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發布出去的呂武還是感覺有些上頭。
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啊???
最不講究禮儀和不折手段的吳國都幹不出陣前刺殺敵方主将的事……,主要也是楚國不會給機會。一直在諸夏與西戎定位上徘徊的秦國倒是玩了這麽一出。
正因爲連呂武都感覺到意外,秦人玩了一把出其不意,倒是抓住了無所不用其極的精髓。
隻是,秦人沒想過刺殺晉國一名“卿”的後果嗎?
并且,這一名“卿”還統率大軍正在與秦軍對峙。
秦國已經不止一次對晉國不宣而戰,跑去跟赤狄、白翟聯盟再悖盟,他們在晉國那邊的名聲已經壞到不能再壞。
晉國是中原霸主,掌握着中原的話語權以及輿論權,等于秦國在中原列國的名聲肯定不怎麽樣。
或許正是因爲呂武統率大軍與秦軍對峙,秦人才安排這麽一出成了血賺的刺殺。
反正秦人看到呂武一再挑釁與逼迫,認爲打輸了的下場好不到哪去,不會有更差勁的結果,玩刺殺又咋地了。
大批的晉軍在戰鼓聲中列隊出營,他們先在己方營前進行整隊,再分批緩慢地向秦軍的營寨接近。
能看到晉軍是以一個“旅”爲一個方陣推進的布局,再五個“旅”行軍中彙集成爲一個大方陣。
正面是一個陰氏的“師”爲一“徹”,左側有來自解氏和張氏分别一個“旅”,右側則是趙氏、籍氏、先氏以及各家合成的三個“旅”。
要是從高空鳥瞰,能看到晉軍是以一種“冖”的陣型在推進,暫時看不出是攻擊陣型還是防禦陣型。
“刺殺未成,晉人攜萬丈怒火而來。”後子針看着下方的一衆秦國貴族,聲音低沉地說:“刺殺本是偶然一試,成與不成皆要在此與晉人死戰。今陰武因怒興師必自亂陣腳,乃是我等可乘之機。”
在他想來,遭遇刺殺的呂武肯定暴跳如雷,倉促的出兵對戰之下,會打亂晉國的一些布置。
另外,他已經拿定主意,秦軍打赢自然沒有刺殺那麽一回事,輸了則由自己承擔所有後果。
這種想法頗有點“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思。
看秦國一衆貴族的神态,一個個帶着憤怒與悲傷,後子針明顯是将他們的戰心給調動了起來。
前去刺殺呂武的吳榮是吳剛的胞弟。
吳剛已經知道吳榮沒死。
刺殺失敗的吳榮失去雙腿和一臂被吊在旗杆之上慘嚎,胸前還挂了一面分别用秦字和晉字寫有“冀地封主,秦之刺客”的小旗子。
另一個沒死的秦人,他被一名陰氏騎士用繩套困住在騎馬來回拖拽,凄厲的慘叫聲回蕩在雙方士兵的耳朵裏。
有大嗓門的晉人脫離本陣,來到秦軍前方不斷喊着闡述秦公子後子針派刺客刺殺呂武的罪行,搞得晉軍這邊怒火中燒,秦軍那邊心生羞愧又半信半疑。
晉軍将吊着吳榮的旗杆放在全軍的某乘前導戰車,上方那面書寫“冀地封主,秦之刺客”的小旗子太顯眼了,想讓人忽視都不行。
又有那個明顯是秦人的刺客被戰馬拖着來回拽,凄慘的下場足以令膽小者心生膽寒之念。
晉人敢幹出那兩件事,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必定是掌握了充分的證據。
晏弱就對本國貴族紀甯說道:“秦公子何等昏聩,安敢惹怒陰子。”
紀甯無比贊同地說道:“陰子何許人也,豈會亡于刺客之手?如今晉人暴怒,秦人悔之晚矣!”
秦人太過于孤陋寡聞了吧。
不知道呂武幹掉了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是舉世公認的勇悍之人?
然後,呂武率軍讨伐齊國,齊人沒怎麽招惹呂武都能被搞出一個南方無人區,秦人那麽招惹呂武又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
晉軍在沉默中推進,視野拉近能看到來自陰氏的士兵臉上帶着深深的屈辱感。
他們的主人險些被刺殺了啊!
一旦主人死于刺殺,陰氏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這些人來自郤氏和栾氏的并不少,他們曆經過家族滅亡的慘劇,深深體會過人間的悲慘。
他們到陰氏重新生活并沒有受到歧視,隻是稍微品嘗了一些舊有主家滅亡的苦果就記憶深刻,很快融入陰氏并且過上了遠比之前更好的小日子。
其實,互相融入并沒有什麽難度,他們一樣都是晉人,生活習俗以及價值觀沒有區别,隻是感情方面能不能接受罷了。
陰氏雖然是新晉家族,實力方面不用說,生活條件卻勝過老牌的卿位家族。
哪怕他們出身于郤氏和栾氏,必須承認來到陰氏非但沒有感覺到外人眼光的落差,自己對生活也是越來越有盼頭。
看看身上穿的是什麽,手裏的武器又是什麽,再回想一下之前與現在的參戰損失對比,他們有什麽理由不願意爲陰氏賣命呢?
