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肚子火又滿腦子暴虐的士匄吃嘛嘛不香,晚上睡覺都能剛睡着又立刻醒了。
翌日天沒亮,他頂着熊貓眼出現在衆人面前,沒多餘的廢話,說道:“飯後出營列陣,今日必滅鄭軍于此!”
才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跟士匄唱反調,一個個認真地應下來。
他們吃飯吃到一半,有人彙報說是鄭軍那邊派來使者了。
如果按照本意,士匄見都不想見,隻是貴族的涵養又不允許幹出那種事情。
爲了不發生當場弄死鄭國使者的慘劇,強壓怒火的士匄選擇讓魏琦出面,自個兒則是選擇眼不見爲淨。
鄭國使者是來請求投降輸一半的。
他們願意按照規矩留下一半的人和物資,用偃旗的形勢進行撤軍。
魏琦可不想做這個主,說是需要好好思量一下,安頓好鄭國使者,再去跟士匄轉達。
聽完鄭國使者述求的士匄臉色僵硬,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筆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直接讓魏琦坐在了原位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幸虧士匄身後有墊子,要不那麽砸下去,砸到後腦殼,給砸傻了可怎麽辦?
反應過來的魏琦霍地站起來,想上去又止步,緊張地看着範氏家臣對士匄一陣搶救。
重新醒來的士匄隻感覺“人中”火辣辣的疼,呼吸方面需要很刻意,對着魏琦慘笑說道:“鄭人欺我,辱我。”
是這麽回事嗎?
也就是士匄覺得自己無比尊貴,碰上明明輸了不肯認的鄭軍,認爲鄭人小看他,不尊重他。
而他暗自發誓要全殲鄭軍,等來了鄭國使者請求投降輸一半的請求。
這麽一陣内心戲狂飙,走勢來來回回地跌宕起伏,他把自己的心态給搞崩了?
魏琦則是心想:“士匄這麽賣力的表演,看來老範家是盯上了鄭國,接下來會持續攻打鄭國來壯大範氏了?”
不怪魏琦多想。
陰氏和魏氏死盯着秦國打,每年多多少少會取得收獲不提,随着一次次的西征也将來自西邊的威脅清掃幹淨。
僅是封地周邊沒有威脅這一點,能夠使得家族得到安穩發展的機會,一增一漲都意味着家族會變得更爲強大。
範氏不太好去跟鎖定甘國和南燕的智氏搶,不是範氏怕了風雨飄渺狀态下的智氏,純粹是會引起其餘卿位家族的警惕和敵意,拿到“祭”地再盯上鄭國就很合适了。
當然了,士匄的表現是不是在發揮演技,隻有他自己心裏面清楚。
作爲一家之主又是“常務卿大夫”的魏琦則是按自己的思維,去進行一種必需要有的猜測。
而這樣進行猜測非常合情合理!
魏琦覺得自己應該送個人情,說道:“鄭來使不爲‘正’,無甚溝通之便,我自可戰也。”
什麽時候一個鄭國的小小大夫能跟晉國的“卿”平等對話啦?
這可以視爲鄭國不講道理,直接趕跑那個鄭國大夫,再大軍直接壓上去開打。
士匄眨了眨眼睛,看向随軍出戰的士弱,聲線很虛弱地說道:“由你統軍,務必全殲此處鄭人,以報此仇!”
士弱是士渥濁的兒子,士渥濁是士匄的叔叔,所以士弱是士匄的堂弟。
他十分嚴肅地應“諾!”,再對魏琦行禮,虎着一張臉出去了。
現在範氏的一衆人等内心裏是愉快的。
他們覺得士匄的表演痕迹重了一些,還需要好好地練一下演技。
隻是,他們也看到了魏琦的不阻止乃至于是認可,心情又怎麽能不愉快呢?
換句話說,範氏就是盯上鄭國了!
另一邊,覺得已經展現非凡勇氣和堅韌意志的鄭人,他們認爲應該給留下一些勇士的“種子”才打算投降輸一半的。
這種想法很高級,某種程度來看的話,鄭人……至少是他們這批“劫後餘生”的人,屬于強者的意識又開始在覺醒了。
派出去跟晉人溝通的使者被驅趕回來,下一刻是晉軍再次壓上來,整得他們陷入患得患失的糾結心态之中。
士弱的任務很重,不能給鄭軍想表達什麽的機會,也就是不管鄭軍出營交戰,還是鄭軍要挂免戰牌,都不能有任何的耽擱,該做的就是直接殺上去。
範氏随軍的五百騎手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了。
由于範氏無法也不能去侵犯屬于陰氏的“專利”,範氏沒列裝馬镫、馬鞍和除了陰氏之外誰也沒有注意到的馬蹄鐵,能騎乘馬匹作戰的人,無一不是真正的善騎之人。
“範氏未有招呼?”子深剛要下令挂上免戰牌來着。
他們真的沒有想到晉軍連聲招呼都不打,甚至幹出驅使單騎走馬沖營這種事情。
範氏的五百騎手在一衆鄭人不解或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他們騎乘并不高大的戰馬進行沖營啦!
