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便叫人請來大太太,一陣哭訴,大太太好生安慰了弟媳一番,賭咒發誓回去定然把那秋姨娘發作了。
等大太太回去,就叫人把秋姨娘捆了,狠狠的打了幾十闆子,半個宅子都聽得見秋姨娘的求饒聲,打闆子的幾個粗使婆子繪聲繪色地道:“哎喲喲,你們是沒看到,秋姨娘那粉嫩粉嫩的小屁股,就和剛點好的豆腐腦一樣。”
于是,秋姨娘,豆腐腦,很快傳遍了全府。
按理說,一般女子受了這麽重的侮辱怕是要尋個繩子了斷了,又或者不敢再随便出門了,偏這個秋姨娘是個不知羞恥的,養傷的時候還經常搬把躺椅出來曬太陽。
沈姨娘一邊剝着瓜子,一邊看着窗外的秋姨娘,陽光下,秋姨娘細瓷一樣的臉上晶瑩别透,不愧是南方來的美人兒。
她的大丫鬟一邊疊着剛洗好的衣服,一邊惡狠狠的啐了一口:“不要臉的騷蹄子,剛還聽到她的丫鬟打聽少爺的去處。”
沈姨娘臉上閃過一絲陰毒,手裏的瓜子被她瞬間捏碎。
當天下午,秋姨娘房裏來了個不速之客,沈姨娘帶了些雞蛋紅糖的就來探病了,秋姨娘往日裏是瞧不起沈姨娘的,這個院子裏,誰不知道,别的姨娘,大少爺一個月之中也會鑽幾次屋子,隻有沈姨娘,純粹就一個擺設。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秋姨娘現在是落難的風凰不如雞,她一臉感激的連聲催促:“快坐,快坐。”
沈姨娘和氣地握住了秋姨娘的手,體貼地道:“你後面的傷還沒好,好生歇着吧。”
話罷,沈姨娘轉頭接過丫鬟提着的藍子,笑道:“姐姐現下是什麽情況也不瞞妹妹,這雞蛋是滋補的,紅糖是補血的,妹妹要不嫌棄就留下用吧。”
秋姨娘紅着眼圈謝了,淚珠順着臉頰一路滾落尖尖的下巴,那小模樣,真是惹人憐愛,沈姨娘面皮一抽,趕緊挪開視線,笑道:“妹妹哭什麽呢,等養好了病,大爺還不是要來你屋裏歇着,這院子裏,論模樣,就沒一個比妹妹強的。”
秋姨娘抽噎了兩聲,漸漸止了淚,一開口,卻是軟軟的吳腔,聽得人身子都酥了:“多謝姐姐還記得來看我,我平日裏和姐妹們走動的少,卻不知姐姐是這般的人。”
沈姨娘婉約的笑着,秋姨娘擡眼見她不禁一怔,這沈姨娘模樣也不差,聽說還是當初大少爺的貼身丫鬟,怎麽擡舉成了姨娘反倒不受待見呢?
沈姨娘輕輕歎了口氣,不着痕迹地把話題引向了秋姨娘這次受的無妄之災上:“聽說妹妹沖撞了四奶奶?”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秋姨娘,肯定地道:“我卻是不信的,妹妹這副身闆哪裏沖撞的了四奶奶那麽沉的雙身子。”
秋姨娘的一雙秋水明眸登時又泛濫成災了,這可是頭一次有人給她說了公道話,頓時覺得沈姨娘真是慰帖到了心裏。
沈姨娘抿嘴笑了下:“其實啊,也難怪四奶奶要怪罪妹妹了。”
秋姨娘擡起淚眼,一臉懵懂地看着沈姨娘:“姐姐.這話什麽意思。”
沈姨娘卻不肯再說,轉過頭誇贊了一番秋姨娘屋子裏的擺設:“妹妹這對婆金玫瑰紅花瓶可真不錯,想必是大少爺特意給妹妹尋來的吧?這百寶拒子打的也很細緻,一看就是老師傅的手藝,這種老師縛,現在是有錢也難得請到了。”
秋姨娘隻得忍住心中困惑,随口支應着。把屋子裏的擺設誇獎一遍後,沈姨娘站起身,溫柔地道:“妹妹先休息吧。”
秋姨娘掙紮着撐起半個身,連忙喚屋子裏的大丫鬟去送沈姨娘,沈姨娘微笑着在要踏出房門的瞬間,頓了一下,狀似無意地道:“對了,妹妹,大少爺還沒來看過你嗎?”
話罷,沈姨娘又自言自語道:“大少爺這幾日去了誰的房裏了?”
沈姨娘的話在秋姨娘的心裏種了顆懷疑的種子,沈姨娘剛走,她立刻叫丫鬟去打聽打聽,大少爺這幾天住在誰房裏了。
丫鬟回來後,一臉高興地說:“大少爺這幾日哪裏也沒去,聽說一直住在大少奶奶房裏呢。”
秋姨娘懸着的心放下了,卻又多嘴問了一句:“那大少爺這幾日都做些什麽?”
