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地處中原核心位置,西面是晉國,又與衛國、楚國、陳國、蔡國、不羹、周王室、等等幾個小型諸侯國接壤,是真真意義上的多戰之地。
那個“不羹”是什麽國家?
相傳不羹是少昊的後裔,國姓是嬴姓,遠在公元前1044年就已經立國。
現在這麽一個年頭,光是跟一個霸主國領土接壤就已經夠倒黴,鄭國同時跟晉國和楚國有領土接壤,隻能說是不幸了。
鄭國曾經稱霸過,隻不過是利用周王室,也就是公器私用,不但取得了諸多的領土,成爲春秋時期第一個稱霸的諸侯國。
屬于鄭國的霸權很快就遭到瓦解,卻是留下了比較厚實的各項基礎。
距離鄭國成功稱霸的時間已經有點久,鄭國還是在吃着稱霸時期留下的遺産,一再遭到削弱仍然能夠維持一個二流強國的地位。
實際上,鄭國在過去幾年連續遭到晉國的重創,日子不至于過不下去。
現階段鄭國的日子還能過,個别貴族甚至是将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隻是将來呢?
現在沒有“人無近慮,必有遠憂”這句話,鄭國一些有長遠目光又足夠睿智的人,不得不擔心将來。
别是晉國和楚國玩争霸,将鄭國給玩沒了!
而那是極度有可能的事情。
看一看。
瞅一瞅。
晉國不是又出兵鄭國,要開打一場了嗎?
子驷看到呂武和士鲂沒有任何觸動,心裏不由一沉。
四年前(公元前575年)晉國和楚國爆發“鄢陵之戰”,楚國固然損失慘重,鄭國也大半疆土被晉軍肆虐了一波。
當時的許國還亡了國家,後面晉國放過,又得到楚國的資助才得以複立。
那之後,鄭國爲什麽會對宋國下狠手?
不就是因爲鄭國需要補一波血嘛!
好咯。
鄭國剛從宋國那邊補了一波血,晉國又特麽瞄上啦?
呂武才不管鄭國有多麽難過,徑直問道:“執政前來商議投降事宜?”
子驷心裏一梗,呼吸節奏也一亂,差點沒給直接抽抽了過去。
士鲂卻是覺得呂武問那話沒毛病。
鄭國被晉國和楚國夾在中間,他們打不過晉國,也打不過楚國,好幾次都是誰來打就向進攻方投降。
這麽一搞,鄭國得到了一個老牌投降國的稱号。
是鄭國願意一再投降嗎?
他們内心裏有無數的MMP需要好好地來講一講。
投降之後的損失比抵抗成本低,他們爲什麽要拼命?
名聲?
名聲有實際的好處重要嗎???
那就真的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這……”子驷還真的就是來商議投降事宜,就是呂武問得太直接,不免心裏感到尴尬,又不得不答,說道:“鄭不誤晉霸業,亦不敢違逆楚,唯有如風而倒……”
一大串話就一個核心思想。
哥。
俺慫了。
您輕點。
要溫柔着來哦。
士鲂立刻就是眼睛發亮,琢磨着能從鄭國敲詐……咳咳,是經過友好協商之後,獲得多少出兵費用方面的補償。
而呂武很明顯不想大張旗鼓地出征,沒打一仗就收兵歸師。
敲詐又能敲詐出多少?
沒讓鄭國認識到晉國哪怕是一個“軍”來攻,一樣能将鄭國摁在地上錘,鄭國願意給出兵費用,估計也是稍微意思意思。
再則,呂武還喊上那麽多小弟,怎麽能連鄭國的疆土沒有用軍靴踩踏,戰事就這麽給結束了。
話說,搶來的東西才香啊!
“晉、宋、魯、衛、呂、曹、邾、滕、薛合兵而來,鄭以何款待?”呂武問道。
聽清楚,是八……九國聯軍哦!
哪怕其中的呂、邾、滕、薛就是湊數的,好歹也是一個國家,有名有份的呐。
裏面還有一個恨鄭國入骨的宋國。
小鄭啊,你們确定不掙紮一下?
