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場的整體情勢來看,白翟那一邊已經被晉軍壓着打。
随着中間戰場的晉軍殺到白翟本陣,白翟聯軍的各部已經形成各打各的。
左翼的高坡被晉軍占領,接下來該是晉軍從上而下再發起攻勢。
右側戰場卻依然在山體拐口處交戰,看上去一時半會分不出一個勝負。
一個晉軍“師”數千人就敢頂着白翟數萬人打這種事情,不但晉軍覺得正常,被壓着打的狄人也沒覺得有什麽意外。
呂武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旅”,接過指揮權之後,沒有任何意外向着逆流而上的那股狄人發起沖鋒。
白翟聯軍的本陣已經被潰兵沖得出現混亂,隻有一股狄人還心有鬥志。
隻要能擊敗這一支敵軍的話,會近一步打擊白翟聯軍的信心,奠定這個戰場上的勝利。
那支敵軍數量應該是有三千左右?
呂武死盯着敵軍中那一輛獨有的戰車,能從上面那個戰車主将的打扮看出一絲端倪。
這年頭将和兵的打扮有明顯的區别,不止體現在華夏列國上面,異族也肯定是這樣。
那個戰車主将身穿華夏款式的甲胄,就是腦袋上戴的不是頭盔,是一種用皮革和很多動物尾巴、翎羽制作而成的氈帽。
呂武已經大體上了解這種打扮意味着什麽。
華夏文明圈的列國,旌旗上的動物尾巴和翎羽越多,代表爵位越高,家族擁有更悠久和光榮的曆史。
相反,要是隻有旗面,沒有動物尾巴或翎羽,隻是在向外人表示:俺剛剛進入這個圈子,還沒來得及創造一點什麽光榮事迹。
呂武不斷發出指令。
他本人則是手握六石弓,一次次地挽弓射箭。
就是,随緣箭法的準頭性很差,明明是要射那個狄人首領,卻是一再射偏。
随着戰車距離的拉近,呂武改爲投擲标槍。
多爾歹當然也是一直在射箭,他發現對面那個“金屬人”的箭法還真是有夠差勁。
隻是,他兩箭都射中,卻是兩箭都被甲片彈開。
距離越來越近,他已經開始在刻意地瞄準呂武的眼睛,就是高速馳騁中的戰車非常颠簸,後來射出去的箭都被對方的戎右舉盾擋下。
呂武當然發現對方在瞄準自己沒有甲片保護的眼睛,有戎右淩的舉盾掩護,他還是繼續投擲出标槍,隻是也被颠簸的戰車弄得投擲标槍連續失手。
乘坐在颠簸的戰車上,身體時不時地颠一下,要不然就是保持很快頻率的一顫一顫。
沒有經過刻意的訓練,找到其中的竅門,真的很難保證遠程武器的命中率。
他們連續使用遠程武器交手的期間,周邊看上去非常亂。
白翟本陣的狄人,潰兵将恐懼傳給了其餘人;一些人看到多爾歹逆流而上被鼓起勇氣,想要向前沖卻一再被潰兵碰撞到;更多的狄人則是一邊逃跑一邊進行觀望。
呂武在與敵軍戰車交錯而過的瞬間再次投擲标槍,一擲之下穿透并帶飛了對方的禦手和戎右。
多爾歹看到自己的禦手和戎右被串成串帶飛,心髒“噗通——噗通——”狂跳,都忘記操作已經伸出去的長戈,下一秒卻是感覺到了一股拉力。
原來是呂武投擲出标槍的瞬間,戎右淩也将套繩投出去,并且準确套中了多爾歹。
失去禦手之後,馬還會拉着戰車繼續前奔,多爾歹直接被繩套拽着從車後鬥掉下去,摔了個七暈八素不提,還被拉扯着在地上拖拽。
而老呂家在步兵也跟這股狄人撞上。
這一次沒有組盾陣,有的隻是老呂家的士兵列成橫排,又像海浪那樣一浪接着一浪,滾滾向前地推進。
這種戰法的确是郤氏的看家本領,他們依靠這種戰法,總是能打出最爲賞心悅目的攻擊。
而呂武其實并不知道郤氏是這種打法。
他隻是用“人浪戰術”的原理訓練自家的武士。
事實上,後世了解冷兵器戰争,要是認真去研究史料,會發現強軍基本上都不是一擁而上,都是分了攻擊波次。
能夠掌控全局的話,就是用攻擊波次來分配兵力,撕扯對方,尋找弱點或創造弱點,再擊潰或殲滅對方。
到後世,哪怕是到了近現代,腳盆雞還在沿用這種戰法,他們稱爲“豬突戰術”。
天朝軍隊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地創造了“三三戰術”出來。
幾個正面戰場酣戰正烈,一陣陣的戰鼓聲卻是從遠方傳了過來。
已經展開厮殺的敵我雙方将士,他們其實沒有閑工夫去分辨鼓聲從哪個方向傳過來,肯定是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應付着近在咫尺的對手。
不是處在厮殺狀态的人,他們下意識看向鼓聲傳來的方向。
瓦戈泰聽到鼓聲是從自己身後傳來,一時間臉色大變。
他的後方就是營地所在的方向。
那邊傳來了鼓聲,又爆發出一陣陣呼喝聲,發生了什麽還用說嘛?
