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王爺、王妃盛情款待,小使告辭了。”蒙古軍使者、張柔另一個兒子張弘時躬身行禮,感謝趙和全玖對他的熱烈招待,又恭恭敬敬的說道:“願我宋蒙兩國永結盟好,永不相反。”趙傻笑,隻能請他老婆全玖出面答謝,全玖還禮道:“貴使客氣,貴使回去後請轉達小妃與王爺對四王爺的問候,願四王爺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一定,一定,也祝貴國皇帝萬壽無疆,更祝王爺和王妃……。”張弘時暗笑着趙那副傻象,客氣的回答了全玖的問候。政客之間的客套永遠都是那麽無趣和虛僞,聽得包括當事人趙自己都連打呵欠,直想問張弘時究竟是什麽居心----宋理宗要是真的萬壽無疆了,那他趙還怎麽當皇帝?終于。張弘範好不容易結束他虛僞的鬼話,一隻腳踏上了船隻跳闆,但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一個威嚴地喝聲,“且慢!”
“賈丞相!賈丞相來了。”伴随在宋軍士兵此起彼伏、難以抑制的低沉歡呼聲,許久沒有在宋軍将士面前出現的賈似道,在兩名親兵的攙扶下自遠處慢慢走來。張弘時雖然也沒有見過賈似道,但是光看到宋軍士兵那些敬仰的眼神就猜到來人身份,趕緊收回已經踏在跳闆的右腳。向賈似道鞠躬道:“小使張弘時。見過大宋賈丞相,不知丞相叫住小使,所爲何事?”
“本相問你。”賈似道指指車船上那些表情迥異的蒙古漢軍俘虜,又指着張弘時的鼻子問道:“這樣漢人俘虜,你帶回去以後,忽必烈打算怎麽處置他們?尤其是本相聽說有一些俘虜不願過江,是被你們硬抓回去的。他們又将有什麽命運?”
“當然是……賈丞相,這些是我們蒙古軍隊地内部事務,自有王爺做主,旁人無權幹涉。”張弘時本想說把這些俘虜回去以後當然是重新編入軍隊,但考慮到不能對賈似道太過軟弱,所以臨時改口答道。張弘時地話對兩國官員之間的交流詞彙來說無懈可擊,賈似道卻放聲大吼道:“本相當然要權利。我身爲大宋宰相,隻要是漢人,本相就有權利爲他們的安全負責!回去告訴忽必烈,如果他敢随意殺害一名漢人。本相就絕饒不了他!”
“好!”聽到賈似道這擲地有聲的宣言,周圍的宋軍将士中一片叫好,掌聲雷動,就連那些已經登上車船的蒙古漢軍俘虜也有些後悔----賈老賊人品雖然不怎麽樣,也曾幹過屠殺蒙古俘虜的不義之事,但對待漢人俘虜還是相當不錯地。而張弘時早就聽說過賈似道一直在緻力于離間蒙古軍各族士兵之間的團結,立即拉下臉來。“賈丞相。你就不要再用離間計了,還是那句話。如何對待我軍俘虜,隻有王爺做主,告辭!”說罷,張弘時飛快一拱手,轉身就上了車船,車船運輪如飛,轉眼間就駛離了碼頭。
“賈丞相,你這離間計也太粗陋露骨了吧?”全玖踮到賈似道身邊,微笑着問道:“難道說,你除了離間計之外,還另有打算?”賈似道看了全玖一眼,馬上捂着屁股哼哼起來,“哎喲,疼死本相了,快,快攙本相去換藥。”話音未落,旁邊已經沖來上百名宋兵,七手八腳的賈似道擡起奔往大營----就象晚了賈老賊真要疼死一般。
“老滑頭,又想瞞着本妃悄悄行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全玖自然不方便上去揪住賈似道問個究竟,隻能在心底嘀咕道:“反正沒有趙的調兵符和本妃點頭,你休想調動一兵一卒!隻要你通過趙調遣軍隊,戰功就還是要算在王爺身上。”
張弘時乘座的最後一條車船渡過長江,直接停靠到了淪水碼頭。碼頭上,解誠和黃藥師領着一幫子蒙古将領等候已久,見張弘時一行平安歸來,一直擔心在與宋軍最後交涉中出現意外的解誠等人終于松了口氣,解誠向下船地張弘時問道:“怎麽樣?沒出問題吧?那個傻王爺有沒有耍花招?”
