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戰鼓聲由稀疏到密集,由單擊到連貫,到了最後,整個九谡山都回響起了宋軍隊伍震天動地的戰鼓聲音。聽到這聲音,正在山下艱難跋進的蒙古軍辎重隊士兵軍官個個摸不着頭腦,弄不清這充山遍野的鼓聲是從那裏冒出來的。說時遲那時快,道路兩旁的樹林、草叢、山坡和亂石等處雪花翻飛,無數宋軍士兵呐喊着湧冒出來,成千上萬支火箭騰空而起,鋪天蓋地的落到蒙古軍辎重隊頭上,隻在眨眼之間,狹窄的山路上便火光四起。
“敵襲!敵襲!***!敵人是從那裏冒出來的?”蒙古大将張柔又驚又怒,瘋狂呐喊大罵,“組織隊伍,快!保衛糧車!”可蒙古軍辎重隊伍正擁堵在狹窄的九谡山山道上,不要說組織隊伍迎擊了,隊伍就是前進後退都十分困難。不等張柔再做處置,兩旁山丘上又是一波火箭落下,同時小型便攜的投石機也開始發威,将無數原始燃燒彈火球抛落下來,火球外裹松脂内藏硫磺硝石,遇火即燃,落地即散,立時将山路化爲一片火海。更有那宋兵推下大量擂木和大石,沿着山坡滾落,聲若驚雷。勢不可擋,隻砸得蒙古軍士兵頭破骨斷,馬嘶人叫,擂木亂石更将道路堵塞多段,讓蒙古軍進退不得,被生生截成數段。
“繼續擂鼓,讓将士們把火箭全部放完。火球全部砸完。”呂文德站到山崖邊,大聲喝令指揮。命令繼續縱火的戰鼓不歇,敲打得益發迅疾猛烈,山路兩邊火箭與火球同樣不停落下。夜間風大,風借火勢,火助風威,直将九谡山山路化爲烈焰煉獄。隻可憐了山路上的蒙古軍士兵,既要防備無時無刻不在落下的緻命火箭。又得要冒火突煙搶救軍隊命脈糧車,更因爲措手不及間缺乏組織,慌亂之中自相踐踏,慘死在自家軍隊氈鞋下的死者無數。統管蒙古軍第二隊的萬戶侯張柔雖極力呼喊組織隊伍,無奈地形限制加之火勢太猛,隊伍組織困難,倉促間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反擊,無奈下張柔隻好向身邊的兩個兒子,命令道:“快,快向第一隊和第三隊報告情況。讓他們來救援糧車!”
“遵命。”張柔的第六子張弘繼與第十子張弘正各自催馬狂奔。冒着煙熏火燎分頭疾行求援,雖然戰馬奔跑間踏傷猜死無數倒地士兵,但張弘繼和張弘正此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慌亂無章時,蒙古軍隊伍内部忽然響起耳欲聾地叫喊聲,“不好了!宋人主力殺過來了!”“宋人的淮西軍和荊襄軍全部殺過來了,總兵力超過五十萬!”同時有無數身穿蒙古軍裝束的士兵四處奔走砍殺縱火。見人就砍。見車就燒,從内部把蒙古軍隊伍攪得大亂。也弄得張柔目瞪口呆。“那裏來的叛徒内奸?怎麽數量有這麽多?”
“父帥,父帥,大事不好了。”張柔的另一個兒張弘時帶着滿身鮮血,跌跌撞撞的跑來----他的右臂已經不見了蹤影,含淚向張柔大叫道:“父帥,回來那些戰俘反叛了,他們砍傷了我,正在四處殺人放火……。”說到這裏,失血過多地張弘時撲通一下栽倒,當場昏迷過去。張柔急忙命人将他救起時,他全身的血液已經流失大半,臉色灰白呼吸微弱,眼見不活。張柔狂怒,瘋狂大叫道:“賈老賊,你竟敢在交還我軍的戰俘裏做手腳,我與你勢不兩立!”
