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會是同一時間的所有晉軍發起沖鋒。
戰場的範圍很大,地形也不是全部的平原,導緻敵我雙方的很多軍隊,無法做到面對面。
哪怕是平原,發起進攻之初,軍隊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一擁而上,肯定會安排好進攻的梯次,再根據戰場态勢的變動調動軍隊。
晉軍這邊,發起攻擊的是程滑的這個“師”和左右兩側的兩個晉軍“師”。
呂武的前方一片平坦,能夠保證戰車馳騁的加速以及速度維持。
等于程滑的這個“師”會在平原上作戰。
左右兩側的“師”,左邊那個“師”直面的是站在高坡上的敵人,他們需要從低處向高處發起進攻;右側的那個“師”正面的敵人分布更複雜,有的站在半山腰,有的則是山腳,更多的是被山體遮擋了視野。
其餘友軍面對什麽,呂武隻是需要關注,更多的是幹好自己的事情。
他需要關注的理由相當簡單。
戰場從來不是個人的表演舞台,一旦自己沖得過猛,友軍卻是沒有跟上,乃至于是友軍潰退,自己豈不是要被包圓了?
晉軍發起攻擊。
白翟這邊響起了很吵雜的呼聲。
“打,隻能打!”瓦戈泰是這支聯軍推選出來的總指揮官,意志堅定地說:“讓勇士們迎擊上去!”
多爾歹是實力較強的首領之一,說道:“對!現在不能有任何的退縮,隻能迎擊!”
好幾個首領都相續發表意見。
沒有首領講些喪氣話,顯得智商都很在線。
事實上,歸屬于胡人陣營的各族,他們對上中原列國從來不存在什麽必勝的信心,有的隻是因爲遭受屈辱而心中冒起反抗的火焰。
他們認爲自己是遭受欺淩的那一方,是受到不公平對待的陣營,隻能用“正義必勝”來給自己洗腦。
白翟是所有胡人中學習華夏文化相對多的一個族群,要不然也不會響應秦國的邀請。
他們有戰車,隻是數量并不多,第一時間就被安排到軍陣的前方,得到命令之後驅動戰馬拉着戰車前奔。
因爲學了一些華夏文化,白翟也搞了步兵跟随戰車的戰術,等于戰車往前一沖,後面跟上了呼啦啦的一大群人。
整個戰場已經回蕩着各種聲音,大多數的聲音是狄人高聲喊出來,沒有統一的口号,導緻成了一種雜音。
晉軍這邊發動攻擊時有喊“殺”聲,真正進入作戰狀态卻是悶頭跟着戰車跑,不再呐喊什麽。
後方的戰鼓在敲響,一陣陣“咚咚咚——”的鼓聲在吵雜聲中還是比較清晰。
華夏文化講的是擂鼓助威,也就是敲響戰鼓讓發起攻擊的将士知道一點,後方的指揮和袍澤都在注視,期望他們能夠有更好的表現。
用現代的話來講,其實就是有啦啦隊在加油。
“咦?嚯!”姬壽曼離戰場并不近,看到前方一輛戰車上有陽光反射,高聲喊道:“此人、此人……”,他記得有這麽個人,卻是忘記了名字。
身爲國君佞臣之一的胥童怎麽能忘記自己的職責,立刻說道:“君上,是陰武啊。”
“住口!”祁奚這次也跟着出征,臉色不善地呼斥了一聲,複道:“君上,此便是與秦會盟斬殺數十秦兵的陰武。”
胥童有些讪讪地笑了。
他不是貴族,喊貴族的名字需要在後面加上一個“子”來補全尊敬之心。
“對極,是他!”國君對呂武的印象其實挺深刻,就是上位者毛病也有,容易記不住名字。他看向了韓厥,問道:“韓卿以女婿爲鋒銳,以助建功?”
韓厥皺了一下眉頭,隻是擡手比了一個行禮的姿勢拱了拱。
而士燮、郤锜、荀罃、士鲂等大貴族則是目光深幽地看了一眼國君,内心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特麽的!
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開口講出來顯擺自己的聰明嗎?
不!