“那個傻王爺倒沒說什麽,就是賈老賊出來說了幾句關于俘虜的事。”張弘時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解誠不由冷哼道:“他賈老賊真是登鼻子上臉,連我們蒙古軍隊自己的事也想管!甭理他,讓這些俘虜換衣服,打散了編入各支軍隊。”
“且慢。”黃藥師站出來,“孩子,這些俘虜暫時還不能分散整編。剛才張弘時将軍已經說了,這些俘虜中有不少本不願回來,是被趙硬抓來湊數地,把這些已經變節的俘虜分散編入軍隊,隻怕有些心懷不軌的俘虜會鬧出事端,不如把這些俘虜獨立編制,由熟悉他們情況的張弘時将軍統一率領監管,就算有人存心想鬧事也好控制。”
“義父思慮周全,是這個道理。”解誠對黃藥師是百分之百的言聽計從,毫不猶豫的便采納了黃藥師的建議,命令道:“張弘時将軍。這三千俘虜就交給你監管了,把他們看嚴些,别給他們鬧事地機會,等撤回信陽再做處置。”戰亂地年頭,有刀子有兵就是實力,解誠白送三千兵力給自己,張弘時自是歡喜接受----不過張弘時剛到了第二天早上就開始後悔了……
第二天,臘月十八,也就是蒙古軍主力拔營啓程的日子。張弘範率領地開道騎兵第一批出發。隸屬于張柔部的張弘時部隊剛準備随大部隊保護糧草辎重出發,全部由戰俘編成那支軍隊就傳來噩耗----有兩百多名戰俘在昨夜神秘死亡,全都是七竅流血而死,似乎是死于中毒。張弘時不敢怠慢,趕緊帶着手下的幾個百夫長趕去查看死者情況,另又招來幾名軍醫檢查俘虜死因。
“禀報将軍,這些戰俘身上沒有新的傷口。應該是全部死于飲食中毒。”仔細檢查後,一名軍醫向張弘時禀報道。張弘時勃然大怒,“是誰幹的?這不是坑我嗎?來人啊,今天早上管理夥食的人是誰?把他叫來,本将要問話!查出來是誰幹的,我非剝了他地皮不可!”那軍醫忙解釋道:“将軍,據小人觀察。這種毒應該是用夾竹桃花粉、一品紅樹汁和少量砒霜配置成地慢性毒藥,基本上從中毒到毒發身亡需要七到八個時辰,甚至需要更從時間,所以說。死者應該不是今天早上中的毒。”
“七八個時辰,也就是說,他們有可能是在宋軍戰俘營裏中的毒。”張弘時打了一個冷戰,猛然想起昨天賈似道對他說了那些話,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這時,解誠、張柔和黃藥師等人也已經聞訊趕到,張弘時忙将具體情況和自己的懷疑向上禀報。并擔心道:“俘虜突然死亡這些事。讓末将不禁聯想起賈似道昨天說那些話,末将擔心。這很可能是賈似道老賊的詭計,故意栽贓到我們頭上。”
“有道理,但現在已經開始撤軍了,時間不容耽擱,究竟該怎麽辦呢?”解誠和張柔也很懷疑這又是賈似道的詭計,黃藥師也說道:“有可能,也許賈似道是想利用這件事逼我們再派使者過江交涉,從而拖延我們撤軍地腳步。時間來不及了,這件事我們暫時不能聲張,先把這些死者埋了,撤回信陽再慢慢交涉這事。”“黃道長所言極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先吃一個啞巴虧,不能讓賈似道拖延我軍的毒計得逞。”