洪澤湖遮蓋。消息傳到蘭秀鴻耳中。蘭秀鴻立即大驚失色。“上遊來的宋人水軍?是那裏的軍隊,他們想幹什麽?”
沒有人能回答蘭秀鴻地問題。緊張盤算片刻後,蘭秀鴻當即命令臨淮水軍全軍戒備,嚴防宋軍襲擊,并派出大量人手打探消息。可蘭秀鴻安排的斥候還沒有出發,宋軍的使者卻先來求見了,宋軍使者與蘭秀鴻交涉道:“蘭将軍,在下是奉大宋淮南東路沿江制置副使李應庚大人之命知會貴軍,我軍盱眙水軍奉大宋賈少傅軍令,将與杜庶将軍率領的淮南西路濠州水軍進行一次聯合訓練,地點位于淮河盱眙河段和洪澤湖水面,以鍛煉我軍水軍的做戰能力,對貴軍并不存在任何惡意。請貴軍保持克制,不要幹涉我軍水軍的實戰訓練。”
“水軍實戰訓練?”蘭秀鴻臉色嚴峻----實戰訓練可是随時可以轉爲真正實戰的,追問道:“那你們準備訓練幾天時間?”
“十天!”宋軍使者斬釘截鐵的答道:“在這十天之内,我軍絕對不會對貴軍發起任何進攻!但貴軍如果出兵幹涉的話,那我軍聯合船隊将堅決還擊,決不手軟!”蘭秀鴻眼珠亂轉許久,終于答道:“甚好,也請貴使轉告貴軍諸位将領,請他們遵守諾言,他們若是對我軍采取任何不利行動,我軍也将誓死反擊,以牙還牙!”
“多謝蘭将軍,小使一定如實轉達。”宋軍使者彬彬有禮的答應并告辭。宋軍使者剛剛離開大帳,蘭秀鴻立即咆哮起來,“賈似道老賊,卑鄙無恥,偏偏選這個時候在洪澤湖進行聯合訓練,分明是想牽制我軍,不讓老子抽出手增援宿遷!狗屁聯合訓練!老子要是把軍隊調走了,臨淮也就完了!”咆哮歸咆哮,蘭秀鴻始終不敢再抽調兵力東下給宋軍可乘之機,隻能一邊命令全軍嚴加戒備,一邊派人快馬趕赴宿遷,告知臨淮狀況。
宋軍突然在洪澤湖舉行聯合水戰訓練地消息,同樣讓宿遷守将胡俊嗅到強烈的危險味道,完全的不知所措,無可奈何下。胡俊也隻好一邊讓軍隊戒備,一邊派人通知正在火速趕往宿遷地曉古台部隊,同時也派出人手聯系正在北上地弘吉剌仙童。讓他直接與宋軍交涉。做完這一切後,胡俊才歎了一口氣,坐回座位上自言自語,“爲什麽偏偏是我?我隻是一個軍械官,王珂那個王八蛋被宋人殺了,找不到替換人選才把我提上來頂數,而且還要擔負這麽重要的任務,個個都說我運氣好。可他們那裏知道我地苦----要是那些俘虜出了意外,我的滿門九族也就完了。”
胡俊正自怨自艾間,門外進來一名傳令兵,抱拳禀報道:“禀報大人,城外來了一隊鹽商,共有兩百餘人,帶着五十輛鹽車請求進城。因爲大人下達了戒嚴命令,城門官不敢讓他們進城,派小人來向你請示。”因爲宿遷出兵偷襲寶應失敗一事,大怒的宋國斷絕了通往北方的鹽路報複。宿遷城内已經是鹽價飛漲,十鬥米換不到半鬥鹽,胡俊正爲鹽價和軍隊用鹽頭疼。聞得鹽路又通,胡俊立即精神大振,脫口問道:“太好了,城裏正缺鹽,真是雪中送炭。那些鹽商來自那個商号?”