那不是聰明。
反倒顯得非常愚蠢。
祁奚與幾位公族對視了一眼,沒露出什麽無奈的表情,就是腦仁一陣陣的生疼。
前方已經發生接觸。
作爲全軍的前驅,呂武所在的戰車是在晉軍的最前位置。
迎着呂武所在戰車而來的是兩輛白翟戰車。
雙方已經能夠眼神對視。
兩輛白翟戰車的配置與中原列國沒區别,一樣是有一名戰車主将和禦手、戎右。
存在區别的是白翟的戰車看上去要簡單非常多,并且裝備方面比較簡陋。
呂武與自己的戎右淩都是手持弓箭,一發一發地射出箭矢。
同理,白翟戰車除了禦手需要駕馭戰車之外,戰車主将和戎右也是在射箭。
呂武很清楚自己的箭法怎麽樣,瞄準的時候都不敢直接瞄準目标,做的就是真正的随緣,挽弓搭箭一直射就對了。
别說,不瞄準目标,真的比瞄準再去射準,他四箭命中了兩箭,射死了一匹拉車的馬,射翻了一名白翟戰車主将。
倒是淩,他的箭法可比呂武準多了,兩箭射死一匹馬,導緻翻了另一輛白翟戰車,目前正在射擊距離内的其餘白翟戰車。
呂武當然是身穿自己那身金屬套裝。
禦手青和戎右淩也改了甲胄,胸前一塊鐵闆,其餘的配套則是用的犀牛皮,有很強的防禦力。
另外,呂武射殺拉車戰馬的次數多了,害怕别人也這麽針對他們,給戰馬披上了馬甲具裝。
馬的前額是一塊三角形的鐵闆,頸部是疊層的犀牛皮甲,身上則是套上了藤甲。
這樣的結果就是,除了呂武之外,禦手青、戎右淩和拉車的兩匹馬,身上都有插着箭矢,卻是一滴血都沒有流,隻是從外表看着中箭了。
而呂武身上之所以沒插着箭,無非就是狄人沒射中皮革部分,骨頭、石頭或木質的箭镞射在金屬片上,留下一點痕迹就被彈開了。
他們這一兩戰車一路射翻了五輛白翟戰車,随後沖進了敵人的步兵群裏面,反複地沖撞着前行。
其餘友軍的戰車差不多也是一個樣,隻是從外表看上去更壯烈一些。
壯烈的原因太過于樸實,隻因爲他們中箭就會插着,就是穿透力不夠強的關系,隻帶來放血的效果。
當呂武等幾輛戰車沖進白翟步兵群的時候,晉軍本陣的戰鼓聲敲得更加急促了。
同時,列陣待命的晉軍将士,他們在上官的引領下,開始吟唱了起來。
是那首《詩經.小雅.出車》。
一時間戰場上響徹了“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的吟唱聲。
這首《詩經》其實是列國與胡、蠻、戎、夷交戰時的必備歌曲。
創作背景是周天子召喚分封諸侯與異族交戰的場景。
唱着《詩經.小雅.出車》與敵軍交戰,在春秋是一件十分有逼格的事情,唱得最多的就是一直召集衆小弟與楚國交戰的晉國。
爲什麽不唱《詩經.國風.秦風.無衣》呢?
跟秦國的盟友作戰,卻唱起了《詩經.國風.秦風.無衣》會很不對勁?
沒什麽不對勁或尴尬的地方,隻是一種感情的表達罷了。
戰國時期,與秦軍作戰的趙軍,不一樣會唱《詩經.國風.秦風.無衣》來表達作戰決心?
另外,呂武開始學習貴族禮儀後有讀《詩經》,知道裏面其實還有另外一首晉國版本的《無衣》。
《詩經.國風.唐風.無衣》
豈曰無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豈曰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就是“唐風”的“無衣”版本不是戰歌。
戰場之上,已經進入作戰狀态的晉軍士兵,他們聽到了那首《詩經.小雅.出車》立刻狂化了。
俺聽從召喚出征了!
俺要像祖先那般,爲了保衛華夏而戰!
俺一定會獲得勝利!
爲了證明俺的武勇,你們全去死罷!!!
老呂家的士兵,他們早跟領主戰車脫節。
奔跑在最前排的士兵能夠看到領主的戰車在敵軍那邊橫沖直撞,他們握緊了手裏的兵器,臉色猙獰地看着離得越來越近的敵人。
保持相對整齊的隊形,第一排高喝一聲“嚯!”,他們從小跑中加速,又在加速中腰下盤微微下沉,手裏的武器向前挺出,呐喊“殺!”繼續加速。
晉軍士兵,他們一排又一排進行相同的舉動,再一排排地加速沖鋒,每一次都能伴随着“嚯”和“殺”的齊聲高喊,猶如大海泛起了波濤,一浪接着一浪向前滾滾而去。
他們的頭頂有尖銳的破空聲傳來,卻沒人擡頭看上一眼。
那是進入到射擊距離的韓氏弓箭手,他們停下來整頓了陣型,也就是組成了箭陣,再由軍官敲着梆子發出指令,向前方進行了箭雨覆蓋戰術。
韓氏弓箭手的射箭平頻率非常快,往往一波箭矢剛射出去不到兩個呼吸,下一波箭雨又被射了出去。
一個箭陣的弓箭手射上七八支箭矢,他們就會在軍官的引領下向後退卻,讓出空間給予其他弓箭手。
這個一點都不奇怪。
射箭其實也是一種體力活,一般射上十來箭,哪怕肌肉和筋還能受得了,體力也有了很大的消耗,不想拉傷肌肉和筋就該先歇一小會。
幾波的箭雨覆蓋下,沖在最前面的白翟士兵被清出了一大片。
晉軍的近戰士兵,他們成爲一種橫列的一排又一排,先後沖進了滿是屍體和傷患的戰場,看到了敵軍的傷兵看心情要不要補上一記。
“哈哈哈!”國君看得很清楚,微微昂起了頭,問道:“梧鼠之技,不過于五。”
啥意思?
姬壽曼很驕傲地在說,這幫白翟是戰鬥力隻有五的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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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