“回援!”瓦戈泰臉上很蒼白,大聲吼:“快,回援!”
原來是晉國的“上軍”從外圍進行了迂回,于正面戰場所看不到的區域,繞到了白翟聯軍營地的側面發起攻擊。
陣陣蒼涼的号角聲被吹響。
沒有加入到厮殺的白翟部隊,他們丢下了正在酣戰與到處亂竄的同伴,原地轉身朝自己的營盤就是狂奔。
呂武則是在看被拉上戰車的敵人首領。
多爾歹被拉拽,曝露在外的皮膚幾乎被摩擦爛掉,衣服也不成樣子,看上去十分的凄慘,人陷入昏迷當中。
淩将俘虜拉拽上車後,第一時間就用套繩将俘虜困成了粽子,一腳踢到車壁邊上,繼續扛起盾擔任戎右的職責。
自白翟營地傳來鼓聲和厮殺聲,不但中間戰場,連帶左右兩翼,白翟再也無法繼續抵抗,相續出現了潰敗。
呂武在思考一個問題。
大纛倒了之後,白翟的整體局勢開始有點崩,等他們的營地遭受攻擊才全面崩盤。
那麽,他們這個直接推進到白翟本陣的“師”,功勞該怎麽算?
現在已經是痛打落水狗的時間。
呂武讓麾下的“旅”以“兩”作爲基礎作戰單位,開始對失去戰心的敵人進行追殺。
當然,能迫使對方投降更好。
他則是讓青駕馭戰車來到白翟指揮官曾經呆過的位置,找了一圈沒找到那杆大纛。
事實上,命可以丢,大纛卻是說什麽都不能丢的。
一旦丢了大纛,肯定要被拿去顯擺,恥辱就怎麽都洗不掉了。
現在要是能繳獲一杆大纛,一般是直接摘了那些動物尾巴和翎羽,讓它們成爲自己旌旗的裝飾品。
很多家族旌旗上的尾巴和羽毛都是這麽來的。
程滑這個“師”逮着心無戰意的狄人,不是殺就是俘虜。
很快,韓厥那邊的新指示被傳達過來。
他們留下一個“旅”來打掃戰場,其餘的“旅”需要加入到對白翟營盤的攻打。
程滑思來想去又陷入“選擇困難症”的狀态。
他這一次毫無疑問是打出了風采,清楚爲什麽能立功,很想将打掃戰場的美差交給呂武,又遲疑去攻擊白翟營盤沒了呂武該怎麽辦。
程滑的家臣見他一直沒下令,說道:“主,陰武子當酬功!”
這一下程滑不糾結了,命令呂武這個“旅”留下來打掃戰場,帶着其餘的“旅”向白翟營盤進發。
幾個“旅”的“旅帥”有自己的操作,他們是帶兵走了,卻是讓家臣留下。
這麽幹的原因很直白的說,就是哪個家族抓了多少俘虜,肯定是要看顧好,免得等回來之後,自己原先抓的俘虜被瓜分幹淨。
心急一些的家臣,他們已經讓保護自己的武士趕緊生火,好對俘虜進行黥面。
這個黥面是一種必要的步驟,一般還是弄在臉上,主要是用來證明某個俘虜是哪一家的。
得到命令的呂武當然感到欣喜!
痛打落水狗誰不喜歡?
尤其是,戰事的收尾必然能夠獲得大量的俘虜,打掃戰場雖然血腥卻能“撿垃圾”。
多少貴族就是依靠這種事來發家緻富啊!
呂武也就沒多管其它事,專心全意地用在了打掃戰場上面。
而在另一個區域。
“上軍”已經攻入了白翟營盤的營地,隻是遭遇到了很強的抵抗,又發現有大批的敵軍正在接近,連帶己方友軍也在靠近這個戰區。
這樣一來,主戰場就被改了地方,變成了以白翟營盤爲主,其它地方變成次要的局部。
呂武當然不會親自去打掃戰場,他就站在戰車上面觀看着。
一聲痛哼打斷了他的注視,将視線收了回來。
多爾歹醒來後,張開眼睛看到的是車壁,他花了一點點的時間來進行回憶,想起了之前發生什麽事,才忍着痛楚四處張望,看到了一具“金屬人”就站在自己身側。
他想都沒想就要站起來,卻是肢體動彈不得。
“聽得懂諸夏語言嗎?”呂武掃了一眼,又重新看向正在打掃戰場将士,語氣輕松地說:“你們這些首領應該都能聽得懂才對。”
多爾歹當然能聽得懂晉音,用沙啞的嗓子說:“你們勝了?”
這無疑是一句廢話。
他沉默了一小會,好幾次嘗試想站起來,每次都不成功,說道:“我值一千匹戰馬!”
這一下呂武的視線可算看向多爾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