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囊沒辦法說呂武有什麽不對。
兩個人的地位同等,禮法上互相朝對方幹點什麽不遭到限制。
當然了,同爲大佬的前提下,幹一些互相爲難的事情做什麽?
再則,作爲一名大佬之後,很少人才會在戰陣上親自沖鋒的。
爲什麽少?那一句“地位越高越怕死”是至理名言,奮鬥半生到了能過好日子的時候,絕大多數人已經不會再幹拼命的事情了。
呂武手持長戈,馬匹沒撞到敵兵,全鐵長戈一掃就是一片,路過哪裏都能橫掃,彎了一杆長戈就換下一杆。
楚國的“王卒”當然看到了呂武,他們沒有攜帶遠程武器,帶了也不能向呂武招呼,布陣之下的密度不允許挪動,隻能用戈矛對向呂武進行被動反擊。
現在各國的士兵很苦,戰場上遭遇敵國貴族都不能明晃晃的殺,敵國貴族自己撞上士兵的武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察覺到呂武就是筆直朝着自己來的子囊驚了!
子囊能做的選擇不多,沖上去跟呂武拼了,還是趕緊地讓戎右和随車士兵扛車調頭走人???
正在沖來的是誰?他是天下第一猛人啊!
陷入危急狀态的子囊已經老邁,年輕也打不過呂武的吧?
呂武直接沖到了子囊戰車邊上,穩穩刹車掃了幾下要圍上來的楚軍,等待陰氏精銳甲士跟上來,他下車走向了子囊所在的戰車。
在剛才,呂武帶頭沖鋒,破開了楚國“王卒”的一部分陣型,陰氏精銳甲士跟着沖進去,後續有其餘甲士從楚軍破開的陣型空隙殺進來,打從事實上就是瓦解了楚國“王卒”布下的“荊屍陣”了。
軍中猛将的作用是什麽?不就是用來帶頭破陣的嘛!
呂武不但是天下第一猛人,還是晉國的元戎和秦國的執政。僅是後面這兩個身份就能震懾楚軍不敢往死裏打,再加上他本身的武勇和陰氏精銳甲士給力,起到的作用不止是一加一的效果。
回過神來的子囊不用做選擇題了,看到呂武遞上來一塊美玉,用呆萌的表情看過去。
子囊很是難以置信地問道:“陰子邀貞往晉國作客?”
我了個去!
大家都是大佬,用得着玩這麽狠的嗎?
貞是子囊的名,他是芈姓,熊氏,名貞,字子囊。
呂武強迫地将美玉塞到子囊的手中,再像夾小豬那樣将幹瘦的子囊夾在腋下帶走。
當然,呂武沒有忘記豎在戰車上的旌旗,重新回到自己的戰車上,聽到了子囊的罵聲。
“你乃令尹,何必行匹夫之舉?”呂武說的是大家都是文明人,還是大人物,被俘再開口破罵就顯得很沒風度了。
子囊停止謾罵,臉上的血色卻是一下子退散,用蒼白的老臉哭道:“今我受俘,有家難歸矣!”
楚國那邊打敗仗可是要死大将的。
不是大将戰死在沙場上才導緻楚軍戰敗,是楚軍戰敗需要有大将承擔戰敗責任自殺謝罪。
這一次北伐,子囊多次戰敗,每敗一次都要有封君背鍋自裁。
現在好了,子囊戰陣上被俘,不用有楚國封君去扛鍋,卻也因爲他被俘的關系,家族那邊肯定要遭罪。
看到呂武俘虜子囊,晉軍這邊自然是爆發熱烈的歡呼聲,楚軍那邊則是傻眼了。
按照既往套路,主将被俘也就等于“将”統率的軍隊要偃旗退出戰鬥序列。
作爲“将”的子囊被俘,旌旗也被呂武繳獲,成氏、蒍氏和鬥氏有得選,子囊親率的楚國“王卒”是不是要撤離戰鬥序列?
他們懵逼的是之前雙方約定戰至最後一人,也就是互相之間不存在投降的選項。
那麽,楚國“王卒”現在應該怎麽辦?
陰氏甲士部隊沒有得到停止進攻的命令。他們歡呼歸歡呼,沒忘記将手裏的家夥招呼向敵軍。
呂武将子囊丢在戰車鬥後,片刻不停地帶上陰氏精銳甲士攻擊楚國“王卒”的後翼。
這樣一來,楚國“王卒”不但失去了指揮,前面硬頂着将近三千的陰氏甲士部隊,後面又有呂武帶着五百陰氏精銳甲士在掏屁股,陣型徹底亂掉,各自爲戰的狀态之下,不投降很快也要被殲滅。
場外。
楚君熊審看到呂武沖陣就聯想到了什麽,抿着嘴唇緊咬牙根,很清楚子囊要完蛋了。
幹點什麽?
楚君熊審一度想沖到陣前,奈何薳罷死活不同意。
薳罷就将話給撂在那裏了,勸告楚君熊審說是,呂武既然沖陣俘虜子囊,明顯就是仗着武勇和身份欺負人,求楚君熊審不要再上去送了。
看到子囊果然被俘,楚君熊審遲疑了。
這一刻,楚君熊審無比懷念郤至,換作是郤至沖陣的話,多餘的擔憂根本就沒必要。
楚君熊審一方面想着呂武出身太低,沒有老牌貴族的風度,盼着呂武早一天變得矯情;另一方面,楚君熊審能做的是派人催促成氏、蒍氏和鬥氏的幾個封君趕緊上,來不及救下子囊,嘗試救援“王卒”去啊!