下午卻是有些涼了,丫鬟一邊利索地給秋姨娘蓋着被子,一邊道:“聽說從街上買了不少補品給四奶奶送去了,哎呀,大少爺還真疼姨娘,若不是爲了給姨娘在四奶奶那裏讨個好,怎麽會舍得花這麽大的價錢……”
秋姨娘的十指深深摳進了掌心,若是有丁點的關心,買來的補品怎麽不送上一些到她這裏?連人影都沒見一個。
大少爺和四奶奶,秋姨娘隐隐猜到了什麽,卻又不敢置信,這可是**啊。
秋姨娘的身子漸好了,她日夜望着窗外,卻總也不見大少爺的人影,聽說四奶奶前些日子生了個兒子,大少爺很是歡喜,每天都去看望堂弟。
秋姨娘終于忍不住了,她翻出自己最新的一套裙襖,鮮豔的桃紅色,隻在過門的時候穿了一次,就那次,大少爺捧着她的臉,誇獎她皮膚細膩如油脂。
秋姨娘仔細的塗了蔻丹,又點了腮紅,對鏡貼了花細,恹恹一笑,卻是帶了幾分病美人的嬌氣。
叫小丫鬟守在外邊,看見大少爺進了四房的院子,估摸着時間,秋姨娘搖曳多姿的出了門,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提着籃子,隻說去采摘些新鮮柳枝,插花瓶裏觀賞一番。
卻總在四房的門口徘徊,一雙眼睛時時瞄向院門。
四爺打着呵欠,在小厮的攙扶下回來補眠了,兒子新鮮了兩天半,又哭又鬧吵的人心煩,他便借口談生意,卻是躲出去喝花酒。
玩了三天三夜,身子撐不住了才回來休養下。
遠遠望見前方一個婀娜的身影,一張粉臉堪比桃花,登時動了心,捏了捏小厮的手,小厮機靈,低聲道:“那是大少爺新納的小妾,喚作秋姨娘的。”
四爺喃喃道:“秋,秋,莆瑟而豐華,”又注意到秋姨娘一身窈窕偏帶了幾分弱,不禁贊道“好名字。”
那天早上,竈上如同往常一樣忙忙碌碌,過了許久,卻不見有人來領飯.顧二十分奇怪,她探頭向外望了望,見府裏空空蕩蕩,似乎沒有人一般,擡手喚了小孫婆子過來:“嬷嬷,你去打探下,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小孫婆子去了半晌才回,臉色蒼白,汗珠大顆大顆的從她額上滑落,顧二一見她這副樣子,就知道出了大事,趕緊搬了個小杌子讓她坐下,又倒了盞溫茶給她。
小孫婆子一把搶過茶碗,咕咚咚一幹二淨,緩了半晌,心仍然跳個不停,她顫抖着抓住顧二的手,急惶惶地道:“大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啊。”
顧二輕聲安慰于她:“嬷嬷先别急,慢慢說,是大房還是四房?”她略一思考.不禁問道:“難道是九少爺?”
這剛生下來的九少爺最是金貴,四奶奶嫁了這麽多年才生了個兒子,自然寶貝的不行,就是九少爺掉根頭發,阖府上下也得被她折騰一次。
小孫婆子眼神呆滞地搖了下頭,木然地道:“是大少爺,和四老爺。”
顧二依然一頭霧水,這府裏雖然隻剩下這麽兩個成年的男主子,但是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兩個人還頗有一比高下的意思,一個接一個的收姨娘,難道會一起出事了?
小孫婆子突然抓住顧二衣襟,聲嘶力竭地喊道:“大少爺把四老爺殺了啊,啊啊啊啊。”
她真是吓得傻掉了,一連聲的尖叫,顧二也傻掉了,完全想不起去阻止她。
過了許久,顧二的理智漸漸回籠,她安慰的抱住了小孫婆子,拍着她的後背,竈上的婆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聚在了一起,把她們二人圍在了當中,一張張臉上全是驚駭之色。
就有婆子按捺不住,驚慌地問道:“大姑娘,方才小孫嬷嬷說的可都是真的嗎?”
顧二皺了下眉頭,方才卻是她失策了,應當把小孫婆子拉到角落再盤問的,隻得盡量的放柔了聲音安撫道:“怎麽會呢,大少爺畢竟是四老爺的親侄兒,兩個人的關系也向來不錯的,小孫嬷嬷應是聽錯了,大家都回去幹話吧。”
婆子們将信将疑的散去了,若是真的沒事,爲什麽大早上的一個打飯的丫頭都沒有?難道是大老爺回來了,把這一府的人都帶天上享樂去了?那爲何獨獨落下了竈上的?
小孫婆子仍然精神恍惚中,顧二把小孫婆子的手握在手心裏,兩眼盯着小孫婆子的眼睛,好言開導着她:“嬷嬷,别太在意了,大娘說過,咱們做下人的,在哪裏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