張柔猜到賈似道在交換戰俘時做了手腳,很可能是讓宋軍士兵假扮成蒙古戰俘混入蒙古軍隊,正面對着烈火濃煙和死亡恐懼的蒙古軍士兵卻很難想明白這點,往往他們剛看清大喊着沖過來自軍士兵時,來人地鋼刀已經落到他們頭上,無數穿着蒙古軍服裝的士兵一邊大喊一邊瘋狂砍殺,“别打!自己人!敵人在那邊!”每喊一句就是一刀落下,直殺得同伴頭暈眼花,不知道該如何分辨敵我。其實這些人至少有八成不是伍隆起等混入蒙古軍隊隊伍的宋軍士兵,而是混亂中爲了自保隻能先下手爲強的、貨真價實的蒙古士兵。這種混亂就象急性傳染病一樣在蒙古軍隊伍中迅速蔓延,造成越來越多地蒙古軍士兵爲了保護自己而選擇向同伴舉刀,濃煙烈火蒙蔽了他們的眼睛,死亡的恐懼和突然遭遇的襲擊混亂了他們的頭腦,對生存的渴望迫使他們瘋狂舞動武器自相殘殺,一時間,蒙古軍内部殺聲四起,而生死肉搏的交戰雙方,竟然絕大部分是同屬一支軍隊的蒙古士兵……
“果然亂了。”呂文德在山坡上發現蒙古軍已經被自軍内線徹底攪亂,知道機不可失,立即命令道:“舉旗,吹号,全軍沖鋒!”
“嗚----!嗚----!嗚-------!”綿長的号角聲吹響起來,呂文德的京湖路安撫使大旗也豎立到了山巅,已經射完火箭和抛完火球地宋軍士兵舉起刀槍,怒吼呐喊着從四面八方沖下。而身處亂軍之中地張柔看到那面旗幟,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呂文德?他不是撤軍回襄陽了嗎?怎麽會在這裏冒出來?”
其實張柔壓根用不着向解誠部和張弘範部求援的,因爲早在九谡山火頭剛起的時候,正在與宋軍主力對峙的解誠部就已經看到北面火光沖天,解誠立即驚叫道:“不好!九谡山突然起火,辎重隊肯定就意外了!”旁邊解誠的副将張榮實趕緊站出來,抱拳道:“将軍,糧草辎重乃是我軍命脈,不能不救,末将請令。願去救援張柔将軍。”
“好,你領騎兵一萬,趕快去救。”解誠下意識的點頭答道。但話音未落,南面宋軍軍中忽然鼓聲震天,悶雷般的馬蹄聲掩蓋而來,解誠臉上變色道:“糟!宋人地騎兵也開始沖鋒了!同時分兩路向我軍發動進攻,這肯定又是賈老賊地奸計!”黃藥師也大叫道:“孩子。宋人軍隊不知有多少,不能分兵了,先擋住宋人地騎兵沖鋒再說。”
“義父,那北面地張柔部隊怎麽辦?他可是帶着糧草辎重。”解誠緊張問道。黃藥師答道:“先探明敵情。查清襲擊張柔部的敵軍有多少,也許這又是賈似道的詭計,故意用小股部隊襲擊我軍糧草辎重,誘使我軍分兵去救,然後再集中優勢兵力攻擊我軍殿後部隊。”黃藥師的建議仍然具有很大的欺騙性。解誠再一次上當錯過救援張柔部的最佳時間----宋軍主力距離解誠部隊可還有四十裏距離呢,改爲命令道:“全軍戒備,原地防禦,嚴禁自亂陣腳。”
“報----!宋人騎兵調整方向,集中沖擊我軍右翼!”斥候飛報宋軍動向,解誠又是一驚,“我軍兩翼騎兵最少,宋人如何得知?”黃藥師趕緊建議道:“快派騎兵增援右翼,在平原上,三萬步兵都難擋住一萬騎兵沖鋒。”解誠情急中忘記宋軍騎兵新成。沖鋒威力還遠不如蒙古騎兵。隻是命令道:“張榮實,快領你那一萬騎兵去救右翼,切不可被敵人騎兵沖散我軍側翼。”
