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時間節點來算,再看看曆史定位,說一句“暴楚無道”還真有那麽點意思。
誰讓楚國吞并了那麽多諸侯國,再來就是時不時喊一句“我蠻夷也”的話。
根據曆史定位,打着周王室招牌的晉國無疑是站在正朔的一邊,幹的事業就是在保衛諸夏文明和抗擊蠻夷。
換作以前,呂武一聽“暴楚無道”會立刻感覺“出戲”,原因是聽太多“暴秦無道”,秦國崛起之後楚國擔當的是一個很傻很天真國家的角色。
現在?好歹在這個“世界”混了二十來年,很清楚國際局勢的情況下,再站到一個作爲中原人的立場,非常認同楚國就是個暴虐和沒有道義的國家。
隻是吧,曆史上被稱作“暴”的國家一般都挺火爆,還賊尼瑪的強大。不強大還沒資格冠上一個“暴”的稱号。
結合當下的局勢,比如吳國在“蕪湖”戰勝楚國的消息傳開,打赢了國戰的吳國得知晉國要在“商丘”搞會盟,派出了一支華麗麗的隊伍。
吳國的隊伍當然是以吳君諸樊爲首,再加上幾個公子。之所以用上“華麗麗”這種定義,純粹是他們帶上了繳獲自楚軍的旌旗。
現在這麽個年頭,旌旗并不單純由布構成,其實用到的動物皮革和翎羽、尾巴更多一些,挂個什麽動物的頭骨也常見。
所以,各個列國的旌旗看着其實挺花裏胡哨,色彩越是斑斓多姿就代表統治的疆域越廣闊或是富有特殊資源。
來自吳國的隊伍已經抵達“商丘”,他們不樂意過來“滑①”的理由是,吳軍剛剛戰勝楚軍,并且是一種大勝,覺得吳國比晉國牛逼多了。
怎麽說?吳國打赢了楚國,壽夢臨死前稱王,還不夠他們牛逼的???
沒錯,現任的吳君諸樊沒有了之前的謙遜,琢磨着吳國打赢楚國就解除危機,不樂意對晉國伏低做小啦。
楚國輸給了吳國,第一個感到開心的當然是吳國,再來就是跟楚國大戰小戰不斷的宋國了。
呂武在得知有那麽多列國來參加會盟時,品味出了一點點的風向,笃定果然還是楚軍在“蕪湖”敗給了吳軍。
楚國先輸了“沫之戰”,又在“蕪湖之戰”給輸了,國戰打輸肯定會失掉“逼格”的。導緻各個諸侯國不再那麽畏懼楚國,對楚國的忌憚感沒那麽深,也就敢參加另一個霸主國牽頭組織的團建活動。
吳國很爽很驕傲。
宋國覺得楚國很長一段時間裏無法再來找麻煩也很開心。
還有一個國家認爲自己也到了應該做出抉擇的時刻,是繼續跟着一再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楚國,還是轉頭跟中原霸主晉國混呢?
但凡有得選,誰願意跟時刻想把自己吞食入腹的家夥玩耍啊!
深怕被楚國一口吞掉的陳國沒有接到來自晉國的會盟邀請,徐國和鍾離國也沒有,不是也不請自來了嗎?他們能到場,陳國就到不得場?别說宋國還願意搭橋牽線,比徐國和鍾離國的到場是更加合情合理的。
陳君妫弱在公元前568年繼位,他是被從晉國迎接回去繼任君位,能說一口很地道的晉國話。
呂武剛才聽陳君妫弱說了一大堆,諸如楚國就不是個人,把陳國給欺負慘了,等等之類的話。
老實說,陳國君臣沒多少表演天賦,想要表述有多麽慘也是個技術活,哭是真的哭不出來,好歹嚎幾嗓子呀!
他們光“吧啦吧啦”一直講,說的還是陳國的慘狀,描述方面很枯燥,重複的用詞太多,很難給呂武等一衆晉國貴族有代入感。
“伯國吝惜,陳不可如唐、曾、賴、番、許、……諸國也!”陳君妫弱可算是做了一個擦拭眼淚的舉動。
比較令人無語的是陳君妫弱眼眶幹澀,表情又無比的遲鈍,一套無實物表演在十八線明星當主角的劇裏連個龍套都競争不上。
陳君妫弱念的那些名單都是被楚國滲透得差不多,乃至于君位就是由楚國某公子來擔任的列國,隻差最後一步就給楚國吞并了。
好歹是一位國君在表演,地位是“臣”的呂武能咋辦?
呂武隻能發揮演技,盡量不笑場的安慰陳國君臣,再情真意切地口頭譴責楚國了呀。
答應庇護陳國?沒有的事!
早些年前,陳國早早表現出要向晉國靠攏的态度,智瑩想用陳國來拖垮楚國,遭到了另外幾位“卿”的反對,後面中行偃幹脆就不帶搭理陳國的。
陳國想投奔晉國,無非就是想找個靠山,好讓楚國無法繼續滲透陳國,近一步将陳國弄成傀儡國。
晉國跟楚國是敵對關系,接受陳國值得考慮嗎?以“疲楚之策”的核心來判定,接納陳國就有進行保護的義務,陳國就在楚國邊上,晉國卻離陳國很遙遠,到時候被弄得疲憊不堪的會是誰?