這尼瑪!
楚國左右廣才多少人,一下子沒了三分之一會要了楚君嫡系的老命,不止是損失了精銳士兵,“王卒”的配套裝備可是極貴的!!!
楚君熊審對俘虜呂武開出了價碼:誰特麽能活捉陰武,寡人不吝啬賞賜土地和人口,并且下一個令尹就是你的啦!
當然,以上的賞格沒小兵兵什麽事,需要起碼是封君的級别起步。
人在營盤箭塔之上的晉君姬周一方面揪心,另一方面則是多少感到欣慰。
夭壽哦,陰武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親自沖陣,對面有人要倒黴啦!
發現呂武沖陣之初,晉君姬周很擔心呂武是朝着楚君熊審去的,看到呂武俘虜楚國令尹子囊才松了口氣。
不是針對楚君熊審就好,要不必然打擊的君權的權威,再來就是逼楚國整體發瘋。
是子囊?哦啦,那就沒事了。
不對!子囊是楚國的令尹,他戰陣上被俘之後,楚國肯定要有新的令尹上台,夠楚國内部的公族亂上一陣子。
贖回子囊?不但子囊所在的家族不會幹,楚君熊審隻會奉勸子囊趕緊自殺,别活着丢人現眼了。
這麽一看,不止在晉國當貴族要提心吊膽,在楚國那邊當高官也是挺危險的?
晉君姬周看到位處楚國“王卒”後方的成氏、蒍氏和鬥氏部隊開始發瘋,幹了親自沖鋒的呂武好像要被包夾,抿嘴專注地看戰局走勢,心裏有點莫名的小期待。
然而,士匄看到呂武成功俘虜子囊,一下子就被打了雞血。
成功啦,真的成功啦!
倒不是士匄對呂武沒信心,同在一個陣營,并且上陣參與指揮,呂武的功勞也會有士匄的一份。
那可是俘虜楚國的令尹啊!
晉國跟楚國盡管打了那麽多年,晉國貴族和楚國封君被俘的例子不少,俘虜一國的第二号人物還真沒有往例。
什麽!?楚國的“王卒”在子囊被俘之後出現混亂,遭到陰氏甲士部隊夾擊要崩了???
那還傻愣着幹嘛?勝利就在眼前,沒那能力奠定勝局,搶功勞還不會呀?趕緊地沖啊,殺啊,痛打落水狗啦!
激動歸激動,士匄卻是不會亂了陣型的瞎幾把沖,采取事先約定好的策略,帶上範氏的部隊從左翼突上去,跟成氏的前鋒部隊撞在了一起。
楚國的“王卒”挺迷惘,不是猶豫要不要投降,是沒有指揮官控場,有多少軍官就有多少道命令,有時候還會上一刻在執行那個軍官的命令,下一刻發布命令的軍官死翹翹,接到了一道其他軍官下達與前一條命令相矛盾的新命令。
他們還非常無語一點,陰氏甲士身上的鐵甲用戈矛破不了防,招呼脖子也會被頓項(脖頸防具)護住,即便是招呼衣甲空隙捅過去的武器也不見血。
而他們自己呢?身上套着一層犀牛皮或鳄魚皮的外甲,裏面穿着兩套皮革甲,初期對上陰氏甲士的“戟”還能防得住,後面陰氏甲士換上一種長柄斧的兵器,真真就是要了親命了!
這并不是陰氏不講武德。陰氏的冶煉技術比當今各個諸侯國都要先進,家主又是個挺有“想法”的人,多弄點花樣很合理的吧?
斧頭不一定能破開三層甲,取的是斧頭那又粗又大的部件,破不開三層甲還不能造成足夠的沖擊力嗎?
另外,楚國“王卒”身體軀幹有三層甲,他們的“胄”可防禦不了斧頭的利刃。
“甲”就是身體軀幹上的防具,“胄”是腦袋上的頭盔,“甲胄”指的是從頭到腳都有防具。
呂武再次對楚國“王卒”造成鑿穿,看了一眼生無可戀的子囊,沒進行任何的安慰,觀察一下戰場發現形勢大好。
士匄帶着範氏的部隊頂住了成氏的部隊。
右翼和中間交戰則是陰氏傳統部隊和甲士部隊在扛。
蒍氏因爲之前陣型布置的關系在中間戰場。
鬥氏則是作爲楚軍的右翼,等于是在跟晉軍左翼的陰氏部隊交戰。
子囊遭到俘虜,楚軍卻沒有崩潰?
所以,呂武去俘虜子囊有什麽用???
咋能說沒用,用處可大了!
首先,子囊被俘讓楚國“王卒”失去大腦,陰氏用比較小的代價就殲滅了兩千楚國“王卒”。
蒍氏、成氏和鬥氏沒有了子囊的指揮,楚君熊審“不講武德”給了場外指示,架不住失去子囊的調度會讓蒍氏、成氏和鬥氏變成“官職平級”的效應。
再來是,呂武俘虜子囊必然聲望大漲,對比晉君姬周的表現,今次戰役的MVP絕對是拿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