子驷看到了呂武眼中的躍躍欲試,心裏再次一梗。
試個啥嘛。
光是晉國,俺們就打不動。
去年和前年的事實也證明衛國其實不弱,能跟鄭國稍微那麽打一打的。
曹國則就是一個腦子抽了的國家,每一次得到晉國的召喚都願意拼命,幹起仗來老兇狠了。
公元前573年到572年,衛國一度很風光。
衛君衛衎覺得老大不行啦。
他認爲自己需要擔負起曆史使命,沒招呼老大一聲,喊上幾個盟友組成聯軍南下。
以衛國爲主力的聯軍先扛了楚軍的偏師一波,又深入鄭國腹地跟鄭軍正面剛了一波,偏偏還打得有聲有色。
那是衛國的高光時刻,一度讓衛君衛衎覺得衛國又行了,往悖離晉國這個老大的道路漸行漸遠,甚至有那麽一點一奔不回頭的趨勢。
而那個時候晉國不是在醞釀内亂,就是正式爆發内亂,的的确确是有點顧不上太多,以至于讓衛國在内的幾個小弟覺得晉國是真的不行了。
經過被晉國痛毆了一頓的鄭國跟亢奮狀态的衛國剛正面,訝異地發現衛國這個三流國家有點“貨”。
小鄭和小衛忽略了一個事實。
那個事實就是,小鄭被小晉打了一頓有傷在身,小衛卻是磕了藥用極度亢奮的姿态來打有傷在身的小鄭。
結果是小鄭以爲自己快不行了,小衛卻覺得自己很強。
一系列的誤會已經造成。
子驷之所以成了一個“投降派”的原因很現實。
鄭國哪怕是從宋國補了一波血,怎麽都需要時間來進行消化。
那個有點“行”了的衛國在不久前被晉國宣戰,衛國執政孫林父碰上沒有滿編的晉國新軍,沒打就商量投降輸一半。
鄭國本來就打不過晉國,是吧?
能跟自己剛正面的衛國遇到晉國秒慫。
鄭國再次遭到晉國的宣戰,老老實實承認打不過,怎麽都不算丢臉吧?
呂武隻看到子驷表情複雜,有那麽點不甘,又有些慫,補了一句,說道:“不戰而降,楚何以爲之?”
小鄭,咱們還是打一打吧。
要不,你們好像對楚國有點交代不過去。
可别被俺們敲詐了一頓,後面又要挨小楚的一頓揍。
很劃不來的吖。
士鲂有些迷。
能不打就能獲得好處的事,咋就那麽不情願呐?
隻是,細思了一番的士鲂很快也反應過來。
他琢磨着,鄭國沒打就先慫,很适合狠狠地搶一把。
“如是也。”士鲂一臉誠懇地看着子驷,說道:“鄭若不戰,何以侍楚?”
竟然爲鄭國考慮?
俺謝謝您祖宗十八代啊!
子驷感動得都特麽快哭了。
他越加堅定要投降,不能讓晉軍進入鄭國疆域。
尤其是,上一次呂武率軍伐齊,聽說好像将齊國的南疆搶成了無人區?
鄭國好不容易回了一波血,要是被呂武統率的晉軍也禍害這麽一波,日子還過不過了呢???
子驷能怎麽辦?
他用更誠懇地态度說道:“晉爲中原之伯(霸主),鄭安敢相抗?如今卿而來,不敢使之空手而歸……”
吧啦吧啦的一大堆,就一個意思。
求求兩位大佬開個價,然後麻溜地撤軍,昂?
呂武再一次跟士鲂對視了一眼。
士鲂:小鄭都跪地了,咋辦?
呂武:這不是還沒脫嘛,該咋辦咋辦。
士鲂:可是,俺們多少要點臉吧?
呂武:臉能吃飯嗎?
士鲂:真的能夠靠臉吃飯的。
呂武:我特麽又不是誰的腦殘粉。
士鲂:吃相會不會太難看啊?
呂武:吃嘛,嘛香!
然後,兩位晉國的“卿”轉頭看向子驷,就是那麽安靜地看着。
子驷:我特麽想跪都不行?
呂武、士鲂:要不,您還是反抗一下吧。
這一刻,子驷有悲憤,又爲鄭國的将來感到極度的擔憂。
看一看晉國的“卿”都是怎麽樣的貨色吧!!!
這特麽,明明都已經要跪下再奉上好處,對方卻要抄家夥來用搶的。
如狼似虎啊!
不講禮儀啦!
尤其是,晉國并沒有實際衰弱,已經穩定好了内部,開始重新在整理國際事務,并且先幹挺了齊國、衛國,又出兵去痛打秦國,要來狠狠地教訓鄭國。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來看,晉國的這一套領導班子,攻擊性好像強得有些過份?
這麽一個晉國,别說是鄭國了,恐怕楚國都要悠着點!