“遵命。”張榮實領命而去,他地部隊剛走不久。新的宋軍動向又被斥候送來,“報---!宋軍邛應部隊兩萬,沖擊我軍正面;後續宋軍主力,沖擊我軍左翼。”這會不用黃藥師說。解誠就直接命令道:“看來宋人的主攻方向是在我軍左翼。朱國寶,你領中軍騎兵去援救左翼。待我軍中軍吃掉邛應部,立即去救援你們。”
“殺啊!”騎兵在戰場上機動速度最快,張榮實率領的蒙古騎兵剛剛趕到蒙古軍右翼擺下陣勢,宋軍地騎兵就已經沖到不足十裏的位置,沒有了解誠和黃藥師的命令綁手束腳,頗具戰術頭腦的張榮實就果斷命令道:“騎兵反沖鋒,和敵人騎兵攪在一起,别給他們接近我軍步兵的機會。”火把晃動傳達命令,訓練有素地蒙古騎兵立即一起吹起能發出怪異聲響的骨哨,一邊給敵人制造心理壓力一邊沖鋒向前。而剛剛組建的宋軍騎兵也表現出了超卓的勇氣與戰術修養,奔跑之間各支騎兵隊挨得極近,與蒙古騎兵迎面互相沖鋒仍然絲毫不亂。
“班門弄斧。”見此情景,張榮實不由冷笑連連,心說今天非好好給你們上一堂騎兵課不可。但就在這時候,宋軍騎兵中忽然有銅缽敲響,聽到這銅缽聲,本在筆直沖鋒的宋軍騎兵忽然調轉馬頭,向左面拐了一個弧形,雖然有幾個宋兵因爲騎術不精在拐彎中落馬,可宋軍騎兵不僅不救,反而紛紛舉起射程超遠的神臂弓放箭,箭镞破風,距離不遠不近,發揮最大射程正好射到高速突進的蒙古軍騎兵隊伍中,立時有不少蒙古騎兵中箭,慘叫着落馬被自軍騎兵踐踏成肉醬。而宋軍騎兵腳步不歇,向左拐了一個彎後竟向來路狂奔,一邊向後跑一邊回頭放箭,不時殺傷追擊的蒙古騎兵。見此情景,張榮實不由傻了眼睛,脫口叫道:“曼古歹戰術?!”(注
“這事怎麽回事?宋人騙到戰馬組建騎兵不過才一個月時間,又沒有優秀的騎兵将領,怎麽可能在這麽短時間裏訓練出能使用曼古歹戰術的騎兵?”張榮實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但深知曼古歹戰術厲害地張榮實騎虎難下,明白一旦停止追擊,宋軍騎兵就會再度掉轉頭來騷擾襲擊己軍,直到自軍士氣完全崩潰。無奈下,張榮實隻得命令騎兵繼續追擊,妄圖利用蒙古騎兵對馬匹地熟練縮短與宋軍的距離,然後再與宋軍決戰。
“追!别放過宋人!”張榮實鋼刀直指,率領騎兵緊追不舍,而宋軍騎兵且戰且退,始終與蒙古騎兵保持一段距離,不過正如張榮實所料。剛組建的宋軍騎兵在速度果然不如蒙古騎兵,追擊了一段時間後,蒙古軍果然縮短了與宋軍的距離,開始用射程比較近的角弓還擊宋軍,但張榮實沒注意到的是,他率領的蒙古騎兵,不知不覺間已經追擊到了宋軍騎兵原先駐紮地位置……
“将軍。宋人騎兵打出一種從沒見過地火号,不知什麽意思?”張榮實的副手提醒道。不等張榮實做出反應,遠處潛伏地宋軍士兵已經拉動引線,虛埋在地下的拉線式地雷陸續炸開。隻聽得轟隆轟隆連聲,蒙古軍騎兵隊中硝煙四起,一匹匹戰馬慘嘶摔倒,一個個蒙古騎兵被抛上半空,整齊的蒙古騎兵隊伍立即大亂。那邊宋軍騎兵乘機吹響反攻号角。掉轉馬頭向被地雷炸得已經潰不成軍的蒙古軍騎兵殺來……
