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抱怨這麽幾句的功夫,她身後的大丫鬟翠兒已經伸手把她扶了起來,她起來後卻回手扇了翠兒一個耳光,罵道:“不開眼的東西,也不曉得走在你主子前頭。(手打小說)”
翠兒委屈地低下頭,不就是昨兒個四爺鑽了她被子麽?有本事指桑罵槐,倒是管好爺們兒的褲腰帶啊
四太太借着教訓丫鬟,成功的從首當其沖的位置退居了二線,把和大太太正面沖突的機會讓給了身懷六甲的三太太。
三太太腆着個肚子,堵住了門口,大太太進退不得,恨得牙癢癢的,隻得領着萱姐兒退了回來。
三太太出去幾年,作爲獨擋一面的官太太,卻是曆練了不少,比起原來的鋒芒畢露,現在是圓滑了許多。
笑意盈盈的看着大太太,不鹹不淡地道:“大嫂這是要往哪裏去呢?”
大太太對這個妯娌向來沒什麽好臉色,既然已經決定了要魚死網破,自然不再顧及那麽多,皮笑肉不笑地道:“已經年餘沒去看望父母了,這不,正準備帶着萱姐兒回去看看。”
三太太的表情一點沒變,單手撐着腰,晃着步子走進了裏屋,也難爲她挺着個大肚子還能走的袅袅婷婷。
三太太笑着在炕邊坐下了,“我這身子沉,耐不得久站,倒讓大嫂笑話了。”
大太太可沒心思和她閑話,也不管其他了,既然三太太喜歡喧賓奪主,房子就讓給她吧,愛拉屎就拉屎,愛撒尿就撒尿。
大太太依然拽着萱姐兒就往外沖,三太太笑着看她動作,也不說話,大太太沖到了門口,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并肩一擋,把外門堵的嚴嚴實實。
大太太臉馬上就拉了下來,低聲罵道:“滾開。”
當家主母的威風畢竟還在,那兩個婆子下意識的動了動身子,從裏屋飛出來一個茶盅,正中其中一個婆子的額頭,頓時鮮血直流。
三太太終于收了臉上的笑,面色狠厲的瞪着守門的兩個婆子。
那兩個婆子低下了頭,不敢看大太太一眼,腳下卻生了根一般,無論大太太生拉硬拽,就是不曾再挪動分毫。
大太太強壓下心中怒氣,緩緩轉過身來,瞪着穩如泰山的三太太:“弟妹這是什麽意思?”
三太太身子歪了一下,半靠在了萱姐兒的被子上,淡淡地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大嫂執意要走,就請便吧,隻是萱姐兒畢竟是姓李的,卻是容不得大嫂任性了。”
大太太心中憤恨交加,直勾勾的盯着三太太,怒道:“叫萱姐兒留下來做什麽?嫁過去守着個半死不活的病人過上一輩子?”
大太太吼完這兩句心裏話,心中怒火稍熄,強自按捺住了,試圖以情動人:“三妹,你也是有女兒的人,若是蔁姐兒蕙姐兒遇到了這種事情,你就坐以待斃不成?”
三太太一下就坐直了,睜圓了眼睛,厲聲道:“大嫂你何其自私,光想着你們家萱姐兒。我們蔁姐兒蕙姐兒?哼哼,虧的你還有臉提,你帶着萱姐兒走了,這門親事就黃了不成,老太太說了,李家門風最重信義,萱姐兒不嫁,就把蔁姐兒蕙姐兒嫁一個去”
大太太被三太太一句話堵死,隻是女兒終究是娘身上的一塊肉,無論如何她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萱姐兒去沖喜的。
大太太抿緊了嘴巴,卻是不再說話,大步進去,從炕上的針線簍子裏翻出一把剪刀來,死死的握在手裏,在半空中揮動兩下,陰森森地盯着守門的兩個婆子:“你們若是再不讓開,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三太太隻在一旁冷笑,老太太平日裏誇這個兒媳最多,現在可該看看,老太太口中溫婉知禮,持家有道的大兒媳到底是個什麽德行
立時就有人上來奪取大太太手裏的剪子,大太太怔怔的看着那人,卻沒有什麽動作,任由她奪了剪子去。
三太太也坐直了身體,緊緊盯着萱姐兒,萱姐兒奪下大太太手裏的剪子後,撲通一聲跪下了,抱住大太太的腿哭喊道:“求母親饒了孩兒吧,莫要再爲孩兒做出這種配不上母親身份事情。”
萱姐兒一聲聲的哭啼,敲打在了場上衆人的心上,所有的媳婦婆子都不忍的背過臉去,偷偷擦着眼淚。
三太太,四太太還有漣姐兒幾個更是呆呆的看着萱姐兒。
萱姐兒淚流滿面,眼睛盯着地上,一字字道:“女兒若是不嫁,便是無信,若是連累堂妹代嫁,便是不義,累的母親下堂,乃是大大的不孝,抛棄病中的良人,是爲不忠”