陰氏收納的野人和解放的奴隸?他們隻有極少一部分人能獲得參戰的資格。
如果說融入陰氏的郤氏和栾氏那一批人,是因爲上述原因而願意爲陰氏賣命,陰氏收納的野人和得到解放的奴隸則是帶着一顆更加感恩的心。
位于左側和右側的晉軍,也就是來自各個家族的參戰人員,他們同樣作爲一名晉人,知道進入進攻狀态後的晉人會是怎麽樣。
晉軍作戰不會有不必要的喊叫,會在沉默中進行推進,過程中時刻注意隊形的嚴整。
正是因爲這樣,其餘列國看待晉軍會用“死闆”這種字眼來進行評價。
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先入爲主的關系?來自各個家族的晉人總覺得陰氏的部隊像是一座醞釀爆發的火山,有着強烈殺氣騰騰的氛圍。
秦軍發現晉軍的動作後,肯定是要出營列陣待戰。
秦國正規軍的素質不能說差。
畢竟,秦國曾經也當過霸主,有着比較深的底蘊。
比較關鍵的是,這邊五萬秦軍之中有一萬七千是後續的補充,來的補充兵是秦國緊急召喚,其中不少連“羨”的級别都不是。
所以能看到早期出營的秦軍雖然也是喧嘩聲不斷,卻知道自己該去什麽位置待着才能成爲陣型的一部分。
後面出營的秦人,他們比正規的士兵更加安靜,沒有了貴族的約束和指派則壓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他們的安靜是源于心情忐忑,手腳總覺得使不上勁,嘴皮子光一直顫,一句完整的話都講不出來。
後子針以及秦國的貴族相當忙碌。
他們在幹的是向己方士兵否認派人前去刺殺呂武,反而告訴秦軍士兵,那是晉人的“欲加之罪”,用來當作發起戰争的借口。
事實上,從後子針到任何一名知情的秦人,一緻知道晉人絕對是怒火滔天,想的是先死扛住,隻要能扛住一波兩波,晉軍的攻勢不順,火氣一洩就該輪到秦軍發揮了。
他們未必知道“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做的就是這麽種盤算。
因此,秦軍的精銳都被布置在前方,一點讓炮灰去跟晉軍消耗的打算都沒有。
“哨騎已派出,隻待白氏、西氏、中南氏各軍接令,依公子之命行事。”吳剛說的是各個位置的秦軍。他想要再說點什麽,卻看到側翼有一支晉軍戎騎出現,訝異道:“未宣而戰?亦或戰前羞辱?”
其實,還宣尼瑪個宣啊!
秦人派刺客刺殺呂武就是宣戰,哪裏還用得着兩軍陣前派個人哔哔叨。
那是一支約千騎左右的陰氏騎兵,他們從北側直逼秦軍左翼,馬背上的騎士并非手握近戰兵器,不是持弓就是握弩,靠近秦軍約兩百步先是一波弩箭,逼近到約八十步再來一波弓箭。
結陣的秦軍才不會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挨射,盾牌手組織盾牆防箭,弓箭手則是被調到前面進行反擊。
這一支陰氏騎兵的隊形分布很散,他們取得了未知的戰果,自身損失三十來人,不再襲擾秦軍左翼,筆直穿過秦軍正前時又是一陣射箭,再繼續繞到秦軍的右翼接着射。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無非就是打亂秦軍的節奏,并不是追求對秦軍造成多少人員傷亡。
後子針沒忘記秦軍也有騎兵,很快有三千左右的秦軍騎兵湧出大營,直奔陰氏騎兵而去。
而在秦軍騎兵出營時,晉軍的戰車部隊已經發起沖鋒。
剛才受到陰氏騎兵一再襲擾之下,位處陣型前方的秦軍戰車兵損失最大。
人死,牛、馬傷或亡,導緻命令被下達之後很多秦軍戰車留在原地,隻有大概十分之四五的秦軍戰車驅使馬或牛發起反沖鋒。
因爲剛才秦軍陣前組織盾牆,肯定是要先拆除盾牆才能讓步兵跟着沖出去,結果是秦軍的戰車部隊跟後續步兵脫節了。
後子針得到提醒轉頭朝泾水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原先待在晉軍陣型左翼的那支部隊轉了個方向,直奔泾水的淺灘位置。
正在向泾水淺灘進發的是解氏和張氏的部隊,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抵達後進行固守,不讓泾水北岸的秦軍過河,又阻止泾水南岸的秦軍支援正面戰場。
中行偃對智朔說道:“下軍将心氣何其大,戰事未有結果,便布局以求全殲此地秦人。”
智朔其實不想跟中行偃同車,隻是礙于輩分拗不過,聞言答道:“我之所念皆在單騎走馬,未想能有此用。”
中行偃下意識看向兩支騎兵交鋒的位置,卻是看到又出現一支陰氏騎兵繼續在襲擾秦軍的本陣。
智朔沒看到之前義渠騎兵的各種悲催,隻看到呂武對騎兵的運用方式,覺得自己發現了不得的新戰法,并控制不住想窺探出個所以然。
他猛然間發現,原來騎兵是這麽玩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