“殺啊!”與此同時的解誠部中軍處,因爲宋軍邛應部隊已經沖到面前,解誠命令剩下地騎兵主動出擊,妄圖利用騎兵的沖擊力擊潰邛應部隊。而邛應部隊在察覺蒙古軍企圖後迅速布下步兵對付騎兵的疊陣,刀槍手居前單膝跪坐,弓箭手跪坐在第二排,射程最遠的神臂弓部隊被安排在第三排,采取層層防禦,最大限度削弱騎兵地沖擊威力。而宋軍剛發明用來克制騎兵的那上百輛推動式床子弩則張弓以待,被推到了刀槍兵之前。
“哒哒哒哒哒……!”馬蹄聲越來越密。操縱床子弩的宋軍士兵心情也越來越緊張。當蒙古軍騎兵推進到床子弩的七百步射程之内時,邛應立即喝道:“床子弩,放!”火把閃動,一支支床子弩雷箭沿着三十度角仰射而出,不等第一輪雷箭落地,負責裝箭的宋兵已經将雷箭安裝弩上,其他操弩兵則利用絞盤飛速拉弦……
“轟隆!轟隆!轟隆!”經過反複試驗安裝地引線在床子弩達到最大射程的同時燃盡。爆炸聲陸續響起。密集沖鋒的蒙古騎兵成片成片倒下,繼而被後面同伴的戰馬馬蹄踏成肉泥。不等這些蒙古騎兵做出反應,新的一波雷箭又已經射到,隻炸得蒙古騎兵人仰馬翻,血肉飛濺。不過蒙古軍在水面上已經吃過雷箭的大苦頭,知道在雷箭面前絕對不能停步,隻能硬着頭皮繼續沖鋒,以重大代價縮小與宋軍的距離。而宋軍的床子弩則不停發射,盡最大可能消耗敵人力量。直到蒙古軍騎兵沖到宋軍神臂弓射程之内時,邛應才下令床子弩後撤,換神臂弓發射----但就在這短短的四百多步距離裏,蒙古軍可是付出上千騎兵傷亡的代價。
“神臂弓,放!”神臂弓弓弦整齊發出嗡鳴聲,上千支超長射程地神臂弓弩箭奪弦飛出,又一次沉重打擊蒙古騎兵地沖鋒勢頭。等蒙古軍騎兵再度付出慘重代價沖進距離宋軍一百步内時,第二排的宋軍弓箭手開始發威,一支支抛射射出的羽箭呼嘯着落到蒙古騎兵頭上,雖不至于完全抑制蒙古軍騎兵的沖鋒,卻也給敵人帶去了重大損失。待蒙古騎兵頂着箭雨再沖到宋軍距離十步之遠時,宋軍的刀槍手一起站起,以槍兵爲主,專刺馬上敵人,刀兵爲輔,低頭專砍馬腳,與蒙古騎兵展開殘酷肉搏……的騎兵追擊宋軍騎兵途中遭遇埋伏,傷亡慘重,已被宋軍騎兵殺散。宋軍騎兵又向我軍右翼沖鋒,右翼告急,請求中軍援救!”
“報!我軍左翼告急,敵軍主力使用神秘武器大量殺傷我軍騎兵,又利用人數優勢反複沖擊我軍左翼,情況危急!請求援救!”
“報!我軍中軍騎兵阿木爾将軍遭遇敵軍邛應部隊頑強抵抗,短時間内無法擊潰邛應部隊。”
探馬流星來報,帶來的情況對解誠來說都不是什麽好消息,爲了及早解決最危險地左翼威脅,解誠不得不命令道:“傳令阿木爾,半個時辰内務必擊潰邛應部隊,不得有誤!”傳令兵匆匆離去,解誠心中卻産生疑惑,“宋人同時向我軍左右翼和中軍三路發動進攻,以兵法而言,應該是二虛一實。可看宋人這個架勢,三路進攻都是實打實地強攻,他們的主攻方向究竟在那裏?或者說,宋人還另有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