所謂的戰馬不高大到什麽程度呢?有些範氏的騎手,他們人騎在馬背上,雙腳距離地面也就十來厘米,令人瞅着畫面頗爲滑稽。
前方有騎手在馬蹄的“嘚嘚嘚”聲中向前沖鋒,後面跟着戰車和步兵梯隊。他們一副啥廢話都别說,今兒個就是要弄死你們的架勢,着實是讓鄭人不解又氣憤。
子深氣憤地喊道:“如此行徑,不爲伯(霸主)也!”
他派人通知營盤後端的人趕緊跑,自己則是緊張地組織士兵進行抵抗。
鄭軍營寨正前的欄栅根本堅持不了太久,轅門則是被範氏騎手呼啦啦地沖進去一陣絞殺,戰鬥從開始的那一刻就變成了亂戰。
範氏的士兵一邊打一邊罵,什麽鄭人目中無人,怎麽地欺負範氏,又是不講規矩在先,吧啦吧啦的一大堆。
他們喊那些話純粹就是“打預防針”又丢鍋,意思再直白不過:有錯,一定是鄭人的錯。
老實說,鄭人還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某一些鄭人聽得懂晉語,知道範氏受了欺負,甚至還感到了竊喜。
原來晉國的卿位家族範氏被俺們欺負啦?
矮油!
這可是值得大吹特噓的事情啊!?
如果能得以逃脫,俺一定講給兒子/孫子,讓他們知道自家的爹/爺爺也欺負過晉國的卿位家族。
身份地位足夠高的鄭國貴族,他們要是小腦袋瓜清醒又聰明,會意識到情況不妙。
晉國的貴族可不好欺負,列國的大貴族都不敢輕易得罪晉國的中等家族,卿位家族在列國更是唯恐伺候得不夠好,深怕某天被盯上。
範氏将不講武德幹得理直氣壯。
鄭軍能跑的都選擇了逃跑而不是抵抗,營寨很快就陷落了。
士弱先派出軍隊去追逃跑的鄭軍,又派人趕緊禀告士匄,有點空閑了才拿着一些玉趕往被圍的鄭國貴族所在處。
這麽個年頭,小兵兵除非是意外,要不沒資格殺掉貴族,進行俘虜的資格更是沒有;同爲貴族除非是約定來一場公平公正的不死不休,否則貴族一般不會輕易殺掉貴族,俘虜則是必須遞上一塊玉。
子深看着拿玉要遞上來的士弱,問道:“鄭無罪,晉侵我,複不知禮,天下人何以觀之?”
士弱遞出玉的手僵住了,問道:“足下,何人也?”
子深報了來曆。
士弱臉色很僵硬地笑着,喊來家臣給其餘鄭國貴族分玉。
要是有鄭國貴族實在不願意被俘,範氏家臣也不會将玉強塞在他們手上。
沒有多久之後,願意投降的鄭國貴族被帶走,留下以子深爲首一批不願意投降的鄭國貴族。
士弱能咋地?殺那肯定是不能殺的。
放走?好像也不能放啊!
士弱想了想,走過去問子深,道:“足下,此何意也?”
子深連帶笑意地答道:“常聞正直之人必有福報,忠誠之人君臣不敢相忘。今日我用我血,爲範氏賀,爲母國哀,足下以爲如何?”
已經有鄭國的貴族在做一些準備。
他們弄來了白布,撕了一些長條狀分發下去,再一個個綁在額頭。
随後,包括子深在内的所有鄭國貴族開始解甲脫衣,他們坦露上身分别找人對着屈膝而坐,互相拜了拜抽出青銅劍,擡頭看了看藍天,臉上帶笑再用劍刃割破自己的喉嚨和頸動脈……
個别割得不太好的鄭國貴族,他們先後被子深幫忙補了一劍。
而子深補劍時做得非常認真和肅穆,必然是先行禮,再以屈膝跪地的方式,雙手握住劍柄緩緩地将劍尖刺入需要補一擊那人的心髒。
包括士弱在内的晉人,他們安靜地看着鄭國貴族所作所爲,大多數晉人帶着敬重的心情,少數晉人臉上有着比較明顯的尴尬。
等待子深先一陣“哈哈哈”大笑,用鄙視的眼神環視了在場晉人一圈,再十分幹脆地自刎,屬于鄭國貴族的神聖儀式得到終結。
士弱說了一句“好生收斂”,臉色難看地走了。
他需要先去向士匄彙報,再親自帶上範氏騎手追擊早先逃跑的鄭人。
得知鄭國執政繼承人用自殺的方式嘲笑範氏,士匄愣在原地非常久。
魏琦本來該詢問是不是要繼續進軍,看到士匄很是失魂落魄,非常明白士匄爲什麽會是那副模樣。
今天的事情肯定會被傳出去的啊!
誰讓鄭國貴族幹得漂亮?傳的人還會是範氏的自己人。
偏偏士匄又不能阻止。
接下來範氏盯上鄭國,有理沒理都隻能硬頭皮上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