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夫人頓了一下,不容拒絕地吩咐道:“你去跟顧大将軍說聲,叫他千萬拒絕這傻孩子的請求。”明明是有求于人,侯爺夫人卻不願意對顧盼用上個請字。
顧盼卻也沒有心思挑她的理,一顆心隻放在了最後一句上,叫她去跟舅舅說聲?那不是說要去将軍府,要遇到顧遠南了?
顧盼悶悶地坐了半晌,終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不去。”
話音剛落,顧盼便察覺屋内又冷了幾分,便連屋角那熊熊燃燒的火盆也不能讓她熱上分毫。
啪的一聲,侯爺夫人狠狠拍了下桌面,嗖的一下站了起來,厲聲問道:“你果真不去?”
顧盼仰頭看着侯爺夫人,緩緩搖了搖頭,平靜地道:“我真不去。”
“好,好……”侯爺夫人從牙縫裏連擠了兩個好字,人卻是漸漸地平靜下來,她一撣身上壓根沒有的灰塵,款款地坐了下來,仿佛她方才站起隻是爲了撣這朝服上的灰塵罷了。
侯爺夫人優雅地啐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道:“本夫人從昨日起立誓,爲了給我那可憐的侄子祈福,卻是從今天開始,便要吃素,一直到他出征回來。”
看着一頭霧水的顧盼,侯爺夫人嘴角彎起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笑道:“咱們吃素可以,卻是不能委屈了齊王妃,王妃還是請回吧。”
這是明晃晃地趕人啊,顧盼偏頭看着外面爬上中天的日頭,突地覺得腹中有些餓了。
來的時候被盛大歡迎,走的時候冷冷清清,就連許嬷嬷和蔁姐兒這樣的管事嬷嬷都沒有出來半個,隻有個半大不小的丫鬟,警惕地跟在齊王妃身後,看這架勢,說是送行不如說是監視,虎視眈眈地看着顧盼上了馬車,一溜煙地跑掉給侯爺夫人通風報信去了。
顧盼無奈地摸了摸鼻子,齊王沒有陪着自己回來省親已經夠轟動的了,如今還要加上大中午的被轟趕出來,連飯都沒落上半口,隻怕不久之後,這京中世家便全部都要知道新上任的齊王妃不得齊王寵愛,又不受娘家待見。
顧盼突然很想笑,她每日裏勤勤懇懇地扮演着這齊王妃的角色,卻壓根沒有觀衆捧場,還不如随心所欲地過自己的日子,她把後背向着車壁重重一靠,吐出了一口濁氣,瞬間輕松了不少。
因想着會在侯府飽食一頓,出來時卻是沒有帶上些點心,顧盼摸摸肚子,隻得叫柳芽連連催促車隊,速度卻是比來時快了一線,可惜她肚餓如鼓,再快也覺得度日如年。
馬車終于停下了,顧盼眼巴巴地看着柳芽開了車門,立刻便探身跳下了馬車,卻見門口處一個丫鬟縮頭縮腦地張望着,看到她下了馬車,立刻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顧盼一時間有些愣神,繞了一圈又回到了長樂侯府不成?
她忍不住擡頭望了一眼高懸大門之上的牌匾,從右至左,三個大字,齊王府,沒錯啊。
顧盼滿心疑惑踏入了府門,卻見方才探頭探腦地小丫鬟恭敬地立在一旁,一見她進來,便迎了上來,小心翼翼地道:“主子,任嬷嬷說您回來必定累了,請您直接回房休息。”
顧盼一怔,心道,這個老婆子什麽時候這麽善解人意了,還真有點受寵若驚地感覺。
那小丫鬟在前引路,顧盼一邊想着任嬷嬷的異樣,一邊跟在了她後面,驟然聞到了陣陣絲竹之聲,顧盼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小丫鬟卻加快了腳步,顧盼一下停住腳步,打量起四周來,這卻不是她前兩次出府所走之路。
齊王府的構造與旁的地方不同,府裏前面卻是個園子,仿了江南水鄉的樣式,比旁的王府少了些大氣,卻多了些委婉,小橋流水之間,亭台遍布,她入宮觐見時第一次走,還險些繞暈在裏面。
現在這丫鬟領的明顯不是正路,眼前一片竹林卻是從未見過,那丫鬟見顧盼停了腳步,怯生生地看着她,臉上露出了又是哀求又是害怕的表情。
顧盼側耳傾聽,終于聽出那絲竹之聲卻是從側面傳來,不顧那小丫鬟的哀求之色,顧盼執意地掉轉頭,快步穿過竹林。
行到竹林邊上時,卻見一汪碧水,眼前的景色依稀有些熟悉了,這是府前的小湖,遠遠望去,卻見湖中一艘兩層畫舫,上面站了十數少年,談笑風生,又有若幹穿紅着綠的女子穿插其中,卻是玩樂不止。
顧盼咬緊下唇,不用問也知道,定然是李祈正呼朋喚友在畫舫之上尋歡作樂,這家夥完全罔顧了她回門的事情,卻自己在這邊玩耍。