她說完這番話,掙紮着跪起來,給大太太磕起了頭:“請娘親體諒女兒,莫要讓女兒變成一個不忠不孝,無信無義之人。”
大太太隻傻傻地盯着萱姐兒,臉上是一片不敢置信,仿佛第一天認識這個女兒一般,她心灰意冷的站立着,末了,恨恨道:“我當初爲什麽聽你的話,叫你去讀什麽書,如今卻把我兒讀的傻了。”
三太太見大太太心如死灰,心裏也升起了一股物傷其類之情,态度柔和了下來,輕聲勸道,“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趕緊把萱姐兒的婚事操辦起來,那家還等着了。”
大太太眼皮一翻,毫不給臉的駁斥道:”操辦?操辦什麽?我兒就算要嫁,也得等那病秧子好起來,沖喜,那是門都沒有”
三太太氣得渾身發抖,肚子裏一陣抽搐,她連聲默念了幾個阿彌陀佛才靜下心來,不行了,管不了了,不能爲了老大家的破事兒把肚子裏這個小的折損在這裏。
三太太果斷的站起身,冷冷的丢下一句:“大嫂也不用針對我,我這就去回禀了母親,你自去和老太太理論吧。”
話罷,三太太轉身就走,步子極快,失了婉約卻多了幾分淩厲。四太太既然和她一起來的,看夠了笑話,也趕緊跟在後面喊着:“三嫂,等等我,等等我哎。”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真是巴不得别人家的孩子都出點事兒。
漣姐兒上前扶起了萱姐兒,萱姐兒宛如一個木頭人,一雙無神的眼睛看向大太太,喃喃道:“都是女兒連累母親了,都是女兒連累母親了……”她重複兩次再度哽咽起來。
大太太心裏再怨她惱她也終究是自己的女兒,輕歎一口氣道:“如今卻是走不得了,等着吧,他什麽時候康複,你再什麽時候出嫁。”
話罷,大太太轉身出去了,臨走不忘了囑咐柳兒:“好生伺候你們小姐,别再惹她落淚了。”
自己出門卻飚了一堆眼淚出來,右手死死捂住嘴巴,我苦命的女兒
大太太回到屋子裏坐了片刻,如坐針氈,思前想後,這事兒還得老太太松口才成,她顧不得許多了,再次急匆匆地到了老太太房子外面。
映紅卻來傳話,說老太太乏了,請大太太回去吧。
大太太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在了老太太房子外面,不屈不撓的磕起頭來。
她方才已經磕過一場,隻是當時是在老太太屋子裏,隻有大丫鬟映紅見了。
如今卻在老太太房外,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都看到了,一個個也不敢指點,卻在心裏記下了,回頭就說三道四。
漣姐兒扶起萱姐兒,拉着她到炕邊坐了,顧二不聲不響的投了帕子來,漣姐兒接過來給萱姐兒抹了把臉,拉着萱姐兒道:“姐姐,不是我說你,大舅媽說的才是真有道理,這門親事就該黃了。”
萱姐兒兩隻眼睛紅腫,卻已經不再流淚,怔怔的發着呆,半晌才道:“母親帶我回外祖家,卻是被休回去的,你可曾見過休妻還能帶着子女離家的?不過是母親一廂情願罷了。”
漣姐兒無語,萱姐兒繼續道:“我既然姓了李,享了十幾年富貴,如今就不能丢下這個姓氏。”
漣姐兒咬緊下唇,十分不甘,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若是母親在就好了,定然能出得了主意。
沉默半晌,漣姐兒怏怏道:“那姐姐如今有何打算?”
萱姐兒面如死灰,淡淡地道:“打算?我還有什麽打算,他生也好,死也罷,我都隻能嫁過去了,生就伺候他一輩子,死就守着牌位。”
漣姐兒隻能握住萱姐兒的手,陪着她默默的坐着,心裏湧起一股悲涼之情,不禁暗忖,若是自己如萱姐兒這般,又當如何?想到家裏的祖父祖母,漣姐兒打了個寒戰。
兩個人默坐着片刻,就有人急匆匆的進來,卻是大太太身邊的郭嬷嬷,見面就給萱姐兒跪下了:“求姐兒去勸勸奶奶。”
萱姐兒大驚,忙攙扶起郭嬷嬷,問道:“我娘怎麽了?”
郭嬷嬷急惶惶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奶奶在老太太房子外面跪下了,您快去勸勸她吧,人來人往的下人都看到了,以後可怎麽做人啊。”
萱姐兒猛地站了起來,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隻來的及說了句:“萱兒不孝啊……”便倒地暈了過去。