張柔也附和黃藥師的意見。解誠比張柔和黃藥師更擔心撤軍出現意外,立即點頭同意,并命令張弘時組織人手掩埋死者。大慈大悲具有菩薩心腸的仙長黃藥師還抽出寶貴時間給這些死者做了一場簡短的法事,在這些不幸死者合葬的墳頭留下了香蠟紙錢,很是讓人感動了一把。不過也因爲蒙古軍高層對這事不做處理的态度,使得那些歸來地戰俘中悄悄流傳出一條謠言,這些中毒而死的戰俘,其實是因爲不願回來,被蒙古軍自己人給毒死的----雖然一些蒙古俘虜知道那些死者都是極度仇恨南宋自願回來的戰俘,但至少有一個叫伍隆起地蒙古軍戰俘領着一幫同伴是這麽說的……
十五萬蒙古軍隊拔營出發,足足用了将近一個白天的時間,到了傍晚時候,曾經的蒙古軍營地上已經隻剩下到處可見埋鍋做飯留下的灰燼土坑,到處可見搭建帳篷廢棄的木材、斷折刀槍與各種雜物,一片瘡痍狼藉。而長江南岸的宋軍很快渡過長江,占據這塊曾經落入蒙古軍之手地土地,忠王趙夫婦和老賊賈似道也渡江過來,親自查看蒙古軍撤退地情況。
“鞑子都撤幹淨了嗎?”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的賈似道陰沉着臉,向負責探聽敵情地斥候營正将問道。那斥候正将拱手答道:“回丞相,鞑子後隊最遠已走出三十裏以外,撤得幹幹淨淨,連重傷員都沒有拉下。”賈似道點點頭,再不說話,旁邊全玖有些沉不住氣,低聲向賈似道問道:“賈丞相,下面該怎麽辦?鞑子已經撤軍了,咱們是不是該派軍隊追擊?”
“派軍隊追擊?王妃你說得太容易了。”賈似道擡高聲音。攤手說道:“理由呢?皇上已經和蒙古締結和約,出兵無名,無緣無故向蒙古宣戰,那就是抗旨,罪名誰來擔當?”全玖被賈似道呵斥得俏顔微紅,無言可對,旁邊的宋軍将士則用鄙夷的目光注視全玖,低低的冷嘲熱諷聲此起彼落。弄得全玖十分難堪,忍不住生氣道:“既然如此。那本妃和王爺就先回營了。這裏的事情就交給賈丞相吧。”
“王爺,王妃,賈丞相,各位将軍,這裏有異常情況。”全玖話音未落,遠處就傳來宋軍斥候的高呼聲。賈似道陰陰一笑,大步沖往聲音傳來地方向。那邊全玖也收回自己的話,拉起趙跟了過去,後面高達、韓震、宋京和陳宜中等宋軍文武官員緊緊跟上。到得現場時,打掃戰場的宋軍士兵已經從地下挖出上百具屍體,密密麻麻的橫列在地面上。
因爲宋朝有給士兵、配軍、罪犯和俘虜臉上刺字的習慣(注1),宋軍将士立即認出這些屍體全都來自昨天才釋放的蒙古軍漢人俘虜,罵聲馬上四起。“狗鞑子,真是拿我們漢人不當人。”“狗鞑子,殺了我們那麽多南方的漢人,連北方的漢人都不放過。”賈似道更是勃然大怒。向趙叫道:“王爺,蒙古鞑子随意屠殺我們漢人,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下官建議立即派出侍者,追上蒙古鞑子進行交涉,譴責他們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爲!并且要求他們把那些不願留在蒙古軍隊裏地漢兵釋放!”
