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句比較時髦的話,局勢的發展大體上還在呂武的掌控之中。
他将秦人逼得太狠了,以秦人的性格絕對忍不住。
再則,哪有一支軍隊會将敵軍帶到自家的都城,退到一定程度沒法退,後子針再怎麽不願意也要跟晉軍拼了。
比較讓呂武覺得意外的是,有秦軍會繞路去己方的後側。
那些秦軍是想幹麽?
他們想要堵住晉軍的後路,還是襲擾晉軍的後勤線,又或造成一種夾擊之勢?
如果是對上中原其他國家的軍隊,呂武不用去思考太多,預設一個戰場再帶着軍隊過去,進行一場堂堂正正的對陣也就罷了。
在這麽一個年代跟三個國家交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那就是楚國、秦國和吳國。
楚國在覺得己方占優勢的前提下,很樂意跟對手講武德;一旦楚國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又或是處在劣勢之下,他們總是要吼嗓子“我蠻夷也”,再将規則什麽的抛到一邊去。
在秦穆公稱霸時期的秦國很講武德,直至秦國失去霸業,秦國東面的晉國強勢崛起,他們開始回到追求實際的觀念中去。
位處東南的吳國則是曆來根本不講什麽規矩,不管對手是誰,反正他們愛怎麽玩就怎麽玩,才不管對手怎麽叫嚷或謾罵,自己覺得開心就好。
因此楚國對上吳國總是覺得腦殼疼,不是楚國打不過吳國,是吳國玩得太花。
比如今年(公元前571年),吳國在确認楚國跟晉國在“鄢陵之戰”大敗虧輸之後,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修生養息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行了,又雙叒叕悍然對楚國發動了不宣而戰。
跟以往一樣,什麽找個開闊的地方打堂堂正正交鋒是不存在的,吳軍喜歡的是襲擾楚國邊境,一再拉扯楚軍的戰線,找到機會再給一下狠的。
話說,吳國人對打遊擊戰玩得老溜了。
事實上,吳國人是遊擊戰的鼻祖啊!
南方距離中原太遠,有人即便是用心留意南方局勢的中原各國,受于交通的限制,知道消息也是半年乃至于更長的時間之後了。
所以,晉國這邊隻知道楚國沒有了什麽動作,并不知道楚國爲什麽消停了下來。
因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晉國就更沒可能跟吳國形成聯動去一塊針對楚國。
晉國的消息層面停留在秦國和楚國牽頭去蜀地搞會盟,基于這個原因國君與元戎同意了呂武牽頭的西征,并承諾将給予戰後的功勳追認。
不是人壯烈了再給予榮譽的那種追認。
是呂武隻要能打赢秦國,對秦國造成的創傷越嚴重,功勞評價就越高。
呂武覺得時機到了,将以上的消息進行全軍通告。
距離晉軍營寨大約五裏左右的秦人,訝異地發現晉軍營寨怎麽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一時間有些被吓住,趕緊各歸各位準備防禦晉軍可能展開的攻擊。
當然沒有晉軍出營列陣再向秦軍推進,晉人之所以歡呼是知道了“西征的功勞有效”的這條消息。
呂武哪怕是要跟秦軍大肆火拼,不會去玩不宣而戰的偷襲,肯定會派人明明白白對秦軍宣戰。
至于說,他一系列的私下操作沒點講規矩的地方?
文化人之間的事情,哪能隻看表面的嘛!
關于上述論點,不斷私下搞動作的秦人絕對會認可,再給予極佳的評價。
畢竟,一樣都不是什麽正經人,肯定是臭味相投的咯。
“泾水北岸秦人不下五萬之數,南岸約有兩萬?尚在源源不斷聚集而來。”呂武還沒說那支跑去西邊的一萬多秦軍,他笑呵呵地問道:“諸位以爲秦人将在泾水北岸與我軍交鋒,抑或撤往南岸?”
魏琦沒有過來,其餘參與西征的晉國貴族都抽空來了。
代表魏琦來的是魏相。
他說道:“秦人兇蠻已久,恐将撤過南岸,不留駐營之地予我軍,效仿楚軍鄢陵之舉。”
膽子還是不夠大,或者說缺乏想象力。
這邊有一條泾水哦。
秦軍帶着晉軍來到一個淺灘位置,不用準備渡河的工具,河段最深處也就是到人的胸膛位置,更淺的那些也就到腳踝處。
從一些細碎的痕迹來看,秦軍北上之初肯定也是走這一條路。
呂武得出這個發現覺得挺有意思。
秦人這一次給晉國指了一條從北邊進攻秦國的“明路”啊!
智朔總是不願意輸給魏相,說道:“秦人并無道義,或行半渡而擊之舉。”
啊?
有人幹過半渡而擊這種事情了嗎???
其實真的有國家幹過,吳國就挺愛幹這種事情。
所以,不是中原列國或秦國、楚國不知道打半渡而擊的好處,是他們被規矩約束住了手腳。
中行偃像是給智朔站台,笑吟吟地說道:“秦人本無禮,且我軍逼之過甚,将做何事無從揣度。”
解朔覺得自己應該講點什麽,說道:“此次乃是下軍将邀我等出獵,偶遇秦軍方有今時之事。秦國拒而不戰(國戰),退至此處踱步。如上軍将所言,秦人爲解困局,何事不敢爲?”
