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勁吹了一夜,到得天蒙蒙亮時,細密的冬雨便飄飄揚揚的灑了下來,綿綿不絕。在這朦胧寒冷的冬雨中,何康慢慢踮到大帳門前,注視着灰沉沉的天空呆,在何康身後的中軍大營中,所有的宋軍高級将領都已經肅立兩側,雖然宋軍将領已經在帳中等候了許久,何康卻始終沒有一句話一個字,宋軍各級将領雖然都很奇怪,卻沒有一個人敢向面色嚴肅的何康問。
“丞相怎麽了?天剛亮就叫我們來這裏,站了快一個時辰了,他怎麽一個字不說?”一個穿着都統制服色的宋軍将領低聲嘀咕道。另一名都統制低聲說道:“斥候傳來消息,蒙古軍隊已經在昨天晚上開始渡江,丞相大概是想等蒙古軍隊都撤過長江了,然後就命令我們撤回臨安吧。”
“唉,撤就撤吧,雖然……但總不用冒險上戰場……唉。”除了知道内情的韓震、廖瑩中和陳宜中三人外,幾乎所有的宋軍将領都低聲或者在心底長歎起來。雖然這些将領都知道蒙古撤軍對宋軍是個乘機反擊的大好機會,但是被殺頭的淩震、伍隆起和被亂棍趕出軍營的邛應已經是主戰将領的沉痛教訓,沒有一個将領再敢站出來要求賈似道出戰,隻能是認命的準備撤回臨安……
時間一分一秒的飛流逝,何康闆着臉在帳篷裏踮步的度也越來越快,頻率越來越高,天氣頗涼,甚至可以說是寒冷,何康額頭上竟然還有冷汗滲出。快到午時的時候,帳外終于隐約的傳來宋京熟悉的叫喊聲,“恩相,好消息!好消息!”聽到這聲音,本已坐回座位的何康一躍而起,快步跑到帳門前,一看果然,宋軍出使蒙古的使者宋京已經喜氣洋洋的跑了過來,還沒進中軍大營就大喊道:“恩相,好消息啊!蒙古四王子的軍隊已經全部撤過長江了,蒙古撤軍了!撤軍了!”
“真的?你确定嗎?”一直陰沉着臉不說話的何康臉上終于露出笑容,一把抓住跑到面前的宋京的衣領問道。宋京笑眯眯的連連點頭,“千真萬确,下官親自送四王子過了長江,這才趕回來給恩相報告喜訊。”說到這,宋京又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雙手捧給何康,“恩相,這是四王子親筆寫給你的告别信。”
“哈哈哈哈!忽必烈終于過江了!”何康一蹦三尺高,一把搶過忽必烈的親筆信,做出了一個讓宋軍和滿帳軍官目瞪口呆的動作――何康将書信包住鼻子,又是狠狠擤了一下鼻涕,然後順手扔出,轉身喝道:“韓震,傳他們進來。”
“恩相,你怎麽連四王子的信都不看?我們的将軍都在這裏了,你還傳什麽人進來?”宋京驚訝的問道。可是讓宋京驚呆的還在後面,本應該被砍掉腦袋的淩震、伍隆起兩人全身甲胄,威風凜凜的大步從後帳中走到前帳。兩個本應該已經死了的人突然出現,滿帳頓時大嘩,宋京更是殺豬般慘叫起來,“淩震?伍隆起?你們倆不是死了嗎?我還把你們的人頭送給了蒙古四王子,難道你們是鬼?”叫喊到這裏,宋京竟然還張臂攔到何康面前,“鬼啊!恩相,你快跑,下官替你斷後。”
“這家夥雖然人品不怎麽樣,對賈膿包倒是滿忠心的。”何康很難得的對宋京印象有些好轉,将他一把推開說道:“不用怕,他們不是鬼,那天被殺的人也不是他們。”而淩震和伍隆起則直接走到何康面前,雙雙抱拳道:“末将見過丞相。”何康點點頭,“站到自己的位置,本相就要調撥軍令了。”淩震和伍隆起各自一拱手,分别站到左右最後的位置。
在衆将驚訝的目光中,何康大步走到正中的帥座前,左手拿起宋理宗親賜的尚方寶劍,右手拿起帥印,大聲說道:“各位将軍,我大宋軍隊向蒙古起反擊的時刻到了!”何康此言一出,滿帳将領先是目瞪口呆,接着猛然喧嘩起來,有面露狂喜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也有不少面如土色雙腿抖的,不過所有的将領都已經在心底明白,原來賈似道這些天來在蒙古人面前的種種膿包象,爲的就是把蒙古軍隊主力騙過長江!
“肅靜!”何康喝住衆将喧嘩,大聲問道:“韓震何在?”
“下官在。”賈膿包的頭号助手韓震出列,雙手抱拳朗聲回答。何康喝道:“本相命你秘密組織敢死隊,準備船隻、武器、幹糧與軍需物資,現在結果如何?”