身邊的小丫鬟眼見新王妃臉色陰沉起來,不禁害怕地看向了跟在王妃身後的兩個貼身丫鬟,卻見麗娘和柳芽俱都沉靜不已,默默侍立。
顧盼觀望半晌,忽地一笑,卻看的小丫鬟更是膽戰心驚,任嬷嬷說了,新王妃若是發火,就叫她去鬧,若是哭泣,就去告訴任嬷嬷,可任嬷嬷沒有說新王妃會笑啊。
顧盼轉過頭,又打量了兩眼小丫鬟,甚是滿意的點點頭,笑道:“你和我身材倒是相差不多,卻也省了我一番麻煩了。”
在小丫鬟的驚慌失措中,柳芽和麗娘上前鉗制住了她,幾人一起躲到了竹林深處,再出來時,顧盼已經換了一身丫鬟的衣裙,行在柳芽身邊,卻像是大丫鬟旁的小丫鬟一般。
柳芽沉穩地看着顧盼,平靜地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顧盼嫣然一笑,甜甜地道:“自然是給齊王殿下一個大大的驚喜了。”
顧盼三人一路行到了竈房處,卻還是顧盼領的路,她在竈上多年,自然省的竈房一般建在高處通風之地,又不會離主宅過遠,省的飯菜端到主子房中已經涼掉。
隻見竈房門口衆多婢女來來往往,人人手提食盒,川流不息,柳芽和麗娘并肩行了過去,顧盼遮遮掩掩地藏在她們身後。
她們三人俱是婢女打扮,在衆多的婢女中卻也毫不顯眼,進門後,就見婢女們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列,守在了竈旁,每炒好一樣菜,便迅速地裝盤,又放入食盒。
柳芽故意和麗娘言道:“這些貴客喝酒真是快,又催着要酒了。”
竈上的婆子裏立刻就有一個擡起頭來,伸手一指隔壁道,“酒都放在了酒窖裏了,去那邊取酒。”
柳芽向她道了謝,和麗娘二人一起,下到酒窖裏搬出兩壇酒來。回到竈房,卻做出體力不支的樣子,放下酒壇小憩。
那婆子輕蔑地掃了她們一眼,卻也不好說什麽,誰知道這些丫鬟裏有沒有主子信得過的。
片刻之後,卻聞得外面一聲尖叫,“走水了,走水了。”
這婆子臉色一變,放下手裏的鍋鏟,竈上的婆子媳婦們一起奔了出去,柳芽和麗娘對望一眼,立刻開始行動起來。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婆子和媳婦們三三兩兩的回來了,口中不滿地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倒爐灰一定要把火星滅幹淨……”
柳芽和麗娘一人捧起一甕酒壇,施施然地出了竈房,行了沒有多遠,便與守候一旁的顧盼會合了。
顧盼湊了過來,看了一眼兩個酒壇,柳芽對她笑嘻嘻地點了點頭,顧盼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三人不緊不慢地向着畫舫趕去。
此時畫舫已經靠在了湖邊,卻是爲了方便上菜,隻見侍女們川流不息地從畫舫上奔上奔下,柳芽和麗娘對望一眼,昂首挺胸地向着畫舫行了過去。
顧盼空着兩手左顧右盼,悠閑地随在了二人身後,她生的瘦小,柳芽和麗娘并肩而行,卻是把她擋了個嚴實。
三人順利地登上畫舫,麗娘落在了一層,柳芽和顧盼繼續登了上去,這畫舫十分巨大,甲闆之上足可容納百人,一眼望去,李祈正請來的世家子弟們東倒西歪,一個個醉态可掬,明顯是飲酒過頭了。
顧盼一拍雙手,笑眯眯地行到了最中間的李祈正身旁,親自從旁邊的茶壺裏倒了一盞茶,雙手奉到了李祈正面前,親切地道:“殿下喝杯茶,醒醒酒吧。”
李祈正亦是醉眼朦胧,卻覺得這聲音頗爲耳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他接過茶碗,一飲而盡,腦袋清醒些了,乍然一道靈光閃過,他猛地偏過頭,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一身丫鬟打扮的顧盼,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顧盼呵呵一笑,伸出手熟稔地拍了拍李祈正的肩膀,卻是示意他看向前方,就見柳芽手擎酒壇微微一笑,手起手落間,封泥已經被她拍下。
李祈正看的一頭霧水,顧盼卻是饒有興緻地對着柳芽點了點頭,就見柳芽身體下蹲,雙手端起酒壇,向着船頭的世家子弟們腳下一揚,顔色微黃而帶着一股腥氣的液體從酒壇之中滾滾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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