子驷想到了一個年輕人。
那人叫子産。
這位老兄的立場跟很多鄭國貴族很不一樣。
鄭國貴族一般是當牆頭草當得習慣了,秉持的是晉國和楚國無論誰來都表示順從。
子産卻認爲不能再繼續當牆頭草,要麽堅定地站在晉國這一邊,不然就跟楚國一路走到黑,哪怕亡國都不能再産生動搖。
他還講出了一個讓其餘鄭國貴族恨不得打一頓的道理。
那個道理就是,鄭國還是有點強了,應該更弱一些。
而這個“弱”不能是毫無理由地讓鄭國變得弱小,要用拼命的姿态跟晉國或楚國狠狠地幹上一場,打出屬于鄭國的不屈和堅韌,打完就跪下,不再站起來了。
聽聽那叫什麽話。
拼命不是爲了其它,就隻是爲了一跪不起。
誰聽了都要堅定認爲講這話的人腦子絕對有病。
有那麽一些人卻覺得子産的話非常有道理,子驷就是其中的一個。
不過,身爲執政的子驷覺得有道理是一回事,要不要去做,有沒有那個決心是另外一回事。
子驷想的是先拖上幾年,能拖到晉國和楚國真的分出勝負最好。
到時候,鄭國會向勝利者下跪,并且絕對不再站起來。
他們好像都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情。
思考的都是跪下,隻是方式不同而已。
呂武看着明顯走神的子驷,不由納悶地用眼神詢問士鲂。
士鲂又不是寄生在子驷腦袋裏的寄生蟲,怎麽能猜出子驷到底爲了什麽而走神。
他倆滿腦子困惑的等待子驷給出答複。
大概過去一刻鍾的時間,子驷才回過神來。
子驷滿臉複雜地看着呂武,說道:“我舉喪也。”
呂武說道:“寡君有言,舉喪而伐,不獨晉也。”
話說得太直白。
年紀更大的士鲂趕緊補救,說道:“宋舉喪,鄭亦伐之。”
呂武丢鍋給國君,不得不補一句,說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好意思啊。
又搶了孔老二的名言。
隻是,誰讓俺生得比較早呢。
那個誰……,也就是孔老二的師傅之一,叫老子的那一位。
小李同志今年剛出生在厲國一個叫“苦縣”的地方。
而厲國非常小,人口也很少,是楚國的一個傀儡國。
大概二十年之後,小李同志會去周王室求學,學着學着成了圖書館的管理員。
子驷因爲那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給說愣了。
沒錯啊。
宋國舉喪時期,自号蠻夷的楚國進行了無視,鄭國也嗷嗷叫給殺了進去。
自己幹了初一,能要求别人不能做十五?
雙标什麽的最無恥,也最可恨了!
呂武看向旁邊的史官,用眼神示意一定要好好記,給記錄詳細。
這種場合肯定要有史官在。
另外,各國執政還是行走的“曆史記錄儀”,走哪裏都有史官跟随記錄。
畢竟,執政就是執政,時時刻刻會發生一些必須進行記錄的事件。
哪怕史官家族的家主不親自跟,家裏也是會出人跟着的。
同理,晉國的卿大夫一旦出征,一樣會有史官跟随進行記錄。
這些史官可是帶着使命感的。
爲的就是讓後代知道當代都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不知道的是,很多記載會在一次又一次戰火中被無意或刻意地摧毀。
他們甚至無法相信,有些人(皇帝或位高權重者)會肆意篡改史書,無恥到拿史書當小說去亂編亂造。
“好像有什麽不對啊?”呂武看着年輕史官,心裏想道。
現場有兩位史官。
一個是跟着子驷過來,也就是屬于鄭國那邊的史官。
另一個當然是出自晉國。
而晉國的史官一般是來自周王室或魯國。
中原國家,包括鄭國都是跟晉國相同的情況,以至于除非真的破罐子破摔,沒人會去将魯國整得太難看。
一切隻因爲魯國真的手握筆杆子啊!
呂武想道:“我幹得這麽過份,後世的人會怎麽看?”
負責記錄晉國的史官揮筆:晉卿大夫陰子、彘子見鄭執政公子騑,述之以禮,斥鄭伐喪于宋,非禮,攻也。
對了,他來自魯國。
而魯國現在必須讨好晉國。
所以……呵呵。
不是故意食言,是俺的新鍵盤還沒到貨,空格鍵需要反複摁,太痛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