“王妃,本王該不該聽賈丞相地?”趙傻呵呵的向全玖問道。全玖隐約猜出些什麽,立即冷笑着向趙點頭。示意他同意。素來以膽小怕死著稱的宋京也不知道從那裏冒出來一股勇氣。站出來拱手道:“王爺,宋京願爲使者。再度出使蒙古。”全玖又點了點頭,趙這才跟着點頭,讓宋京帶上一隊輕騎去追趕蒙古軍隊交涉。
“賈丞相,終于動手了?下面該怎麽辦?”宋京一行離去後,全玖尋到機會走近賈似道,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賈似道面無表情,半晌才低聲吩咐道:“讓全軍渡江,在江北紮營。”全玖妩媚一笑,馬上把賈似道的吩咐轉變成主帥趙的命令,讓長江南岸的宋軍主力渡江登岸。
和蒙古軍撤退一樣,十幾萬宋軍渡江也不是鬧着玩地,光是輪流登船渡江就花了一個晚上還多的時間,直到臘月十九的上午巳時過後,十幾萬宋軍才算盡數登上北岸,開始搭建臨時行營。也就在這時候,出使蒙古的宋軍使者宋京滿身是血的回來了,還帶來了七八具全身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宋軍士兵屍體,宋京讓人把屍體一直擡到臨時搭建帥台的面前,當着全軍将士地面向帥台上的賈似道和趙、全玖夫婦嚎啕大哭道:“王爺,王妃,恩相,下官回來了,那些狗鞑子背棄了和約,殺死了下官帶去的好幾個随從。”
“兩國相争,不斬來使,狗鞑子爲什麽要殺害你的随從?”賈似道憤怒得象是鬥牛場上地公牛,咆哮着向宋京問道。宋京大哭答道:“那些狗鞑子說,漢人的一條命就值一條瘸腿驢,他們愛殺就殺,不關賈丞相什麽事。還說他們的鞑子王爺忽必烈和皇上之所以締結和約,不過是想騙皇上撤掉賈丞相你的主帥位置,擺脫你的糾纏,現在他們的目的達到了,就不用管什麽狗屁和約了。還故意殺了下官地幾個随從,向我們大宋再度宣戰!”
“狗鞑子!”宋軍将士中爆發出陣陣咆哮怒罵,同時宋京地人也通過有心人努力,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遍宋軍全軍,隻在片刻之間,宋軍各支部隊便罵聲四起,不少本就不願錯過戰機的宋軍将士更是喊出了向蒙古重新開戰地口号。恍然大悟的全玖白了賈似道一眼,馬上湊到趙耳邊說道:“王爺,機不可失,馬上以主帥身份宣布向蒙古重開戰事,以後的功勞就是你的了……。”全玖的速度快,那邊賈老賊的動神作書吧比她還快,在懷裏面掏出一樣東西高喊道:“大宋皇帝聖旨,宋軍将士接旨!”
“皇上的聖旨?”全玖吃驚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扭頭去看賈似道時,卻發現賈似道手裏的竟然是一份寫滿血字的白絹。全玖如遭雷擊,失聲叫道:“血诏?你那來的血诏?”
“當然是皇上交給本相的。”賈似道将那血诏上的印章向全玖一亮,陰陰說道:“這上面蓋着皇上的随身小印,王妃如果不信的話,可以親自查驗真僞。”全玖見過宋理宗用随身小印發出的聖旨,知道絕非僞造,便下意識的搖了搖頭,賈老賊微笑道:“既然如此,王妃還不和王爺跪下接旨?”全玖無奈,隻得拉着趙一起跪到賈似道面前,與跪在帥台下的宋軍将士一起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賈老賊展開血诏,大聲念道:“朕聞忠義誠信,綱常之先;化外蠻夷,不讀孔孟之書,不識倫理綱常,宋蒙和議,前途實爲難測;爲防蠻夷毀約,戰事重開,朕令右丞相賈似道在必要之時重掌帥印,統率全軍迎戰,保我大宋疆土!全軍各級官兵之生殺與奪,全由賈似道代朕行使!原主帥忠王趙,見诏轉任監軍,聽憑賈似道調遣。欽此!”
“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帥台下響起宋軍将士山崩海嘯一般的歡呼聲,驚天動地,聲震雲霄,個個喜笑顔開,慶幸賈似道重掌帥印。而帥台上功敗垂成的全玖美目噴火,瞪着賈老賊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把賈老賊剝皮抽筋,剁成狗肉之醬……
“王妃,你還沒謝恩呢。”賈似道笑眯眯的向全玖提醒道。全玖恨恨磕頭謝恩,手腳顫抖着攙扶趙站起,咬着銀牙,在心底一字一句說道:“賈老賊,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本妃的敵人!”
注1:宋朝采取募兵制,爲防止士兵逃跑,有在士兵臉上刺字标明身份的傳統,民間罪犯被發配時也必需刺字。這一點在《水浒傳》中有很詳細的描寫,宋江、林沖和武松等人都有被刺字。相傳北宋大将狄青臉上也有刺字,所以狄青在戰場上需要佩戴面具遮掩。所以賈似道故意在俘虜臉上刺字,并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