“回相爺,下官已挑選出三千五百餘名精銳士兵,現在正在後營辎重帳外集結。”韓震大聲答道:“另在碼頭處準備了大船四十條,小船六百餘條,武器配備精良,糧草與軍需物資都已裝船,具都供給充足。”
“很好。”何康點點頭,又向廖瑩中問道:“廖瑩中,本相命你組織工匠秘密生産新式火器手雷,現在結果如何?”廖瑩中也是朗聲答道:“回丞相,下官組織工匠日夜不停的趕制武器,現已經制造出拉環式手雷一千一百餘枚。”廖瑩中又補充一句,“目前軍中工匠仍在不停制造手雷,隻是軍隊中不多的琉璃已經基本用盡,下官已命人到附近的武昌城中征調,估計在未時之前就能運抵軍營。”
“很好,琉璃運到就繼續生産,接下來的戰鬥中,我們還需要大量的手雷。”何康先向廖瑩中頒布了命令。這才沉聲道:“陳宜中、伍隆起聽令,陳宜中,本相升你爲都統制!伍隆起,本相升你爲統制,協助陳宜中!你二人共領精兵一萬,登上韓震集結的戰船,未時三刻出,戌時務必趕到青石矶江段,阻擊增援浒黃州的鞑子船隊!”
“得令!”陳宜中和伍隆起抱拳,各自從何康手中接過令牌,何康又不放心的囑咐道:“我軍主力要繼續留在黃岡迷惑鞑子軍隊,戰鬥開始後相當一段時間内就隻能靠你們的船隊獨挑大梁,能不能阻止鞑子船隊過江,就看你們倆的了。”
“末将誓死堅守長江,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讓鞑子船隊登上南岸!”陳宜中和伍隆起齊聲答道。何康贊許一聲,又說道:“軍隊中訓練的五百投彈手,你們帶去三百人;一千一百餘枚手雷,除了留下五百枚外,其它的你們全部帶去。”
“淩震聽令!”何康又叫淩震出列,“本相也升你爲統制,與本相率三千五百敢死隊輕裝出,走6路取道白鹿矶,突襲鞑子在長江南岸的釘子――浒黃州!”
何康話音剛落,滿帳又是一陣大嘩,衆将紛紛驚叫道:“相爺,你要親自帶敢死隊突襲浒黃州?會不會太危險了?”淩震也大驚道:“相爺,你不能去,太危險了,還是讓末将一個人帶敢死隊去吧。”
“本相意願已決,衆将不用勸我。”何康搖頭,拒絕了帳下諸将的好意,“我軍與蒙古鞑子僵持數月,已是師老人疲,惟有本相親自出陣,方能鼓舞士氣,一舉破敵。再說浒黃州附近還有呂文德、高達将軍的軍隊可以接應,本相也沒多少危險。”宋軍諸将見何康意志已決,也不敢再勸,隻是暗暗在心中嘀咕,心說這個賈膿包還真是真人不露相,狠起來還沒誰比得了。
“韓震,其餘将軍一并聽令!”何康又大喝一聲,衆将一起出列,一起想何康抱拳行禮。何康大聲道:“韓震,本相率軍出之後,我軍主力由你統領,明裏繼續駐紮黃岡,迷惑鞑子主力;暗裏籌備船隻軍需,組織軍隊;傍晚戌時正全軍出,增援我軍在青石矶阻擊鞑子援軍的船隊!衆将務必聽從韓震将軍調遣,各安其職,不得有誤!”
宋軍衆将一起單膝跪下,整齊回答道:“謹遵丞相号令!”
……
大約兩柱香時間後,協助何康突襲浒黃州的淩震先來到集結在後營的敢死隊前,這些被精挑細選出來的宋軍精銳士卒有很多都是淩震和伍隆起原先的部下,見淩震死而複生,還穿上統制的将軍服,這些士兵先是一陣大嘩,接着盡數簇擁到淩震身邊,争先恐後的問道:“淩将軍,你不是被賈膿包殺頭了嗎?怎麽又活過來了?”“淩将軍,你怎麽還升官了?究竟生什麽事了?你可别告訴我,是那個膿包宰相升遷的你吧?”
“不得胡說。”淩震威嚴的搖搖頭,“賈丞相不是膿包,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們大宋的忠臣和棟梁!你們趕快站好隊,一會賈丞相就要來這裏,到時候你們就知道原因了。”
這時候,宋軍中眼睛尖的幾個士兵忽然指着遠處驚叫道:“我沒看錯吧?那個就是我們的賈丞相?”淩震和其他宋兵一起回頭,仔細一看時,包括淩震在内的所有宋兵都張大了嘴――原來在朦胧細雨中,南宋右丞相兼樞密使賈似道頭帶鋼鐵頭盔,腰懸寶劍,精赤着上半身,露出一身細皮嫩肉,正領着一百親兵與兩百名腰上挂着手雷的投彈手,象這邊策馬緩緩走來。在賈似道馬後,還有兩名騎馬親兵共舉一面丈八白旗,白旗上書有四個大字――精忠報國!
“将士們,本相決定親自率領你們突襲浒黃州,拔除蒙古鞑子在長江以南的釘子!你們不願意去的,現在就可以離開,願意與本相同去的,就随本相一起喊――精忠報國!”
“精忠報國――!”三千餘百柄鋼刀與何康的寶劍一起指向長空,長刀與寶劍上閃爍的光芒,在冬雨中交相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