“回大人,是揚州祥瑞号,帶隊的三掌櫃自稱還認識大人,是大人的老朋友。”傳令兵恭敬答道。胡俊一笑。“祥瑞号地三掌櫃啊,和本官确實是老朋友。五十車鹽一百五十石,足夠緩解城裏和軍隊裏地鹽荒了,告訴城門官。例行檢查後讓他們進城售鹽,再把祥瑞号地三掌櫃叫來這裏,本官也要向他買些鹽。”
大約半個時辰後,祥瑞号地三掌櫃被領到胡俊面前,老熟人相見分外親熱,胡俊先是問了鹽路複通的情況,這才知道宋國至今沒有向北方恢複供鹽,隻是祥瑞号在楚州積存的食鹽太多。不得以花了大錢走通宋軍楚州守将的路子。這才把這批鹽偷偷運到淮河以北。弄明白這些後,判斷鹽價還将繼續飛漲的胡俊當即拍闆以高價買下三十車鹽。其他的讓祥瑞号在宿遷市面上自行銷售。當然了,出于老本行的職業習慣,胡俊少不得讓祥瑞号的三掌櫃在交易文書上做些手腳,把實際交易價格提高三倍,賺幾個零用錢給兒子買糖吃。
正愉快交易間,開始那名傳令兵又慌慌張張的飛奔進來,胡俊趕緊把那份交易文書蓋住,問道:“又怎麽了?又有什麽事嗎?”那傳令兵滿頭大汗地大叫道:“将軍,大事不好了,城外忽然來了一支軍隊,是鄰近山東東路沭陽的駐軍,領軍的人是山東東路的大将鄭衍德,并要求面見于你。“山東東路的軍隊,他們來幹什麽?”胡俊這回是徹底吓破膽了,雖說胡俊官職不是很高,可他也知道山東東路的李軍隊幾乎已經是半獨立----離造反差不了幾步,李的軍隊突然出現在宿遷城外,兵薄将寡的胡俊豈能有不心驚膽戰之理?魂飛魄散下,胡俊趕緊讓祥瑞号的掌櫃先到客棧等待,自己領着一隊士兵匆匆趕往城門,到得城門樓上一看,城外果然有一支打着山東東路旗幟的軍隊集結,城下還有一名将軍勒馬大喊,“城上地人是宿遷胡俊胡将軍嗎?本将鄭衍德,奉江淮李大都督增援宿遷,請胡将軍快快打開城門,讓我軍進城駐紮。”
“增援宿遷?”胡俊面如土色,膽戰心驚的叫問道:“鄭将軍,宿遷并未遭到襲擊,沒有任何危險,增援宿遷談何說起?”
“當然是接應俘虜而來。”鄭衍德叫道:“大都督接到消息,說是王爺花重金贖回的俘虜即将回國,但有人在打這批俘虜的主意。大都督知道你手下地兵力不足,爲了保證這批俘虜的安全,大都督命我率軍五千前來增援,保護被俘士兵的安全。”
“媽的,你小子哄鬼啊?”胡俊心中大罵----宿遷城原來的守軍主力被王珂葬送在洪澤湖,剩下的全是些二線部隊,讓鄭衍德的軍隊入城,宿遷的防務等于就是直接交給鄭衍德了。心中大罵,胡俊嘴上卻客客氣氣地叫道:“鄭将軍,你和大都督地好意末将心領了,但你們是山東東路的軍隊,宿遷位于山東西路,你們未經行路總管和王爺同意私自越過邊境,末将十分爲難啊。”
“不需要你爲難,出什麽事有大都督負責。”鄭衍德毫不客氣地叫道:“你隻要打開城門,讓我們進城駐紮,然後讓我們協助你接待被俘将士歸來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胡俊再婉言拒絕時,鄭衍德幹脆發起火來,“姓胡的,你他娘的到底開不開門?老子們好心好意跑來幫你的忙,你不領情就算了,還連城門都不肯開,要是讓大都督知道了你如此對待他的軍隊,他一定會讓你舒舒服服的過下半輩子!”
“鄭将軍,請息怒,請息怒啊。”胡俊滿頭大汗的懇求半天,忽然靈機一動叫道:“鄭将軍,你看這麽行嗎?明天曉古台将軍的軍隊就能到了,他是王爺愛将,還有張文謙大人也将随軍趕到,他們有資格決定是否讓将軍參與接待俘虜的行動,請将軍在城外暫時紮營一夜,待到曉古台将軍到來,再一同進城如何?好在今天天氣不錯,露宿野外也不會十分辛苦。”
鄭衍德在城下盤算半天,終于點頭道:“好吧,我們就在城外紮營過一夜,等明天曉古台将到了,我再和他一起進城找你算帳。”胡俊松了口氣,趕緊叫道:“鄭将軍請放心,末将也是迫于無奈,待到明天曉古台将軍抵達後,末将一定向将軍磕頭賠罪。”話雖如此,胡俊心中卻是萬分奇怪,心說鄭衍德如果是充心不良的話,應該是搶占宿遷據城而守----否則他的步兵根本無法在野外擋住曉古台的騎兵,難道說鄭衍德真是爲了協助我而來?不過爲了謹慎起見,胡俊又命令道:“讓城裏的軍隊全部上城牆,嚴防鄭衍德的軍隊夜裏偷城,隻要挨過今夜,等到曉古台将軍的軍隊趕來增援,咱們就什麽都不用怕了。”
天越來越黑,駐紮城外的鄭衍德部隊生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隐約還能聽到士兵的打鬧嬉笑聲和俚曲小調聲,但宿遷城頭的蒙古守軍卻越來越是緊張----因爲越是天黑,就越是容易遭到襲擊。爲了謹慎起見,胡俊連城裏的衙役、民夫都調上了城牆,爲了就是保護城牆安全,城牆上***雖然不張,暗底下卻是氣氛無比緊張。
“将軍,城裏起火了。”越怕出事就越愛出事,快到子時的時候,宿遷城中忽然有火頭竄起,夜間風大,火勢蔓延極快,待到城牆上的守軍發現時,城中已是火光沖天。胡俊順着起火的方向隻看了一眼,立時吓得魂飛魄散,“天哪!是糧倉起火了!快去救火!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