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趙武曾經提議拿相應數量的農夫來跟陰氏換取“溫”地的人口,甚至請求梁興留下幫他管理“溫”地。
當時呂武給了趙武一個自行領會的眼神。
那個眼神的内涵挺多,呂武想表達的意思是:是我腦抽,還是你得了妄想症?
陰氏的屬民能夠得到土地的分配,土地當然不是歸于屬民持有,他們隻是能夠自主耕作,前三年上繳多達八成收獲,随後再逐年減少稅額。
如果情況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不管稅收的額度再怎麽減,普通的屬民不可能擁有屬于自己名下的土地,一切隻因爲想擁有土地,要麽是“貴族”,再差也需要是“士”的階層。
普通人能夠擁有土地是進入到戰國之後的事情了,并且需要有一個諸侯國帶頭變法,其餘諸侯國發現變法的好處再跟上,普通人有名下土地漸漸成爲一件正常的事情。
不過,有一點倒是從來沒有變化,普通人擁有多少土地,隻是獲得使用權而已。
在“封建時代”隻有封君能夠完全自主地使用一塊土地,但進入“帝國時代”的階段之後,天下間的每一寸土地都歸于皇帝,等于除了皇帝沒其餘人擁有土地的“所有權”。
到現代,土地的“所有權”歸于國家,人們隻是有“使用權”。這一點在每個國家都一樣,區别是這個國家做事到底靠不靠譜。
趙氏想跟陰氏交換屬民?
哪怕呂武沒有意見,除非趙武執行陰氏的政策,不然信不信沒多久那些屬民就會跑回陰氏?
所以,呂武隻是進行了小小的改變,實際上卻是跨出了很大的一步。
變法當然不是“戰國時代”的專利,春秋中葉乃至之前的很多諸侯國已經從實際上進行變法,隻是一般以家族的形式來進行,獨獨齊國幹過一次轟轟烈烈的變法活動。
陰氏家臣能幹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關于這點不但晉國貴族同意,各個列國也是持相同觀點。
這個是陰氏的成年男子隻有呂武一人,沒有族人去幹活爲前提,很多事情隻能交給家臣。
他們看不到陰氏成長并壯大的“内核”成份,哪怕看懂了都不願意承認一切功勞歸于呂武,其餘人等隻是工具人。
功勞平均分,乃至于家臣的功勞比家主大,才是當代的一種主流思想,人們也更樂意接受這樣的信息。
他們接受了自己更願意看到的一面,不免就會拿陰氏的事情來鞭策自己的家臣,大概就是:陰氏的家臣那麽能幹,你們也要加油啊!
各家的家臣則是會在内心翻白眼,吐槽:陰武子大方到能按功勞給家臣分配土地,甯倒是也大方一點呀!
也就是撬牆角這種事情不能幹,否則不知道多少家族願意高薪挖陰氏的家臣。
當然了,陰氏的家臣肯定能幹活。
他們接受了呂武的很多觀念,更是從中學習到了很多,僅僅是管理理念上就全面領先于當代的大多數人。
懂不懂管理學,同樣的一件事情,效率卻會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速度,别說還有資源利用率上面的差距了。
呂武正在查看族學的情況,看上去很急匆匆的葛存來了。
這個學堂收錄的人并不多,絕大多數是家臣的子嗣,少部分則是立有大功的“士”。
并不是呂武不願意收更多的學生,純粹是一些界線不能一下子打破,需要一個循環漸進的過程。
拿還沒有出生的至聖先師來作例子,他的有教無類其實也是經過一層層甄選的。
三千弟子之中,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有恒産的人,區别是這些人足夠富有以及不夠富有。這個也是他們有條件進行學習的前置條件,要不連拜師需要的“束脩”都置辦不起。
很殘酷的事實還有一個,能夠名列“達者”,也就是有名有份的七十二名弟子,不是那些當“背景牆”的三千弟子,無一例外都不用爲了吃飯而困擾。
另有一個更加殘酷的事實,七十二名正式弟子之中,絕大多數本身是一名貴族,又或是貴族的後裔。
那并不是至聖先師想搞歧視,隻是資源占有率帶來的一種現狀。
在曆史學家認爲學習氛圍最好的宋代,想學習的門檻已經低到不行,絕大多數人還被擋在知識大門的門外,追其原因正是需要先保證生存,再來談學習這種偉大的追求。
在當前時代,呂武敢不看身份和出身都收起來教育,不用管财力能不能承受得住,首先要造反的就是陰氏的一幫家臣以及“士”階層。
俺的先輩經曆多少艱辛,又是經過何等困難的斬荊披靡,才能讓俺過上今天這種好日子?
一幫祖輩沒什麽功勞和建設的家夥,憑什麽能有俺這樣的待遇!
如果什麽都不幹就能過上好日子,誰特麽樂意去抛頭顱灑熱血,一塊等着天上掉餡餅算球啦!