輪到呂武就任元戎,陳國其實還是想着投奔晉國,幾次接洽下來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
這一次陳國君臣不請自來,面見呂武進行了一場不合格的表演,一衆晉國貴族卻是有那麽點蠢蠢欲動。
不可能每一段時間的局勢都一樣,目前的情勢就跟幾年前不一樣了。
楚國在兩場關鍵的戰役中都品嘗到了失敗的苦果,有那麽多諸侯國跑來參加晉國舉行的會盟,很是能夠說明問題了。
局勢轉爲對晉國有利,一些事情上的操作是不是要變一變呢?
“接納陳國?”呂武看向提議的士匄,表情有點精彩。
沒記錯的話,範氏一直都是反對接納陳國,怎麽今天更改了主張?
呂武爲什麽收不住表情管理?隻因爲士匄的表現證明老範家惦記鄭國到不想演的程度了。
鄭國對晉國的價值是作爲緩沖,再來就是鄭國有點實力。
一旦晉國接納了陳國,晉國與楚國的緩沖就能變成陳國,至于陳國實力上面的差距可以用鄭國來進行補充。
在三方的距離方面,晉國從鄭國那邊咬了一塊,也就是向南擴展了大約一百來裏,并且大河對于晉國來說不再是一個軍事制約。
簡單點說就是,晉國掌握了大河某個地段的兩岸,自家的地皮進行大軍渡河,不會像出境渡河那麽不安全。
呂武深深地看了士匄一眼,說道:“如接納陳國,邦交便由範氏接手。”
士匄立刻大喜。
這個好,是真的好!
老範家負責對陳國的外交,有充足的理由三天兩頭南下搞事,哪怕是鄭國那邊忌憚也沒有借口阻止。
接手了陳國邦交權利的範氏,他們還能順便插手鄭國的一些事務,簡直是太一舉兩得啦。
呂武怎麽對範氏那麽好?對此士匄基本上做到了心裏有數。
陰氏要開拓北邊、控制西邊?範氏以前是沒法插手,現在是能插手而袖手旁觀。
輪到範氏想要在南邊搞事,作爲元戎的呂武大開方便之門算是一種回報。
如果士匄是上面那種看法,他隻站在第一層。
覺得呂武在放縱範氏獨霸南方,僅僅是站在第二層。
呂武其實就是要讓範氏傾力于南方,等某天範氏牢牢把控南方,陰氏是不是能跟範氏明算賬,大家你好我好地把晉國分了?
晉國的東邊?沒看見呂武已經有意讓荀氏(中行氏)、魏氏和趙氏過去搞東搞西,擺明了就是劃出來給這幾家的“鬥獸場”,他們之中哪一家能脫穎而出,一塊參加陰氏、範氏瓜分晉國的盛宴。誰死了又誰活着,乃至于一直持續亂鬥,玩一出各自分糕點的大戲咯。
靠近周王室邊上的地界?也就是大部分集中過去的晉國公族?結合當前時代的各種“民情”與規則,哪天陰氏主動瓜分晉國,怎麽也要給晉國公族留下“自留地”的。
一大批貴族和大軍可算是來到“商丘”郊外,宋君子成攜一衆大臣出城迎接,又是獨獨缺了吳國的君臣。
該有的禮儀搞起來,一些“巫”和具有部落特色的薩滿,他們帶着自己的跟班唱唱跳跳,少不得各自給蔔上一卦,沒意外就是個“大吉”的卦象。
心情愉悅的宋國君臣本來還安排了大型“歌舞劇”表演,及時被晉國這邊給制止了。
“楚未屈服,何敢有‘采桑’之禮。”呂武進行謙虛,态度上甚至有些惶恐。
什麽叫“采桑”之禮?就是宋國從殷商那邊繼承下來的一種超大型“歌舞劇”。
用的是殷商的音樂,以采桑來編練出舞蹈。
而殷商弄出“采桑”可是爲了緻敬黃帝的妻子嫘祖。
說白了,宋國的“采桑”就是屬于大禮議,一般人可承受不起用“采桑”來作爲迎接的表演。
呂武一拒絕,充滿了遠古氣息的“歌舞劇”看不成,感到失望的人不是一兩個。
“宋君誠意,晉‘卿’爲何拒絕?”吳君諸樊一露面就臉色不悅地質問。
呂武眼睛看過去,本來就是平常的注視,看到吳君諸樊的打扮變成了凝視。
出場的吳君諸樊該怎麽說呢?上着玄衣,衣裳之上有章紋顯示禽獸以及雲朵;外套冕服,以黑色爲主調,也有章紋呈現金色波瀾,一直到腳踝;頭戴朱冠,高且有扁曲狀;腳穿高腳靴,動物皮革與木做底。
這一套……,好像是天子穿的吧?怎麽給穿在了吳君諸樊身上啦???
呂武隻是愣住。
其餘人看傻了眼。
宋國君臣幹脆就是滿滿的憤怒。
呂武回過神來,冷着一張臉,大聲喝道:“汝非楚人,因何沐猴而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