聽聽講的都是一些什麽。
無一例外都是對秦人的負面評價。
其實,也就是晉人闊起來了,沒發達之前真不比秦人好到哪去,要不怎麽會有“假途滅虢”這個成語的誕生。
他們會議開到一半,值崗的貴族過來禀告,說是秦國那邊有使者過來了。
呂武讓衆貴族暫時回避,接見了過來的秦國使者。
來人通名,介紹自己來自“冀”地這個地方,叫吳榮。
他以一種忿恨的表情謾罵呂武太不是人,搞到秦國忍無可忍的地步,邀請呂武率晉軍去到泾水南岸,秦軍要跟呂武率領的晉軍拼啦!
這樣單獨一乘車過來,再逮着人一頓罵,有點視死如歸的氣概啊?
呂武問道:“足下激怒于我,乃爲舍身強求道義乎?”
吳榮假意做了一個愣住的表情,下一秒卻從懷中掏出一柄什麽玩意,人迅猛地沖向呂武,手裏的家夥泛着綠油油的寒光。
這是什麽情況!?
來宣戰,還是來刺殺的???
看那利器的開封處綠油油,明顯還是抹了毒的武器。
老實說,呂武真的被突如其來的刺殺給搞懵逼了。
春秋中葉的刺殺很頻繁,一般是發生在家族與家族之間的仇殺或報複,極少是國家對國家某個人物發動的刺殺。
兩軍即将交戰派人刺殺這種事情,以不講規矩聞名“東方世界”的吳國都幹不出來,偏偏呂武在接見秦人使者的時候發生了!
那一時間,站在呂武左右兩側的小白和小青同時連劍都沒拔出來,一緻帶鞘就那麽擲向吳榮。
一樣在場的葛存以及陰氏幾個家臣,他們則是一邊驚呼出聲,一邊奮不顧身就是沖。
兩柄帶鞘的劍砸在吳榮身上,使他向前沖的動作稍微頓了一下。
呂武已經伸手抓住放在案幾上的劍,一手握住劍鞘,另一隻手抽出來的同時順勢向前揮。
鋒利的劍身掃過吳榮的雙腿,刹那間入肉斷骨聲發出,失去雙腿的他砸在案幾之上,弄得案幾上面的文牍抛灑了滿地。
嘴巴裏發出慘叫聲的吳榮還是手握抹了毒的武器在比劃,想到投擲出去能攻擊到近在咫尺的呂武,要做之前卻是一道寒光閃過,握住武器的手飙血掉落下去。
而這時,帳外的陰氏甲士已經沖了進來。
沖上去摁住吳榮的陰氏家臣要将其給分屍之前,呂武大聲喝道:“留活口!”
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在極短的時間之内,所有人做出來的舉動很難經過思考。
作爲被刺殺的對象,呂武還能記得要留活口,無疑已經是一名合格乃至優秀的上位者。
呂武對着後續到來的一衆晉國貴族發出“呵呵呵”的笑聲,指了指失去雙腿又斷了一臂的吳榮,寒聲說道:“此便是秦國。”
吳榮已經被捆綁起來并用布堵住嘴巴,有來自陰氏的醫匠正在進行包紮止血。
晉國的一衆貴族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滿臉的憤慨或鐵青,卻是沒有開口痛罵。
弱者才會遇事破罵。
強者隻會揮着拳頭就上。
一同跟吳榮一塊過來的兩個秦人,一個遭到活捉,另一個自殺。
剛才已經有陰氏甲士進行搜身,除了戰車與來人的穿戴習俗是秦人之外,一面代表使者身份的旗幟能證明他們的身份。
隻是,任何證據隻要不承認,能強辯是僞造。
中行偃目光從吳榮身上收回來再看向呂武,說道:“懸于旗杆之上,示于秦人所見;聲大之人随行,可将秦人無恥公之于衆。”
呂武沒給回應,環視了衆人一圈,下令道:“以陰氏爲‘徹’首,解氏、張氏合爲左矩,趙氏與衆家爲右矩。”
被點到名的人都是大聲應:“諾!”
中行偃和智朔對視了一眼,又一緻看向了魏相,随後掃視其餘人一圈。
呂武看向魏相,說道:“你歸于新軍将處,無令駐于原地,萬不可輕動。”
心裏有疑慮的人聽到呂武交代魏相的話,排除掉呂武是因怒興兵,有心勸解的人立刻閉嘴。
呂武心裏感到憤怒了嗎?
這完全就是廢話。
誰遭到刺殺心裏沒點情緒波動,感到憤怒也是正常的,區别是能不能控制住情緒,思考怎麽将壞事變成好事。
“将秦公子派刺客刺殺于我宣告列國!”呂武聲音無比洪亮地說道:“秦人無義、無德、無禮,一人不可歸也!!!”
哪怕不殺光,一個都别特麽放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