能說這種心态是錯的嗎?好像也不能。
投胎是一種技術活,生在什麽家庭,起步優渥或艱難,對一個人的人生有影響,并且極大。
關鍵是,生活優渥的那些家庭,他們并不是一開始就那樣,也是祖輩有過努力和奮鬥。
好日子真的不是人在家中坐,等着老天爺的賞賜,需要的是依靠自己去争取。
當然,有些時候不是光憑努力就能獲得回報,看的是社會現狀了。
不知道是事情不夠重要,還是沒有那麽緊急,葛存并沒有第一時間打擾呂武對學社的視察。
這裏的學生有五十六名,其中包括呂武的四個兒子。
他們占有的資源包括四間學社,一片寝房區,一個大操場,活動區域按面積計算約有百畝。
在師資方面,留守“陰”地的家臣得空會過來教學,呂武有時候也會親自過來講課,等于說并沒有固定的教師。
這個并不是呂武不重視學社,隻能說是當代的條件不允許。
拿家臣來說,他們更願意拿有限的時間去建功立業,爲自家的子孫掙下一個正式的貴族身份和大大的家業。
“或許需要讓教學也歸入記功?”呂武看的是梁興在教《詩經》。
梁興講一句。
學生跟着複讀一遍。
每一名學生前面還有一個放着細沙子的小木框,他們手裏又拿着一根小木棍。
讀書就讀書,自然不可能做什麽搖頭晃腦的舉動。
話說,一邊讀一邊搖頭晃腦,是頸椎有毛病,還是在活躍腦漿?
誰要是帶頭那樣搞,信不信呂武會幫他們治好頸椎病。
有那樣的舉動,更應該發生的是腦子暈懵掉吧?搖久了,不是智障也該變成智障。難怪教出來的基本是米蟲,僅有少數幾個腦子能承受不斷搖晃的學生像個正常人。
不信?去一邊讀書一邊搖晃腦袋,不用堅持一輩子,堅持個兩三天試一試,走起路來都要東倒西歪。
這裏卻是呂武狹隘了。
那種讀書叫誦讀,也叫吟誦。因爲各個時期語言發音方面的不同,喜歡用一種韻律來讀書,再加上沒有标點符号,讀書人一般不是那麽懂斷句,于是在讀書的時候就晃頭晃腦的用肢體的擺動節奏附和一下,便于斷句和記憶,聲音也能陰陽頓挫。
現代人有标點符号,再來是沒那個讀書搖頭晃腦的習慣,幹起來除了弄得頭暈腦脹,很難有其它什麽效果。
陰氏的學社分爲幾個階段,初步當然是識字,再來才是各種學科。
呂武需要的是各種各樣的人才,沒搞全方位的發展,也沒有那個條件,大體上分成了各種管理學,着重于農耕和軍事兩個方面。
“主。”葛存見呂武有點閑下來的樣子,趕緊說道:“中軍佐遣人而來,需主往‘新田’。”
中軍佐就是韓厥了呗。
呂武沒問是什麽事情。
葛存繼續往下說道:“乃是南征之事有變。”
也不能說是什麽“變”,純粹是事情往晉國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
楚國在得到鄭國的求援之後,發兵五萬北上增援鄭國。
同時,楚國還有将近十來萬的軍隊在吳國境内,有點要繼續深入吳國的架勢。
晉國連續幾年用兵,一次次四個滿編軍團齊齊出動,把自己搞得有些受不了。
楚國每一年用兵都至少十萬以上,卻是還那麽的生龍活虎,并且一點消停的樣子都看不到。
那麽,廣義上評判的話,楚國從國力上是不是勝過晉國?
葛存見呂武沒回應,說起了另外的事情,道:“天子複遣公卿而來,讨‘蘇’地歸‘周’。”
那個“周”講的是周國。
而“蘇”地就是呂武在趙武結婚時的賀禮。
這樣一看,好像是呂武坑了趙武,但要看時間線。
是呂武先将“蘇”贈送給趙武,以時間來進行推斷,絕對是周天子知道“蘇”的所有權變更,才派人來進行讨要,怎麽都不算陰氏把趙氏給坑了。
說白了就是周天子覺得趙氏好欺負,又趁着這個機會試探晉國對周王室能退讓到什麽程度。
呂武把梁興喊過來,說道:“你往‘新田’,言告‘蘇’乃陰氏贈予趙氏。再問天子之使,秦國兩次刺殺于我,天子作何決斷。”
那個周天子腦子有毛病,晉國不會就那麽慣着,呂武更不能沒有任何表示。
至于韓厥想要呂武南下救場?
别說是沒有發來正式的征召令,哪怕韓厥動用征召令,首先智罃還沒死,再來就需要呂武跟國君好好地說道說道。
一旦國君也要呂武南下?
呂武就要對國君唠嗑一下,解釋“朝令夕改”将對一名首腦帶來什麽樣的結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